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只以爲是意外走水。
張誠感應到了法力波動,雙目閃爍靈光,很快尋到了目標。
一男兩女混在救火的人羣中,迅速向外逃去。
年紀小的女子張誠有印象,是春風樓中半妖,今晚還唱曲兒了。
“站住!”
張誠身形一閃,擋在兩人一妖身前,這才發現男子額頭鱗片。
“區區中五品大妖,竟敢來洛京撒野!”
男子聞言面色微變,仔細打量張誠,竟然看不透境界,立刻躬身道:“在下佘遊,此來京都救女心切,還請見諒。”
“你該向樓裡的姐姐們求原諒……”
張誠說着忽然哎呀一聲,將懷中姑娘放下,閃身來到春風樓上空。。
此時烈焰洶涌,任由差役指揮取水滅火,火勢絲毫不減小。
火焰中蘊含法力,普通水潑上去只能稍稍抑制。
張誠取出畫筆,直接在空中潑墨揮灑,很快繪出一幅煙雨圖。
當最後一筆落下,煙雨圖變化成真的細雨飄落,恰好籠罩火焰範圍。
“畫道宗師!”
佘遊再顧不得混在人羣中,取出一道靈符灌注法力。
靈符將兩人一妖籠罩,化作流光向城外飛去。
“想逃?”
張誠冷哼一聲,畫筆對着流光畫了個圈。
遁出百丈距離的佘遊,忽然感覺身體一緊,妖氣遭到禁錮,從遁光中跌落地上。低頭一看,身上多了個烏黑鐵環,套在腰間死死勒住。
女子面露擔憂之色:“相公……”
佘遊寬慰道:“放心,這次來接嵐兒,不止是老祖的意思,還有山主點頭支持。”
佘嵐兒縮在一旁,懦懦問道:“爹,娘,我們要逃到哪裡去?”
“你無需知曉!”
佘遊見張誠飛過來,求饒道:“晚輩黑風山妖將,還請前輩看在山主的面子上,饒過晚輩一回。”
“原來是黑風山那頭人熊……”
張誠眉頭一皺,黑風山主是位列一品,麾下數頭老妖,嘯聚上千妖族佔據一方。
佘遊忐忑等待判決,此時決不能多說什麼,免得惹惱對方。
“走吧走吧!”
張誠揮揮手,佘遊身上鐵環化作墨跡,再無封禁鎮壓之力。
“謝前輩!”
佘遊神色姿態恭謹,帶着老婆女兒退離數丈,才化作遁光消失不見。
“區區黑風山主可嚇不到老張!”
張誠掐了個法訣,滿意點頭,折身返回春風樓。
煙雨圖將烈焰澆滅,白日裡繁華熱鬧的春風樓,化作一片焦黑廢墟。
“阻道之仇,就莫要說老張以大欺小了!”
……
春風樓走水焚燬。
洛京百姓少了許多歡樂。
許多聽聞半妖美豔,未來得及觀賞的,只能買一卷新版搜妖錄。
盜版書商緊跟時事,在搜妖錄上加了幾頁赤身半妖圖,銷量一下子增長了許多。
狀元堂的何掌櫃表面嗤之以鼻,實則屢屢向周易催稿。
周易最先以公務繁忙爲由,之後說身體不適,又說要出去採風取材,然後說拯救大乾百姓,維護雲洲和平,最後乾脆雙手一攤。
“暫時不知寫什麼,再琢磨琢磨。”
何掌櫃一個字都不信,又無可奈何,只得繼續催促。
春風樓沒了,影響最大的是張誠和陳英。
二人無所事事,只得每日按時點卯,抱着紙片花魁聊以慰藉。
這日一早。
周易問道:“張哥,陰神晉升日遊,最先用什麼火焰合適?”
修成坐火神通,肉身神魂入火不焚,可是痛感還在,火焰威力太大也有可能傷到陰神。
“入火?”
張誠雙目圓瞪,手指掐算:“老周凝結陰神才幾年?”
“已經三四年了。”
周易無奈嘆息一聲:“可能我煉神頗有天賦吧!”
陳英面色愁苦,看了眼懷中花魁,忽然感覺不香了。
“陰魂屬陰屬虛,受陽火剋制,剛開始入火,可以嘗試陰火。”
張誠又問道:“陰火品類繁多,最好與自身相合,老周天賦偏重什麼相性?”
相性是指五行陰陽天賦,大多數人體內都有二到三種相性,修行時候,可以偏重與相性相合的功法。極少數只有一種相性,這種人要麼天賦異稟,要麼早早夭折。
“我……大概是五行俱全吧?”
周易法力運轉,指尖閃爍五色光華。
大獄中斬妖除魔無數,獎勵不少如神木丸潛金散之類,增加五行相性的靈丹妙藥,日積月累五行靈氣親和度都很高。
“……”
張誠沉默片刻,轉頭對陳英說:“天慶坊有家怡紅館,聽說姑娘不錯,一起去瞧瞧?”
正在自責不能繼續頹廢下去的陳英,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什麼時候?”
“現在!”
“大早上開門嗎?”
“別的時候開不開不知道,老張去了,一定會開!”
張誠和陳英勾肩搭背,一起去了怡紅館。
本來是極瀟灑的事,周易看着兩人背影,怎麼看都有種蕭瑟感。
“陰屬性火焰,最常見的就是鬼火、磷火……”
周易無需去自己尋找火焰,與相熟的幾個煉神高人說一聲,他們的徒子徒孫就會獻上各種陰火。
煉丹大師身份,帶來諸多便利。
……
刑房大獄。
正值校尉點卯。
“……”
“胡土蛋,乙十七號獄,丙十四號獄。”
“葛六兒,乙十九號獄,丙二號獄。”
“牛大頭,乙二十三號獄,丙七號獄。”
一連三個都是周易分身,待到差役派發完了,慢悠悠向大獄深處走去。
其中一道分身,跟在某個刑者後面,四周無人時候施展幻術,取了腰牌打開乙七號獄。
牢中關押的是個俊朗男子,額頭一點紅磷暴露身份。
蛇妖。
沒有殺死一千,也有七八百了。
妖族由獸生靈智而成,其中狐蛇天龜幾類,天生通靈,化妖最多。
妖魔圖鑑上,蛇妖圖案光芒四射,幾乎凝成實質的卡牌。
周易熟練的取出刑具,正要一刀結果了蛇妖,發現它背後有一行字。
——我是妖怪,快來抓我!
昏暗的牢房當中,八個字泛着靈光,熠熠生輝。
“這字……貌似是老張的……”
周易沒有詢問蛇妖,它怎麼被老張下了黑手,反正上了圖鑑就會得知真相。
一刀斬斷蛇妖心臟上的血管,沒有傷到蛇心分毫,取出來可以連成補心丹,可治癒大部分心疾。
獲得道行:一年。
周易眼前閃過蛇妖經歷,直接跳過山中修行的記憶。
蛇妖名爲佘遊,小妖期間尚算老實,不觸犯大乾律法,晉升大妖之後,受血脈限制法力增長緩慢。
長期枯燥無味,聽聞黑風山招募妖將,便拜入黑風山三大王玄蛇老祖麾下。
至此有了靠山跟腳,膽子也大了起來,學會採捕血食的邪法,暗中偷食人族增長法力。
百年前偷獵時候,與目標女子一見鍾情,受其感化戒了食人惡習。
前些日子,夫婦二人回黑風山爲玄蛇老祖祝壽,回來後發現女兒不見了。
一路追查,發現女兒被賣入春風樓。
春風樓位於大乾洛京,妖王尚不敢肆虐,更何況區區大妖。佘遊夫婦本來不打算救女兒,省的將自己也搭進去,大不了消耗些本源再生一個。
事情的轉機,來自黑風山。
黑風山主聽聞此事,竟然支持佘遊夫婦,將女兒從洛京搶出來。
“原來毀於妖族!”
周易沒有問張誠,春風樓焚燬緣由。
記憶碎片當中,佘遊疑惑詢問玄蛇老祖,不過一個大妖的女兒,爲何引得山主親自過問。
玄蛇老祖告知佘遊,山主是爲了討好一位來黑風山貴客。
之後佘游來洛京搶女兒,不幸遇上了張誠,本以爲靠山主威名逃得一命,還未出城門就撞上了斬妖司校尉。
玄蛇老祖隱匿氣息的符篆,並未失效,斬妖校尉直接將佘遊拿下。
臨死之際,佘遊還在疑惑,哪裡出了紕漏?
張誠留在佘遊背後的八個字,唯獨佘遊三人看不到。
“妖仙使者……青丘狐,胡靈兒……”
周易手指掐算,嘆息一聲。
……
臨近下值。
周易正準備回家,張誠興高采烈的推門而入。
陳英緊隨其後,說道:“周哥,下了值一起去春風樓喝酒去。”
“春風樓不是燒沒了?”
周易疑惑道:“難道怡紅館的姑娘伺候的不好?”
“哼!什麼破地方,老李和我吹噓說是春風樓第二,結果去了啥也不是!”
張誠忍不住吐槽道:“曲子唱的不好就算了,酒也不能喝,也就三五杯酒就倒在了我懷裡,根本不能盡興……”
“張哥說得對!”
陳英連聲符合道:“咱去的是風雅之地,行風花雪月事。酒不喝曲不唱,坐了一會兒就脫依裳!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直接去暗門子!”
“俗!忒俗!”
“俗不可耐,不及春風樓之百一!”
張誠和陳英一人一句,將怡紅館貶的一文不值。
“原來是這樣……”
周易指了指張誠脖子裡的脂粉,陳英臉上的紅痕,問道:“這麼下俗的地方,你倆就待了整整一天?”
迅哥兒說過,勾欄老客有兩大愛好,與良家女子談風塵,和風塵女子談風雅。
張誠連忙法力運轉,脂粉消散不見,反問道:“不待一天,能知道俗嗎?”
“對,以後堅決不去了!”
陳英說道:“回來時候,與張哥去春風樓故地懷念,發現已經重新開業了!”
“別猶豫了,快走。”
張誠催促道:“幾天沒開門,那些個傢伙憋壞了,還不得客滿!”
周易很想拒絕,悟雲在他家中修行,即將慶雲修煉圓滿。
成仙在即卻流連勾欄,是不是太不尊重天劫了?
奈何張誠二人一推一拉,硬拽着周易進了春風樓。
……
春風樓故址。
短短几天時間,廢墟早已消失不見,並修成了與之前一模一樣的樓。
姑娘們在樓上打開窗子,對着街上的行人呼喊,時不時丟下一隻手絹。手絹隨風飄蕩,遮在行人臉上,沁鼻香氣引人心動,如此良緣豈能錯過?
春風樓開張第一天,人滿爲患。
周易三人進來時候,發現老鴇竟然沒換。
“張爺,周爺,可算把二位盼來了!”
老鴇熟練的引着三人,來到一處雅間:“這是東家吩咐,特意留的雅間,以後這地兒只有您二位能用。”
“不錯不錯,老章總算開了竅。”
張誠說道:“你告訴老章,等他有空了,去山莊尋我論道。”
老鴇期期艾艾道:“張爺,您有所不知。老東家……前些日子大火,沒逃出來。”
“怎麼可能!”
張誠眉頭一皺:“老章那廝雖沒有修爲,身上卻有幾件小玩意兒,大火當中護住自己不成問題?”
老鴇不敢有隱瞞,說道:“這就不知道了,我還去了老東家葬禮,聽說燒的只剩下灰,與當晚一起的四個賬房先生混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那位老東家不是死在火中,火焰起來之前已經死了。”
周易在蛇妖記憶中,看到了章邵的死。
蛇妖從春風樓尋到女兒之後,發現她體內的血脈印記,以及經歷的嚴刑拷打。
勾欄馴姑娘,大抵上都是一個路數,更何況連人都不是的半妖。
見此情景,蛇妖當然不會放過章邵。
“原來如此!”
張誠手指掐算,也明白了前因後果,嘆息一聲,取出一枚玉佩。
“這是老章曾經送我的靈玉,想求一卷修行經文,可惜……你得空了,將靈玉還與老章的後人。”
“張爺放心,老東家有幾個兒子,還有人考上舉人呢。”
老鴇恭敬接過靈玉,躬身離開。
張誠忽然問道:“現在春風樓的東家是誰?”
“東城的劉三爺……”
老鴇壓低了聲音說:“這位爺背景深厚,與之競爭的有王府世子,最後也乖乖讓步了。”
張誠眉頭一挑,說道:“劉小三有個屁的背景,就是個乞丐頭子。”
老鴇不敢評論東家,只幾天時間,已經有幾個嘴欠的莫名消失了。
舞臺上唱的仍然是太祖戲,正好到了衣錦還鄉選段,彷彿特意與此情此景相映襯。
春風樓沒有變,唱曲的姑娘沒有變,樓中的客人沒有變,連那蹲在門口討飯的乞丐,與之前的也一模一樣。
“張哥那老東家有舊,竟然贈了功法玉簡?”
“都是仙道苦命人,何必有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