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答案?劉義真頓時啞然。
趙福生苦笑道:
“具體情況我不能和你說,但我認爲問題很嚴重。”
這個事情涉及到了鬼馬車上的時空金鈴。
金鈴被她利用鬼臂盜走,而馭使鬼馬車的厲鬼則又靠金鈴指路。
失去了這個鈴鐺,這個在萬安縣肆無忌憚橫着走的鬼車算是暫時的熄火了——它有極大的可能被困在了四十年前的劉氏宗祠之中,停在了劉化成六十大壽生辰的那一天。
樂觀一點想,趙福生也算是徹底解決了一樁鬼案:鬼車案此後應該暫時不會再發生,無辜的萬安縣百姓暫時安全。
但不幸的是:夫子廟危了。
無頭鬼與劉化成本來形成相對的平衡,但鬼車停在這裡,稍有異變,兩鬼受到刺激說不定會立即復甦。
這兩個鬼可不是什麼軟桃子,一旦形成鬼禍,也是格外棘手。
想到這裡,趙福生戴上痛苦面具。
同時她還想到一個問題——在被駕車鬼甩掉的那一瞬間,她看到駕車鬼擺在腿上的鬼冊,上面寫了一個名字:鄭河。
雖說這個名字她此前從未曾聽聞,可目前她聽到過最熟悉的姓鄭的人則有一個……
想到這裡,她突然開口問道:
“寶知縣的鄭副令叫什麼名字?”
她的思維簡直天馬行空。
劉義真一時之間搞不清楚她的思路,但聽她發問,仍是道:
“叫鄭河。”
果然是他!
趙福生呲了呲牙,倒吸了一口涼氣,嘆道:
“我可真對不起他啊。”
鬼車鈴鐺丟失,但駕車鬼可有兩件大凶之物。
失去定位的金鈴,它還有一本鬼冊。
若是再按照鬼冊名單抓人,這位鄭副令興許會是移動鬼車下一個倒黴的獵物。
但不幸中的大幸是:金鈴被她薅走後,鬼車失去方位,鄭副令如果運氣足夠好,就算鬼車仍會到處亂鑽,但在沒有引路金鈴的情況下,短時間內要想準確的抓到鄭副令並非容易的事——
好在鄭副令即將厲鬼復甦,興許他熬不到鬼車出現的時刻便一命嗚呼。
趙福生由衷的期盼:
“希望他運氣夠好。”
“……”
劉義真聽她沒頭沒腦的嘆息了兩聲,只隱約猜測她昨夜經歷的鬼案恐怕跟鄭副令扯上了關係。
雖說不知道兩者間怎麼會產生聯繫,但他好奇心並不是很重,也知道鬼案與性命相關,因此並沒有發問。
“算了,他自求多福吧。”
趙福生搖了搖頭,問劉義真:
“有沒有飯?我餓了。”
“……”
劉義真一時之間有些跟不上她跳躍的思路,但聞聽此言,仍是搖了搖頭:
“還沒煮。”
“沒煮?”趙福生突然向他點頭示意:
“既然是這樣,那不如去孟婆的攤位上喝湯,我正好有話問你,邊走邊說。”
劉義真有些猶豫。
不知道爲什麼,他隱約感到了一絲不安,因此心生戒備,站在了原地沒動。
“走吧。”
趙福生見他不走,勸了一聲:“我請客!”
與她相識以來,她並非不擇手段的陰險狡詐之輩,兩人彼此受制於對方,都在小心翼翼的探索和平相處之道。
如今她釋放出善意,又只是請自己喝湯,且喝湯地點又不遠,孟婆也是熟人,想必沒什麼問題。
他的不安可能是一種錯覺。
想到這裡,劉義真點了點頭。
兩人對話耽誤了一會兒功夫,出了要飯衚衕時,天色已經矇矇亮了。
孟婆的攤位已經擺上了,攤子上有幾個人正在喝湯。
見到趙福生的到來,那幾人狼吞虎嚥的將碗裡的湯全倒進嘴裡,丟下兩個大錢在桌上之後,連嘴都來不及抹,連忙起身向趙福生打招呼:
“趙大人,早!”
這是衙門的差役。
龐知縣對趙福生的安排執行得一絲不苟,從她發話要在夫子廟附近嚴防死守,佈置巡邏人員後,龐知縣便立即執行,將其當成萬安縣首要大事了。
趙福生向幾人點頭示意。
幾個差役得到她的迴應面露激動之色,但接着又對她馭鬼者的身份感到恐懼,迅速溜走。
先前還坐了人的攤位迅速冷清,正在竈前忙活的孟婆轉頭看到趙福生時,臉上露出鬆了口氣的神色:“趙大人來了。”
趙福生點了點頭,說道:
“兩碗湯,我餓了。”
孟婆應了一聲,舀了兩碗湯端上來,將湯放在桌上之後,她並沒有急着離開,而是拿起圍裙擦了擦手,看着她道:
“昨夜我看趙大人上了一輛馬車,當時叫了你幾聲都不答應,還擔憂你出事——”
正端着湯碗剛飲了一口的劉義真耳朵裡猝不及防的聽到這句話,一口湯頓時嗆了出來:
“噗!!!”
湯汁混着口水噴了滿桌都是,孟婆一下呆住。
“咦——”
趙福生的臉上露出嫌棄之色,吐槽道:
“你真是噁心。”
劉義真衝她怒目而視。
他果然不該輕易離開夫子廟,與趙福生打交道的。
這個人就是個麻煩,他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
昨夜她遇到了棘手的鬼案,此時孟婆又提起‘馬車’,劉義真哪裡還猜不出來,這樁鬼案就是與馬車相關的!
與馬車相關的鬼案可不多,他面色難看:
“你騙我!”
劉義真心生惱怒,失去了以往的平靜從容。
他臉色青白交錯,半晌後重重將碗擱在桌上,表情有些凝重。
“義真——”趙福生語重心長的喊:
“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呢,這怎麼能叫騙?”她露出無辜的神色:
“我只是請你喝湯,我什麼都沒說。”
“……”
孟婆見自己一說話後,原本相處平和的兩人突然之間起了爭執,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引起了兩人的矛盾,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對、對不住了,是不是我——”
“與你無關。”
劉義真再是惱怒也分得清黑白,他嘆了口氣,看了趙福生一眼:
“她陰我。”
“我可沒有。”趙福生不背這口黑鍋。
她反駁完,以眼神示意劉義真稍安勿躁,接着轉頭看向孟婆:
“你昨晚看到我上車了?”
問話之時,她的思緒迅速轉開。
孟婆點了點頭,不安的再度擦了幾下手:
“是輛無人駕駛的黑車,我看着覺得不大對頭,也不像是鎮魔司早上送你來時的那一輛,便喊了你幾聲——”
她說話時,深怕劉義真再度發作,偷偷看了他一眼。
只見劉義真臉色異常凝重,雙手攥拳,卻並沒有出聲,一副強忍怒火的認命神色。
“但你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搖搖晃晃就爬上車了。”孟婆也不知道自己說得哪裡不對,只好將話匆忙說完:
“後面我追了兩步,馬車離開,一眨眼功夫就不見影了,我還以爲是自己看錯了。”
“之後不久,我看鎮魔司的馬車就來接你了,還有些擔憂。”
她收了攤子回家,一晚都沒怎麼睡得着。
“幸虧早上見你回來,可見昨夜是我想得太多了。”孟婆道。
趙福生微笑着點頭。
昨夜的兇險無法用三言兩語形容,但她並沒有與孟婆多說,只是道:
“沒事,昨夜遇到了熟人,便上車說了兩句話。”
劉義真無奈的瞪她,趙福生與孟婆閒話兩句後,這老婦人才轉身去收拾其他桌上的髒碗了。
等她離開,劉義真面上顯出恚怒之色:
“你害我!”
“我沒有。”趙福生搖頭。
劉義真就道:
“你昨夜遇到了鬼馬車。”他淡淡的道:
“而這個事不能對外提及,否則會被厲鬼法則標記。”
兩人在要飯衚衕內再遇時,趙福生故意說無法將事情告知他,這個舉動迷惑了他,讓他誤以爲趙福生並沒有將自己拉入這樁鬼禍裡的打算,所以放鬆了對她的警惕,繼而被她暗算了。
“是。”
趙福生笑眯眯的點頭:
“但提起這樁鬼案的又不是我,一切只是巧合。”
“巧合個——”
劉義真想要罵髒話,但他素質還不錯,話到嘴邊,硬生生的又將最後一個字嚥下去了,轉而道:
“你當時拉我出來,說是有話問我,你當時就打算跟我討論這樁案子了。”
他陰沉的盯着趙福生看。
孟婆有些擔憂的轉頭偷偷盯着兩人,桌面被劉義真噴出的湯水還沒有收,兩碗才熬好的米粟菜湯擺在桌上,熱氣夾雜着食物的香味冉冉升起。
劉義真與趙福生之間的氣氛有些緊繃。
半晌後,趙福生突然笑出了聲音:
“噗。”
“……”
劉義真神情木然的盯着她看。
半晌後,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諷刺,忍不住也跟着扯了扯嘴角,搖了搖頭。
“想通了?”
趙福生挑眉問了一句。
劉義真恢復了鎮定,點了點頭:
“你這樣做自然有你的理由,我只需要接受,面對現實就行了。”
當日要飯衚衕的時候,他知道要飯鬼殺人法則,最終仍選擇盛出一碗粥遞到了她的手上;
如今只不過是風水輪流轉,輪到她需要自己幫忙時,將他拉下水中。
那會兒趙福生被坑後不聲不響,如今憋着勁此時報復。
世道不太平。
兩人生於這樣厲鬼當道的世界,本身就沒有絕對安全之處。
劉義真如今本身居住於夫子廟內,與三鬼同居,本身就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事情了。
蝨子多了不怕咬,債多不愁!
他想到這裡,索性直接發問:
“你想要我做什麼?”
“話別說得這麼難聽。”趙福生搖了搖頭:
“說起來這個事情還跟你有關,我就是不提醒你也跑不掉。”
她的話令劉義真怔了一怔。
“什麼意思?”他雖說發問,但實則腦海裡已經開始回憶起與鬼、馬車相關的事了。
趙福生給出的線索明確,兩人曾經有過的對話在他腦海裡閃過,一樁陳年舊案在他腦海裡浮現:
“幾十年前,我祖父經手過的——”
他瞳孔收縮,驚聲道:
“無頭鬼案引發的帝京鬼禍,死去的馭鬼金將——”
“不錯。”
趙福生點了點頭。
“你當時提到帝京鬼案的時候,說無頭鬼的復甦導致了帝都一位金將之死。”
當時劉義真提起這金將時,順嘴說了一句:這金將馭使的鬼擁有一件大凶之物,似是馭使了一艘船亦或是一輛馬車。
那會兒趙福生並沒有將劉義真提到的金將與鬼馬車案件相併,但昨夜逃離鬼車後,她親眼目睹厲鬼駕車,便懷疑這輛車就是當年帝都鎮魔司金將曾馭使過的厲鬼與鬼車。
“可是——”這個消息衝擊着劉義真的認知,他一時語塞:
“你有證據嗎?”
“沒有。”
趙福生搖了搖頭:
“但這是一輛由鬼馭使的鬼車!”她說道。
大漢朝如今厲鬼橫行,大凶之物絕對不少,但落入厲鬼掌控之中,且是交通工具類的大凶之物並不多。
劉義真也無法反駁。
趙福生又道:
“厲鬼的特徵明顯,穿青袍纏玉扣金帶。”
不過當年的金將已經死了好幾十年,劉義真並不知道當初金將的容貌特徵,趙福生更是才重生大漢朝不久,雖說如今身爲鎮魔司中的人,但她只是臨時上任,對鎮魔司的規則並不熟,一切還要依靠範必死的指點。
“這些將來有機會進京一問便知,最重要的,是我的厲鬼已經達到煞級。”
她這話一說出口,劉義真的表情頓時變了。
如果說他之前得知自己被趙福生拉入離奇鬼案時表現出來的怒火有佯裝成分,那麼此時他的驚愕顯得要真實得多。
他雖極力控制,但臉部肌肉的走向卻依舊有片刻的抽搐。
“不過一上馬車之後,就被鬼車完全的壓制了。”
劉義真聽到這裡,表情顯得嚴肅了許多:
“能全面壓制煞級的厲鬼,這鬼馬車的力量至少達到了禍級以上——”他的眼皮跳了跳,又面無表情補了一句:
“甚至有可能——”
剩餘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趙福生點了點頭,替他將話說完:
“災級。”
鬼馬車加上馭使鬼車的厲鬼,兩者相結合,恐怖程度甚至有可能達到災級以上了。
這樣一來,便十分符合當年金將的地位。
大漢朝廷籠絡了世間最強大的馭鬼者,能在帝京之中達到被封金將的地步,當年金將至少馭使了一個禍級,甚至有可能達到災級的鬼物。
當然,趙福生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她與馭使鬼車的厲鬼打過交道。
這厲鬼家資頗豐,既有金鈴又有鬼名冊,同時還馭使了一匹馬、一輛車。
唯有集齊了這四件套,纔會組成世間獨一無二的大凶之物。
因此趙福生篤定這輛鬼車的存在絕對不止是禍級而已,連同厲鬼本身,絕對可以被評爲災級的鬼禍。
“……”
劉義真目瞪口呆,半晌後才長長的吐了口氣:
“難怪你猜兩者是同一個鬼案。”
“不僅如此,鬼車進入劉氏宗祠了。”
她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