第148章 看好了,這一劍,起蒼黃(求訂閱)
老大。
夜風裡,這位朝堂上最年輕的權臣愣了下,因爲這個稱呼,更因爲,眼前少年笑容裡奔涌的樂觀與瀟灑。
老大……
已經好多年,沒有聽人這般稱呼自己了,杜元春恍惚了下,眼神突然變得溫暖起來,但面上,卻板起臉來:
“叫師兄。”
“啊?”齊平有點懵。
然後,突然想起了在書院山下,兩人同乘馬車的那一晚,心想,按照書院那邊論,的確可以叫一聲。
他還不知道,杜元春是大先生的入室弟子。
“師兄。”齊平擦了下嘴角的鮮血,笑容燦爛。
杜元春笑了起來,掌心,噴吐出溫熱的真元,替齊平壓下體內躁動的力量,旋即自袖口丟出一粒白色丹丸:
“吃了它,養傷的。”
齊平接過:“接下來……”
杜元春拍了拍他的肩膀,邁步將他擋在身後,朝長街劍氣中心走去:
“接下來,交給師兄我。”
“叮!”
金屬摩擦聲中,齊平才發現,中年男子黑紅錦袍下,另外一隻手,握着一把劍。
劍身勻稱,色澤銀白,彷彿天上明月,劍尖劃破青石路面,分明沒有用力,只憑借劍刃本身的鋒利,便切開了長長的劍痕。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杜元春的劍。
狂猛的劍氣肆虐於長街中央,但終究有消去的時候,那名灰袍強者並未被這劍氣殺死,但顯然也極爲狼狽。
齊平退後數步,將丹丸吞入腹中,幾個呼吸間,身體便溫暖下來。
毛孔中不再流血,破碎的經脈開始修復,他有些驚訝於這個世界丹藥的神奇,但並不知道,這枚看似尋常的丹丸,何等珍貴。
他只是擡起頭,望向前方。
風中,傳來遠處的密集的馬蹄音,與兵器碰撞,那是附近巡邏的禁軍在趕來。
可他們終究也只是這場戲的配角,不,觀衆。
“咳咳……”
煙塵散去,灰袍人保持着防禦的姿態,站在原地。
身上的袍子多了許多道裂口,溢出少許血液,卻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嚴重的傷。
杜元春揚眉,有些意外,即便那一劍只是匆忙趕路中,隨手一擊,但也不該只有這點傷害。
他突然意識到,面前這人,並不簡單。
“……殺劍。”
灰袍人咳出一口血痰,驚悸震撼,不明白,杜元春爲何會第一時間趕到。
然而,許是今晚齊平已經給了他太多驚疑震撼,此刻,很快調整了心情,望着那一襲黑紅錦袍,語氣複雜地,吐出這個詞。
殺劍……是劍的名字嗎,感覺不像啊,更像是人的外號……齊平疑惑想着。
便聽杜元春平靜道:“你認得我。”
灰袍人笑了起來,沒有試圖逃走,這一刻,他拋下了躲在角落,默默恢復的少年,冷肅的眸裡,只剩下鎮撫使一人。
“認得,當然認得,江湖裡,誰能想到,當年的青衫劍客,威名赫赫的‘殺劍’,如今成了朝廷的走狗?做起了大官?”
杜元春面無表情,目光,在他身上覆蓋的薄薄冰霜停頓了下,說:
“寒霜劍的絕學,你是他什麼人?”
“那是我師父。”
杜元春“哦”了聲,點評道:“你比你師父差的遠,劍招學的不到家。”
灰袍人怒了,感覺受到了侮辱。
寒霜劍……作爲武林修行者中,頗爲有名的門派,也曾無比輝煌,直到多年前的一天,一名年輕的青衫劍客找上門來,與他的師父立下生死鬥。
老寒霜劍只撐了三劍,便重傷敗下陣來,從此鬱郁,門人凋零。
這當然只是江湖恩怨裡的,俗套而無聊的一節,同樣,也是“殺劍”無數場比鬥中,平平無奇的一場。
但對親歷者而言,卻是全然不同的記憶。
“我今日倒想領教下,曾經的殺劍,在朝廷苟且了這些年,還剩下幾分本領。”
灰袍人惡狠狠地說,手自腰間,拔出一柄纏成腰帶的薄劍。
杜元春說:“我是神通。”
灰袍人笑了,身上氣息驀然一改,灰袍下,肌肉隆起,身形暴漲了一圈,淡淡的血氣瀰漫開來,氣息呼吸間,節節攀升。
天地元氣混亂起來。
黑夜裡,響起“咔嚓”一聲,彷彿打破了某道枷鎖。
夜風掀起他的兜帽,扯碎面巾,露出一張無甚特殊的中年男子面孔。
齊平心中大呼臥槽,狂化……又見狂化。
那強橫的氣息瀰漫開,壓得他呼吸不暢,這一刻,他彷彿回到了河宴的那個雨天,趴在小樓屋脊上,感受到黑雲壓頂的窒息。
神通!
他是神通!
齊平大腦空白,心中是無限的慶幸,如果此前,灰袍人便解開神通戰力,他無論如何,都撐不到杜元春的到來。
至於爲何壓制力量,倒並不難想,回憶下林武的慘狀便知,這種強行破入大境界的秘法,代價不容小覷。
灰袍人豈會只爲了殺自己,便動用?
可眼下,對方遇到了杜元春,一位真正的神通境,所以,他再也沒有選擇,只能做殊死一搏。
“神通……”長街中央,黑紅錦袍的灑脫劍客揚眉,聲音低沉:
“你也加入了不老林。”
他的語氣很肯定。
似乎,確鑿篤定,這種秘法只有那個神秘的江湖組織才懂得。
灰袍人氣息攀升,腳下的寒氣向四面八方蔓延,將青石地面,覆蓋成白色霜雪。
“我知道你在調查我們,擊敗我,我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他面帶嘲弄說道。
“咔嚓咔擦”聲裡,手中的細劍表面,一節節,綻放璀璨的藍色冰花。
齊平心頭凜然,果斷後退。
在這種層次的戰鬥中,餘波都足以傷到傷重的自己。
與此同時,他的耳畔,卻響起了杜元春的聲音:
“還記得,上次我與你說的話嗎,此案裡,你做得好,我便送你一場機緣,等下,看好了。”
機緣?
看什麼?齊平張了張嘴,想問,可這時,灰袍人動了,他舉起了手中的軟劍,直直地朝前方刺來。
沒有疾如幻影的身法,沒有刀兵相交的碰撞。
只是凌空的一刺。
不知是否爲錯覺,這一刻,時間彷彿都放慢了許多倍,劍尖筆直地刺在夜幕裡,空氣都被凍結了。
“咔嚓……”
彷彿隆冬降臨,夜風中,那些許零落的雨滴,瞬間凝成了雪花。
飄飄灑灑,紛紛揚揚。
寒風冷徹透骨,齊平一個激靈,驚愕發現,自己的靴子邊緣,有淺淺的霜雪吹捲過來。
一劍成霜。
這不是他印象中的武道戰技。
這是神通領域的戰鬥方式。
齊平突然醒悟,爲何在修行世界,神通是一道最關鍵的門檻,以往,他單純認爲,是神通境界的神異遠超前兩境。
掌握的術法更強大,身體蛻變的更強。
如此而已。
就像河宴那場簡短的碰撞,但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錯了,神通的強大,並不只在於這些。
更在於……當踏入神通境,修行者的戰鬥方式,與此前,截然不同。
“神通”並非術法,而是……一舉一動,皆爲神通。
這一刻,齊平的眉心抽痛了下,他彷彿被寒氣所迫,悶哼一聲,踉蹌後退,低頭,用手掌覆蓋面部。
下一秒,他擡起頭,將雙眼,從指縫間暴露出來,目光灼灼地望向前方戰場。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的雙瞳深處,驀然浮現出神符筆的虛影。
這杆天階法筆,擡起筆尖,藏在齊平的瞳孔中心,藉助他的雙眼,嘗試記錄寒霜劍的神通真諦。
“哼。”然而,就在此刻,身披黑紅錦袍的鎮撫使冷哼一聲。
雄渾的真元,以他爲中心,朝兩側盪開。
於是,那覆蓋霜雪的青磚上,出現了一道筆直的劍痕,彷彿一條界限,任何一片雪花,都無法逾越雷池。
齊平雙瞳熄滅,神符筆隱藏。
身周寒意消散。
杜元春替他擋下了這些寒意。
下一秒,灰袍人的身邊炸開氣浪,整個人,毫無道理地,以違反物理規律的方式,如炮彈般疾射而來,手中細劍,直指杜元春面門。
快。
極致的快。
然而,面對他這兇悍的一劍,杜元春卻毫無懼色,眼角眉梢,一如既往磊落灑脫,平靜淡然。
他舉起了手中的劍。
這只是個普通的動作,甚至於,他擡劍的速度,慢到齊平可以清晰把握劍刃劃破夜風的軌跡。
這麼慢的劍,如何擋得住對方?
齊平心頭不禁升起疑惑,然而,當這柄銀色的長劍擡起的剎那,整片天地,突然翻轉了。
天變成了地。
黑變成了白。
快變成了慢。
一切的一切,彷彿都顛倒了過來,這當然不是真實發生的,而是神通術法干擾了人的精神。
齊平眼瞳深處,神符筆虛影第二次浮現,這一次,更清晰,更激動,更雀躍。
嘗試用筆鋒,臨摹下,杜元春劍鋒的軌跡。
於是,齊平彷彿看到,在自己的識海深處,神符筆的筆鋒,畫出一道優美玄妙的痕跡。
那是神通術法的本質。
在古老的年代裡,它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道痕”。
“我這一劍,名爲‘蒼黃’,蒼指青色,黃指黃色,所謂‘蒼黃’,乃事物變化無常。
身爲修者,當於無常中,尋覓有常,即,尋找事物本質的規律,如對敵,便要尋到對方劍招的薄弱處,予以重擊。”
耳畔,響起杜元春的聲音。
那是這位神通強者,藉助劍招的力量,將這段話,傳遞進齊平的腦海。
蒼黃……齊平愣了下,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杜元春說的“機緣”是什麼,他在借這灰袍人,演練劍訣,給自己參悟的機會。
“仔細看,能學到幾成,就看你造化了。”杜元春說。
齊平感受着識海中,神符筆描摹的痕跡,心想,自己這算不算作弊。
說來慢,實則快,這一切的變化,只發生在短短一瞬間。
當杜元春劍起蒼黃,悍然殺來的灰袍人遭受神識攻擊,劍招短暫一滯,而銀白長劍,準確捕捉到了這一記劍招的薄弱處。
“鐺!”
劍與劍彼此碰撞,炸開雷鳴般的轟響,狂風吹卷,長街上的霜雪,呈現出圓環的形狀。
灰袍人倒飛出去,竟比來時更快,與其說,是兩柄劍的碰撞,不如說,是兩位神通境磅礴真元的對撞。
杜元春黑紅錦袍如斗篷般掀起,獵獵如旌旗。
灰袍人劍歸守勢,雙腳犁地倒退,滑出十幾米,鞋底在刺拉拉的裂響裡,破碎開,腳掌在白色的霜雪上,留下兩道觸目靜心的紅痕。
“啊!”
這時候,周邊街區的禁軍們,終於趕到,披堅執銳,氣勢洶洶進場,可當看到街上的一幕,所有禁軍瞬間失聲,爲首者面色大變,驚呼:
“神通!”
於身周,生出異常氣象,是神通境的典型特徵。
更不要說,那狂暴紊亂的天地元氣,遠非洗髓境交手可以產生。
“是杜鎮撫……”有人認出那黑紅錦袍,不禁再次變色,想起了方纔望見的,那劃破長空的銀色劍光。
然而,無論場中的兩名強者,還是站在角落,雙目灼灼,死死盯着戰場,沉浸感悟中的少年,都完全忽視了他們。
對於禁軍的到來,置若罔聞。
“封鎖街道!”禁軍頭領喝道,手忙腳亂,開始用腰牌傳訊,呼叫支援,卻沒有上前,參與戰鬥的打算。
神通的交手,不是他們這些蝦米能參與的,所謂的“封鎖”,也不是爲了阻攔兩人,而是防止不明真相的弱者靠近。
“咦,那人怎麼回事?”有禁軍看向齊平。
嘗試呼喚他趕緊過來,卻沒有反應。
一名禁軍咬了咬牙,衝上去拽住那渾身浴血的少年手臂,想將他再拖遠一點,這裡雖然在戰圈外,但還是不大安全。
可就在此刻,場中情形突變。
那一劍落敗的灰袍人不甘地狂吼一聲,終於意識到,自己並不是杜元春的對手。
師父不是,自己也不是。
廟堂或許消磨了“殺劍”的兇性,可仍不是他能戰勝的。
僞神通,終究,不是真正的神通。
想到這裡,他心中再無一絲僥倖,氣息猛地坍塌,所有情緒收斂,所有真元凝聚,就如山崩海嘯來臨前,海水會先退潮。
這一刻,場中所有人,心頭皆生出強烈的警兆。
就連杜元春,也蹙起眉頭,似乎意識到對方的打算,低沉吐字:
“後退!”
可晚了。
下一秒,灰袍人身軀炸響,那覆蓋長街的霜雪,突兀……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