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天下無仙（下）
末法時代，武道興盛。
此事在李隆看來，可謂天大好事。
大乾以武立國，皇族傳承至今三代武聖，武道宗師數量過百，稱得上人族武道第一聖地。。
武閣中秘籍堆積如山，歷代武聖、宗師都有留下自創功法武技。
宗學中教導之法經過代代優化，可以讓皇族子弟，將武道天賦發揮到極致。
只此兩大優勢，就可以保證李氏皇族權力穩固，大乾國祚延綿不絕。
“末法好啊！妖魔消弭，人族大興！大乾作爲人族第一皇朝，定然做出榜樣，首重休養生息，以支持地府擴張權柄。”
李隆毫不掩飾臉上得意，由於武道不得長生，所以更在意血脈後人。
末法之後，仙佛神魔不顯於世，李氏皇族定能傳承萬年。
縱使可以鎮壓仙佛神魔的武聖，也難想象到未來某一日，國家竟然不需要皇帝。
“道友所說不錯，諸如大乾等朝廷，必須頒佈多生多育的律法，迅速增長人族數量。”
周易說道：“待凡間仙魔禁絕，三界大體上會趨於穩定。妖庭尋得湮滅真靈之法，或者地府有把握反攻天庭，期間短則百年長則千年。”
“人族須趁此機會，迅速增長數量，然後不斷向外擴張。”
凡間兩百餘洲，人族只佔其五，地域太過狹隘。
擴張領地，不止會增長人族氣運，還關係到地府輪迴權柄。
輪迴權柄只靠着地府慢慢侵蝕，千年萬年也難煉化忘川河，周易等不了那麼久，妖庭同樣不會等。
如若凡間盡是人族地域，所有人族轉世皆從地府出，再祛除毫無靈智的昆蟲野獸轉世，地府等同掌控了大部分輪迴權柄。
輪迴之權在手，再來煉化忘川河輕而易舉。
諸聖自然懂得這個道理，紛紛頷首支持，地府氣運已經與它們息息相關。
玉清道主笑道：“世尊是不是也要修改佛法戒律，莫要再禁僧人生子了。”
道教雖有全真一派不可娶妻，以求斷絕紅塵識心見性，然而其經典源頭道域，卻從未禁止結婚生育，甚至有真仙以房中術證道，留下雙修之法。
世尊雙手合十說道：“此事貧僧自有辦法，無需道主指教！”
此事系佛門根本戒律之一，縱使結婚生子順應人道大昌，卻也不會輕易更改。
世尊繼續說道：“佛門一心支持地府，座下四名弟子願爲府君麾下當差。阿難善大光明度化法，可爲十八重地獄獄主。”
“法海善斬除業力，可爲罰惡司主事。”
“無戒羅漢擅查缺漏，可爲勘察司主事。”
“殺生羅漢剛正無私，可爲簽押司主事！”
本來揪住佛門小辮子的玉清道主，此時顧不得再佔口舌之利，驚駭於世尊的果斷，將佛門僅存於世的四名羅漢全部加入地府。
如若妖庭獲勝，踏碎地府，佛門少說沉寂幾千年難以恢復元氣。
“貧道與法海大師未證道時便是好友，與殺生、無戒兩位羅漢亦頗有交情，更勿論阿難大師，爲地府建立出了大力氣。”
周易點頭答應：“便依世尊所說，還需四名羅漢辛苦做事。”
“府君儘可放心！”
世尊面露笑意，四名羅漢所任職務並非隨意安排，恰好包含勘察、緝捕、斷罪、刑罰，可以讓佛門在地府有一條完整的派系。
將來無論地府內部權勢如何鬥爭，佛門都不會受人鉗制，可立於不敗之地。
周易並不在意被世尊分去了地府權勢，他本就對此不在意，當真佛門能掀翻妖庭，讓去府君之位也未嘗不可。
玉清道主起身說道：“府君，貧道有幾位好友在凡間，這便邀請他們來地府修行。”
周易稽首道：“辛苦道主！”
玉清道主留下一道分身建造秦廣王殿，本尊化作遁光離去。
“老朽經營君子國萬年，倒也不負辛苦，教導出了兩名聖賢，這便去將他們喚來。”
儒聖話音未落，身形已然消散不見。
君子國遠在海外，避世隱居，儒聖不止要聖賢入地府，還要將國中讀書人遣入大乾大順等國，傳播儒道經義。
“老朽朋友弟子都死光了，卻知曉幾名旁門真仙所在，如今人族大興在即，豈能失了大義！”
墨聖的洞天世界，遭周易吞噬殆盡，所煉木仙人盡數身死，比起其他人當真是一窮二白，所以只能與人講理了。
“府君，我去繪製地獄圖了。”
畫聖孓然一身，超脫失敗後早已無意權勢傳承，僅剩下丹青喜好。
轉瞬間。
諸聖走了個乾乾淨淨，殿中只剩下周易與夏耕。
周易說道：“夏道友身爲夏帝麾下大將，可還有好友存世，不妨請來地府修行。”
上古神人法力通天徹地，曾統治萬族生靈整整一個紀元，即使爲天地所不容，也有不少神人存活至今。
夏耕搖頭說道：“本座也不清楚，誰還苟延殘喘至今。”
“既然如此，貧道便親自邀請了！”
周易沒有逼迫他做事，如今十殿閻羅當中，心思最純粹的反而是夏耕。
諸聖加入地府與妖庭鬥法，大義上是爲了人族，小節上所求各不相同。譬如世尊，心底必然想着府君之位，堂堂佛祖豈能鬱郁久居人下！
夏耕所求則是逆反天道，超脫此界，求得大逍遙大自在。
“府君實力臻至絕頂，與本座全盛時期也不逞多讓，卻也要小心行事。”
夏耕提醒道：“畢竟活的久了，總會有幾手壓箱底的神通，或許會傷到真靈！”
“謝道友提醒！”
周易沒有追問，夏耕或者天吳是否有此類秘法。
如今上古神人雖然沒落，或歸順妖庭或聽命地府，但是也不能與尋常仙魔同等對待。
“貧道凝聚初代人族之體時，曾與體質源頭生出感應，其中大多都隱匿在洞天世界，屬於凡間的只有這幾處！”
周易法力運轉，殿中出現一面光幕，上面標記處七個位置。
夏耕手指掐算片刻，揮手將三處標記湮滅，說道：“這三個是天道走狗，無需勞煩府君，本座親自去將他們趕出凡間。”
“還請夏道友出手重些！”
周易斬殺妖神之後，對上古之事有所瞭解。
上古神人並非都願意逆反天道，大體上可以分爲三個派系。
夏帝爲首的一系，如夏耕、天吳等神人，試圖打破天地獲得超脫。又有願尊天道爲父，爲之驅使的商帝一派。以及潛心修行，無意征伐廝殺的羲帝等中間派。
上古大戰結局慘烈，大地祖脈崩潰，沒有哪一方是勝利者。
神人死傷殆盡，再無力統治萬族，退出了紀元舞臺。
天道幾乎崩潰，如今連真仙都能無視，降下的雷劫只能欺負欺負凡人。
如今周易是天道眼中天下第一字號的魔頭，地府更是逆反紀元更迭的反賊勢力，那些願尊天道爲父的上古神人，定然不會加入地府效力。
“府君放心，區區三個苟且偷生的走狗！”
夏耕自信道：“徹底滅殺或許很難，讓它們睡個幾百年沒有問題。”
“事不宜遲，必須趕在妖庭之前！”
周易推演卜算過後，打開鬼門關，化作遁光向南方飛去。
……
蒼粟淵位於風洲東南，如今是大楚都城，再東行萬里，進入素洲神竹妖國地界。
神竹妖國國主，便是妖神綠玉君。
綠玉君如今乃妖庭東鬥星君，位高權重，僅在十大妖聖之下。
其祖地靈山荊棘嶺，已經煉爲妖庭星君殿，以至於素洲步入了風洲後塵。
地脈斷絕，靈氣逸散，有門路的妖王入妖庭爲天兵，沒門路的佔山爲王枯耗壽元。
這日。
一道遁光橫貫素洲，在荊棘嶺遺址停留片刻，又向南飛行數千裡。
遁光毫不遮掩法力，浩浩湯湯的真仙氣息，駭得途中妖魔鬼怪四散而逃。
“便是此處了！”
周易停下遁光，看向下方無名荒山。
這山上有一頭豹頭人身的大妖，正宴附近山嶽的妖魔，天上突兀出現法力巨掌。
巨掌輕輕一握，羣妖化作血泥，逐個搜魂奪魄，並未發現人身上古神人蹤跡。
法力超過十萬年後，斬殺煉氣境的大妖，妖魔圖鑑只反饋幾日道行，再也不能如之前那般，依託地府斬妖臺迅速增長法力。
至於上三品妖王或者魔頭，在一洲之地也少有，很難批量抓來斬殺。
“確實藏的謹慎！”
周易法力巨掌再次揮下，抓住整座荒山，就要連根拔起。
對真仙佛陀而言，摘山拿嶽若等閒！
轟隆隆……
荒山持續不斷拔高，直至整座山嶽浮空。
周易法力掃過整座山嶽，以及地面留下的深坑，仍不見神人蹤跡。
“道友還不出來？”
聲若雷霆，劍光騰空而起，就要催動陷仙劍將荒山斬成粉碎。
“唉……”
一道嘆息聲從山中響起，隨後荒山不斷變形重組，化作人臉豹身的巨獸，原來整座荒山都是神人軀體。
“道友何必咄咄逼人？”
“貧道周易，見過道友，請教山神姓名？”
周易曾轉世爲山嶽神體，與此荒山生出玄妙感應，不知是哪一位上古山神。
“妾身武羅！”
武羅聲音清脆，仿若玉石撞擊般清脆。
周易稽首道：“武羅道友，妖庭地府定下律令，禁制仙神在凡間駐留，還請山神入地府修行。”
武羅直接拒絕道：“妾身一心修行，無意摻和天地之爭！”
妖皇乃紀元之主，受天道垂青，下達的諭令直接化作仙條神律，武羅自然有所感應。
“若是貧道強請呢？”
周易沒有講什麼大道理，畢竟上古神人非人非妖，直接祭出陷仙劍與絕仙劍，殺伐之氣沖霄而起。
“山來！”
武羅一揮手，天穹浮現無數山嶽虛影，鎮壓而下。
山嶽看似是幻影，無量量重力卻是絲毫不虛，此乃山嶽之道顯化凝聚，落在地上能長出真的山脈。
“又要拔頭髮了！”
周易眉頭微皺，七十二根髮絲飄落，轉瞬佈下周天星斗大陣。
數日之後。
鬼門關大開，武羅遁入地府，化作隔絕陰陽的陰山。
凡不得超生的兇魂厲鬼，遭受十八重地獄刑罰之後，如若仍怨氣不消，則打入陰山永生永世滯留。
武羅正如它所說，無意天地之爭，也不圖謀地府權柄。
“下一處！”
周易並未收起星斗劍陣，以上古神人桀驁，唯有做過一場纔會歸順地府。
半月之後。
南海深處，滔天巨浪席捲蒼穹，轟鳴之聲不絕於耳。
水幕當中隱隱有兩道身影，其中一個玉面道袍男子，另一個清瘦高古的老道，身上服飾古樸莊重，不似當世。
兩道身影不斷糾纏又分離，舉止投足之間，狂風將千里海域捲起。
數千裡之外。
四條金鱗妖龍前方拉車，十萬水族妖兵四下拱衛。
端坐車輦上的正是蟠龍妖神，妖庭赦封的南海龍王，與陸上諸多妖神攜祖地舉族飛昇不同，四海龍王仍居住海中龍宮。
龍族即使屢經削弱，仍是妖庭麾下第一勢力，妖皇也不得不容忍。
蟠龍妖神認出老道身份，面露疑惑之色：“伏波老雜毛有這等法力？”
“父王所說，可是那東海伏波真人？”
新晉龍太子敖雲疑惑道：“可是咱這裡是南海……”
東海伏波真人名聲赫赫，不止是道門真仙的修爲，更擅長撰寫經典爲後輩析疑指迷，其經典在妖族中也廣爲流傳。
低等妖族沉溺血食，有傳承的吞吐月華靈氣，如龍族這般高等妖族會誦讀佛道經義。
“東海伏波真人躲在南海有問題嗎？更何況這老雜毛法力神通，遠超尋常真仙，定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身份！”
蟠龍妖神睨了敖雲一眼，若非敖霄身死道消，它都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兒子。
“父王教訓的是！”
敖雲連忙跪下請罪，說道：“那兇人也太過囂張，竟敢在南海龍宮附近鬥法！不若傳訊陛下，請諸妖聖下界佈陣圍殺，無論成功與否都是大功一件……”
蟠龍妖神冷哼一聲：“陛下那般深謀遠慮，又何須本座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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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雲聞言嚇得身形顫粟，它比起身死道消的敖霄相差甚遠，不敢讓蟠龍妖神有絲毫不滿。
“本座過些時日就要去妖庭修行，凡間南海龍宮由你統領。”
蟠龍妖神說道：“你且要記得，自上古至今，無論上古神人或者鬼族統治天地，龍族從來是四海之主。將來無論誰勝誰敗，皆需龍族治理四海！”
“謝父王指點！”
敖雲努力按下心中狂喜，一臉關切道：“陛下對龍族頗有微詞，難道不能在凡間潛修？”
龍族對妖皇本就不服，對皇命各種陽奉陰違，南海龍宮更是給妖皇戴了帽子，讓原本該大操大辦的封后大典取消，雪凰悄無聲息的入主妖后殿。
據不知名妖神傳聞，陛下從未在妖后殿留宿過。
“陛下就等着龍族抗命，正好有機會立威！”
蟠龍妖神喃喃道：“這世上終究是拳頭大的有理，陛下法力通天徹地，本座縱使心底不服也要表面聽話。”
妖皇與周易鬥法的影像，無論是一擊崩碎上古神帝之影，還是餘波滅殺真仙，讓天下仙佛神魔惶恐不安。
自那兇人連斬仙魔，已經有人宣稱天象發生變幻，將迎來紀元更迭大劫。
如今天地對峙，劃分三界，仙魔禁絕凡間，紀元大劫滾滾而來無可阻擋。
按照上古典籍記載，上古神人與鬼族的統治末期，隕落了不知多少仙佛神魔方纔消弭劫氣，其中不乏數十萬年道行的古妖，亦或者仙道第三境的仙魔。
大劫當前，蟠龍妖神可不願灰灰了去，寧願折了臉面也要苟活下去。
敖雲懦懦不敢言語，如它這般修爲連踏入劫中的資格都沒有，只需混吃等死，直至妖庭地府分出勝敗，直接決定它的生死。
說話時，遠方鬥法又生出變化。
“哈哈哈！這呼風喚雨之法甚是玄妙，本座也要拿出真本事了！”
老道仰天大笑，身形暴漲數十丈，化作人面魚身模樣。
“風來！”
一聲令下，狂風自南向北而來，攜無量量海水化作滔天巨浪，神威蓋世。
“來的好！”
周易法力運轉，天罡道法呼風喚雨施展到了極致，腦後懸起七十二道銘文交織的光輪，同時施展借風御風、招雲取月、禱雨布霧六門地煞神通。
重重道法神通加持，威勢絲毫不弱風之大道。
風借水勢，水借風威，整個南海都因一人一神鬥法而動盪。
遠處觀戰的蟠龍妖神，揮手命令龍宮水族後撤千里，迅速翻閱傳承記憶，對照那人頭魚身的老道身份，最終在與上古風神逐漸重合。
“伏波老雜毛竟然是上古風神禺強所化，難怪本王數次尋覓，不見其蹤跡！”
蟠龍妖神眉頭緊皺，既然已經與禺強有間隙，是否趁此機會痛下殺手，以免日後遭其報復。
思索片刻微微搖頭，蟠龍妖神沒有傳訊妖庭，靜等鬥法結束，風神禺強進入地府，周易向東北方向遁去。
“大劫來臨，還是潛心修行少惹因果，什麼仇的怨的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