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本人實力未知,但已知她至少有一個鬼臂、罕見的災級門神二鬼,同時還有一輛可怕的鬼車。
丁大同本來初時預估禍級之上,此時隱約感覺到自己低估了趙福生的實力,鬼車能標記他,且令他沒有絲毫反抗之力,那麼鬼車的存在至少也有災級。
——這樣一推算,趙福生也與蒯滿週一樣,是個馭使了至少兩大災級厲鬼的可怕馭鬼者。
蒯滿周、孟婆的實力暫且不說,武少春是馭使了禍級厲鬼的馭鬼者,與丁大同同等實力,且他狀態比丁大同更穩定,說話間談笑自如,半點兒沒受厲鬼影響,這一點比丁大同要強得多。
雙胞胎兄弟實力未知,可敢近身接觸厲鬼。
這種膽氣就已經勝過一般令使許多。
劉義真有一口奇異的鬼棺,力大無窮,敢背厲鬼在後背。
能與大凶之物朝夕相處,且無懼厲鬼,僅憑這份膽色及鬼棺,丁大同就不敢小覷他。
連帶着一直沒有動手,僅耍耍嘴皮子的張傳世在昌平郡衆人心中都顯得有些高深莫測了……
……
良久後,丁大同終於將所有的訊息全部接收。
他嘆息了一聲:
“我們此行就以趙福生爲主,她說什麼,我們就跟着做——”說到這裡,他隱約覺得有些面上無光,還有點兒不甘。
畢竟兩人之間身份地位不同,他纔是真正的一郡之主,而趙福生此前只是一個無名之輩。
但丁大同畢竟是一郡之將,這種不甘的念頭僅只是在他腦海裡打了個轉,很快又被他強行壓制下去了。
他心裡清楚,趙福生此時雖說還只是一個區區縣府令司,但鬼胎案若在她鎮壓下成功送往帝都,一入帝京,她的實力遲早會被帝京的人看中。
當時張傳世說她該被冊封金將,那時丁大同聽來覺得這老頭兒失心瘋,如今看來,在朝廷如今缺少人手的情況下,說不準還真會封她爲金將的。
介時二人地位相易,他仍是要當人下屬的——這會兒只是提前適應身份罷了。
更何況馭鬼者強者爲尊,他低頭也不算丟人。
丁大同話音一落,其他人臉上也露出理所當然的神色,俱都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的。”
“……”雖說調整好了心態,但見這些昔日手下立即見風使舵的時候,丁大同仍是不快,“哼!”
他輕‘哼’了一聲:
“算了,趙大人說過,明日一早要啓程出發去帝京,若無其他的事,便各自散了吧。”
衆人點了點頭,這才依次起身。
鍾瑤三人已經離開昌平郡很長時間,雖說在萬安縣期間並沒有吃什麼苦頭,鍾瑤還因禍得福將厲鬼鎮住,但這一段時間的提心吊膽卻格外勞神,此時也覺得有些睏倦了。
三兄弟相繼離開,王敘、姜英等人也一一離去。
陶立方走在最後,他在臨離開前,回頭看了丁大同一眼。
丁大同將人散去,自己卻沒有走,而是癱坐在大廳中,陶立方回頭看他時,他似是感應到了陶立方的視線,也轉過了頭來。
這對昔日的上下屬相互對望了一眼,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丁大同在昌平郡已經呆了兩年了——換句話說,他馭鬼的時間也不短了。
從表面看來,他的情況還算穩定,可實則內裡的情況誰都不清楚。
此次他答應運送鬼胎,在鬼胎兇險的情況下,丁大同可以說是拼上老命了。
他之所以如此拼命,爲的是什麼?
陶立方不相信他是爲了名利。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在生死麪前,名利是不值一提的,丁大同估計是想拼着送鬼胎的功績,換取一個金將的烙印,穩住他體內的鬼物。
這一點想法與陶立方不謀而合。
現如今一個可以打鬼印的人就在他們面前,兩人自然心動。
……
這頭昌平郡的人逐漸散去,另一邊趙福生也簡單洗漱後準備歇息。
臨睡前蒯滿周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房中,坐到了屋樑之上。
這小孩一向神出鬼沒,趙福生只當沒看到她一般,將被套抖開往牀上一坐,叮囑小孩:
“稍後幫我將火燭撲了。”
小孩從屋樑上緩緩下落,一條鬼繩條在她身下,她坐着盪鞦韆似的垂掛在半空:
“福生,他們正在說話呢,提到了你、我、孟婆——”
小丫頭一雙赤足前後晃盪,提起昌平郡的私下會議。
趙福生笑了笑,並沒有露出意外之色。
他們初來乍到,昌平郡的人不私下打探就怪了。
她鑽進被窩內,僅露出腦袋在外面:
“由他們說去吧,早些睡,明早要趕路。”
“哦。”小孩乖乖應了一聲。
她伸手一招,一條黑色的絲線晃晃蕩蕩飛在半空,卷向燭火。
燃燒的蠟燭立時熄滅,小孩的身影消失在房間中。
許久後,半空中重新出現了小孩蕩着鞦韆的身影,她雙腿一蹬,身體高高飛起,撲向牀鋪上方時,緩緩下落。
待落下時,化爲一個朦朧的小孩幻影,輕輕的趴在了趙福生的被子上,小聲的道:
“福生,我睡不着。”
黑暗中,趙福生的眼睫動了動,她原本想要伸出被子的手一頓,裝出熟睡的模樣。
小孩閉上眼睛,小手輕輕的將她環住。
不知過了多久,先前還喊着睡不着的小孩呼吸聲逐漸綿長。
……
一夜過去,趙福生醒來時,蒯滿周已經不在房中。
天剛矇矇亮,昌平郡的人已經爲她準備好了熱水洗漱。
得知她已經甦醒,一宿未眠的丁大同迅速趕到了她房前,等趙福生洗漱完從房內出來時,丁大同已經候在了外頭好一陣兒了。
趙福生早感應到他的到來,卻並沒有點破,踏出門前只是看了他一眼:
“其他人呢?”
丁大同道:
“萬安縣隨同大人一起來的幾位大人已經起了,只是怕打擾大人休息,這會兒都候在廳中。”
劉義真等人確實兩刻鐘前已經起了,但都候在外。
昨夜丁大同已經從鍾瑤三兄弟嘴裡探知這些人都馭使了厲鬼,力量非凡,此時卻都對趙福生心悅誠服,可見她在萬安縣衆人心中威望是甚高的。
一想到這裡,丁大同就更恭敬了。
“昨夜得知幾位大人到來,昌平郡的準備不周,備了一些小菜,不知合不合大人胃口,這會兒——”
趙福生笑道:
“丁大人不用如此講究,我們在昌平郡逗留不久,不用如此大費周折。”
丁大同就也跟着笑:
“趙大人說得是,此次帝京之行,還要有勞萬安縣諸位,大人也不用如此客套,和州府馮大人一樣,稱我一聲老丁就行了。”
趙福生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
昨夜蒯滿周提到了昌平郡諸人在鬼胎被鎮服後私下開過一個小會議,對萬安縣衆人實力做過評估,丁大同今日的客套便有了緣由。
此人外表看似大大咧咧,但也非無腦之徒。
特意提起州府馮廣衝對他的稱呼,是在暗示趙福生這一趟入京也是升官之途。
這些不是什麼大事,趙福生聽懂他的暗示,也不與他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丁大同心中暗鬆了口氣,又道:
“船隻已經備好了,只是——”
趙福生問:
“只是什麼?”
丁大同有些躊躇,但眼角餘光見趙福生正盯着自己看,似是在等他回答,連忙又道:
“只是有一件事——”
“出問題了?”趙福生挑了下眉梢。
“不是、不是。”丁大同擺手,接着才道:
“只是有一樁事情,要先和趙大人說。”
說完,他搓了兩下手,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
“這一次出行原本是帶鬼胎,因此出行的人選安排的是以鎮魔司的人爲主,船上廚師、雜工、船工等爲輔,共計46人。”
趙福生走在前方點了下頭,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但昨夜大人鎮壓了鬼胎,消息傳開了——”
昌平郡人多嘴雜,昨夜趙福生又有意展露一些實力震懾昌平郡的人,以避免之後路途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因此鎮壓鬼胎時沒有避人耳目。
如此一來,消息傳揚開便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了。
“然後呢?”
“得知趙大人將鬼胎鎮壓,我的一個老友便想託我一個事。”
丁大同略有些尷尬的道:
“他有一個後輩,此次家中出了些事,想要回老家,但路途遙遠恐生事,因此爲了安全,想與我們同路。”
如果是早前運送鬼胎之行,鎮魔司的人自身難保,自然管不了這樁閒事。
可昨夜萬安縣衆人鎮壓鬼胎的消息一傳出,很多人便聞風而至。
丁大同提及的老友就是其中之一。
“多少人?”趙福生問了一聲。
她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丁大同內心暗自分析,聽她一問,又忙答:
“是對夫妻,帶了兩個孩子,及雙方親屬,並少量幾個奴僕,共計十來人左右。”
說完,忐忑不安的偷偷擡着盯着趙福生看。
“如果不行就算了——”丁大同自己說完,又覺得這要求太過突然,連忙又道。
“無事,你如果推不開,同行也可,但不要惹事生非,如果到時不聽話,壞了事,我可不管是誰的臉面。”
丁大同沒料到她竟然應允了,當即喜出望外:
“大人放心,絕不會的,真是這樣,到時不用大人出手,我便將這些人解決了。”
他輕描淡寫的道。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大廳。
廳內已經連夜被人擺上了大桌,桌上擺滿了各式樣的早膳。
丁大同說是隨意準備的‘小菜’,可從琳琅滿目的菜式看來,昌平郡爲這一餐可是費了大心思的。
武少春等人一見趙福生,連忙都站起身來,趙福生擡掌一壓,示意衆人各自吃飯,自己也順勢坐到了小孩身側。
大家填飽了肚子,天邊已經微微亮了。
出行的馬車已經備下,因爲人多,共備了七八輛車,並列在鎮魔司府門之外,黑壓壓停了一條長龍,引來附近不少百姓圍觀——更有甚者一些早起的貨郎已經開始在附近走動,試探着開始叫賣了。
期間丁大同見劉義真背扛着鬼棺,連忙熱情又討好的道:
“劉令使這棺頗沉,不如讓鍾瑤來背吧——”
鍾瑤點了點頭,也上前一步。
劉義真側讓開,拒絕道:
“不用了,這棺我背習慣了,別人背不了,也背不住。”
鍾瑤在萬安縣住了一段時日,也知道劉義真去哪兒都帶着這口棺,再加上這棺非同一般,極有可能是他的特殊物品,不願讓到別人手上也是常理之事,因此被拒絕了也並沒有面露尷尬之色。
衆人一一上車。
趙福生也拉了蒯滿周準備上車,就在這時,遠處突然有人喊:
“賣冰糖葫蘆——”
這種東西是零嘴小吃,但萬安縣此前遭了劫,貨郎等幾乎已經消聲匿跡,少有看見,因此在萬安縣的人看來倒是個稀罕物。
但對昌平郡這樣生活平穩的大郡來說,這樣的小零嘴就多了。
蒯滿周聽到招呼,在上車前不由自主的扭頭。
可她沒吃過這東西,只看了一眼,便又邁着小短腿爬上車。
這樣一個細微的小動作沒瞞過趙福生,她愣了一下,回頭招手:
“賣糖葫蘆的,過來。”
丁大同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一聽她這喊話,立即高聲道:
“將賣糖葫蘆的拉過來。”
小孩的眼睛立時熠熠發光。
幾個鎮魔司的令使如狼似虎將先前叫賣的小販拽過來了,小販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直抖。
丁大同慣會看人臉色,一見此景,便知道趙福生是想給蒯滿周買糖了。
他心下暗自懊悔自己今日早上失算了。
在他心裡,蒯滿周可早不是孩子了,她馭使了厲鬼——還極有可能是世所罕見的雙災級厲鬼,這樣的人實力不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哪能將蒯滿周當尋常孩子看待,想着要給她買糖呢?
此時趙福生的舉動一將他提醒,他連忙就道:
“大人,我來買——”
蒯滿周本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趙福生看,她冰雪聰明,也猜到了趙福生的舉動,臉上露出笑容。
一聽丁大同的話,小孩的臉色由晴轉陰,扭頭惡狠狠盯着他看:
“你少管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