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時的十里坡鬼夢內,趙福生拿出時空金鈴的剎那,衆人耳畔也聽到了馬蹄疾響。
提刀的喬越生前進的腳步頓了片刻。
它像是感應到了另一個厲鬼的存在,身上黑色的火焰翻涌。
一點點泥巴開始在厲鬼的表面覆蓋。
神龕的陰影出現在厲鬼腳下,香爐的雛形出現。
就在這時,一道馬兒長鳴聲出現。
被劉義真牽住的鬼馬不安的打了個響嚏。
趙福生大喊了一聲:
“義真,能不能將馬扛住?”
“……”
劉義真一下緊張了,本能雙臂用力,將馬匹抱住:
“你要幹什麼?”
“我們準備逃命了。”
趙福生話音一落,只見前方黑氣翻滾,這黑氣強行將厲鬼的夢境‘撕裂’一條特殊的厲鬼通道。
伴隨着馬兒的嘶鳴聲,一輛氣息陰森詭怖的馬車從翻滾的黑氣之中衝出,停到了趙福生的面前。
駕車的青袍厲鬼僵硬的向趙福生伸出了手,想要掠奪她手上的金鈴。
“走!”
趙福生厲喝了一聲,雙手大張,左右各將還沒反應過來的張傳世、蒯滿周如老鷹捉小雞一般的提在手中,用力一甩,甩向鬼車。
鬼車的車體本來渾然一體的暗黑,此時隨着生人靠近,車體逐漸出現一扇門,將二人接納其中。
“孟婆,走!”
趙福生一將二人拋上鬼車,又順勢託了孟婆一把。
孟婆身上血光涌動,趙福生與劉義真相互對視了一眼,接着二人也飛快跳入鬼門之內。
香火氣將鬼車纏住。
就在這時,趙福生將手裡握着的金鈴往駕車厲鬼手中一拋。
‘叮鐺鐺鐺。’
鬼鈴回到鬼車之上,災級以上的鬼車瞬間拼湊完整了。
一旦重獲鬼鈴,鬼車的氣息大振,將纏繞在車輛上的青氣撕裂。
厲鬼抖了抖繮繩,面無表情的翻動鬼冊。
鬼馬發出長鳴,鬼車緩緩原地消失,化爲疾影從先前強行打開的厲鬼通道退出鬼夢世界。
那一直纏在衆人鼻端的若隱似無的煙火味兒立即消失了。
“得救了——”
張傳世情不自禁的癱坐在鬼車內,鬆了一大口氣。
劉義真揹着巨大的鬼棺,挾着鬼馬,還有些暈頭轉向,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車門‘砰’聲關閉,在張傳世的眼中,車內頓時燈光亮起,車體四周坐滿了人。
“大人,這是、這是什麼車?”
“鬼車。”
趙福生應了一聲。
一旁的蒯滿周有些興奮的喊:
“福生、福生。”
衆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車廂的一處,一個神情僵硬的‘趙福生’宛如死屍一般貼着車壁而站。
一根散發着不詳氣息的血紅鬼線纏住了‘趙福生’的脖頸,將它吊得如同一具已經僵死許久的屍體。
“鬼——”
隨着蒯滿周的喊話,張傳世眼裡的情景疾速發生了變化。
原本明亮的燭火立時熄滅,車內陷入黑暗。
幽暗的青光從車頂處傾泄而下,爲車內帶來微弱的光明。
車廂壁的四周,都各自垂綁着數具厲鬼屍體,正如蒯滿周所說,‘趙福生’竟然也是這些死者的其中之一。
“大人,大人,你死了嗎!”
張傳世一見此景,嚇得聲音都發顫了。
趙福生搖了搖頭:
“這是我的紙人替身。”
劉義真反應過來:
“鬼車。”
“嗯。”她點了點頭,解釋道:
“是當初那輛將我帶走的鬼車,我是在狗頭村鬼案中收服了替身鬼,將其封印在紙人之中,最後在上鬼車後才能利用紙人脫身的。”
她此時纔將情況說明。
張傳世一聽她不是鬼,膽氣一盛,又勉強挺了下胸。
“難怪大人不再受魂命冊束縛,原來是用了鬼替身的原因。”
趙福生微微頷首,說道:
“當天跳車時,我摘取了車上引路的鬼鈴,致使鬼車停擺。”
她又將後來鬼車被引到寶知縣的事大略提了一句,最後才道:
“這鬼鈴法則逆天,無視時間、領域的阻隔。”
劉義真也反應了過來:
“所以進入鬼夢後,你並沒有驚慌,說有五成把握逃命,就是利用鬼車?”
“對。”
她應了一聲:
“我做了兩手準備。”
直到此時,她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一是打算在危急時刻召喚鬼車逃命,第二是打算請你打開鬼棺,放出無頭鬼。”
無頭鬼的品階也是災級之上,且它天生擁有剋制鬼物的能力,說不定能爲衆人在與喬越生大戰時爭取一些時機。
事實上趙福生的準備不止是這兩個。
她還有12404功德值作爲後盾。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執意要冒險進入更深層次的鬼夢,直面喬越生的厲鬼本體。
只要能接近它真正的鬼軀,開啓了多餘神位的封神榜可以將喬越生直接封神。
一旦封神之後,鬼禍自然解除,衆人也能保命。
但封神榜是趙福生的秘密,因此這個打算自然無法對衆人提及,她便只說了兩手準備。
就算是這樣,也聽得張傳世露出真心實意的敬佩神情: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英明至極。”
趙福生笑了笑,沒有迴應張傳世的恭維。
事實上她最初的想法主要是將封神榜當成自己最大的殺手鐗。
可當事情真正發生,喬越生出現,封神榜提示她封神的剎那,她又改變了原本的主意。
她不打算立即爲喬越生封神。
劉義真不知她此時內心的念頭,聽她解釋完前因後果,接着長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也是一樁好事。”
他反手去摸後背的棺材,不知是有些失望還是慶幸:
“至少無頭鬼沒有脫困,我也不算是有負我爺臨終的囑託。”
趙福生微微一笑,沒有出聲。
孟婆聽兩人談話告一段落,這才問道:
“大人,我們現在去哪裡?”
鬼車居無定所,一旦重獲時空鬼鈴,拼湊完整後,極有可能重新恢復殺人法則,再度爲禍萬安縣。
孟婆想了想,說道:
“此間事了後,不如我們找個地方下車,合力將車分解。”
“……”她的話聽得張傳世打了個哆嗦。
這老婆子才經歷了第一樁鬼案,彷彿激出了她骨子裡的兇性,此時竟然主動提出要肢解厲鬼。
“不急。”
趙福生搖頭:
“我們現在是回萬安縣。”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我所料不差,馬車是會回萬安縣的要飯衚衕夫子廟。”
“這車竟然還懂大人心意?”張傳世有些好奇道:
“還是知道義真曾經住夫子廟,準備送咱們回家不成?”
趙福生看了他一眼,說道:
“不是回此時的萬安縣夫子廟。”
“啊?”張傳世摸了摸光禿禿的大腦門兒:
“不是回此時的萬安縣夫子廟是什麼意思?”
“四十年前——”
劉義真想到了一個可能,喃喃出聲。
他說完這話,‘嘶’的倒吸了很大一口涼氣,又加重了音量,瞪大了眼:
“四十年前?”
“對。”趙福生笑眯眯的點頭。
這兩人的對話沒頭沒腦的,張傳世隱約感到有些不安:
“什麼、什麼四十年前?”
孟婆也疑惑不解。
蒯滿周拉了趙福生的手,仰頭盯着她看。
“鬼車會去四十年前的劉氏宗祠。”趙福生解釋了一句。
說完,她怕衆人還不是很清楚,又說了確切的詳盡時間:
“就是義真他爺六十壽辰那一天!”
“什麼?!”
張傳世低聲呼叫,滿臉不可置信之色。
劉義真也怔忡了片刻。
“要說清楚這件事,便要先前紅泉戲班的淵源提起。”趙福生的面色變得嚴肅:
“劉化成在帝京爲官時,曾與紅泉戲班結下淵源。”
而這一點淵源成爲了紅泉戲班化鬼的契機——戲班子幾十年前欠了劉化成一臺戲,幾十年後則用全戲班的命還。
當初劉化成又間接導致了無頭鬼復甦,無頭鬼大鬧帝京,又致使當時的鎮魔司金將厲鬼復甦而死。
金將死後駕馭鬼車。
這三者間形成一個閉合的循環。
因紅泉戲班欠了劉化成一臺戲,而劉化成生前所聽的最後一臺戲是在他六十大壽那天(此後他散盡家財隱姓埋名化爲廟祝鎮守夫子廟)。
所以此時要想了結這樁因果,便需要將戲班子送回四十年前。
此時可以無視時間法則的鬼車便派上了用場——這也是後來數代百靈相繼死於鬼車之禍的緣故。
“我上一次被鬼車帶走時,鬼車的目的地就在四十年前的劉氏宗祠。”
當時鬼車被趙福生分解,致使鬼車擺滯,而如今一旦拼湊完,鬼車仍會完成法則——也就是繼續前往四十年前劉化成的壽宴。
“各位,我們接下來就要去喝壽酒了。”趙福生幽默的打趣了一句。
“……”
“……”
張傳世與劉義真目瞪口呆,二人都有些笑不出來。
“喝壽酒、喝壽酒。”蒯滿週一聽此事有趣,不由拍了兩下手。
孟婆倒也樂觀,笑了兩聲:
“聽起來挺熱鬧的,我跟劉廟祝也算鄰居多年,正好去替他賀壽。”說到這裡,她臉上露出愁苦之色:
“就是我沒帶什麼像樣的賀禮——”
“別說笑了,孟婆。”
張傳世苦着臉:
“四十年前,四十年前啊。”他提醒着:
“大人,我們要是去了四十年前,可怎麼回來?”
劉義真也定了定神。
他一聽要去向自己的祖父賀壽,心中也略有些激動,但很快理智回籠,說道:
“張師傅說得對,有了鬼車,去四十年前容易,但回到四十年後可難,不如像孟婆先前說的,找個地方強行下車,將鬼車分解,使它再停擺——”
他話音一落,張傳世便點頭如搗蒜:
“好方法。”
“不行。”面對二人提議,趙福生毫不猶豫搖了搖頭。
張傳世有些意外:
“爲什麼?”
“你們當我爲什麼要召喚鬼車,去四十年前?”趙福生眼神閃了閃,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來。
“……”劉義真的眼皮疾跳,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上了心頭: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們忘了,我們這一趟的主要目的是什麼?”趙福生挑了一下眉梢,看向衆人。
張傳世頭皮都要炸開:
“大人,我們這一趟來十里坡是爲了辦鬼案,可是——”
“沒有可是。”趙福生笑道:
“我們這一趟就是爲了辦十里坡的鬼案。”
“但喬越生它太兇了啊,我們一被困入鬼夢,誰都不是它的對手。”
它真身沒現的時候就已經能完全的鎮壓與蒯滿周聯手的孟婆,真身一現,甚至還提了大凶之物,如果不是關鍵時刻趙福生召喚鬼車,大家都會死在鬼夢中。
“鬼車也未必是它對手。”趙福生冷靜道:
“只是鬼車法則特殊,剛好克它鬼夢罷了。”
但是喬越生的強悍可非只有鬼夢一點。
趙福生道:
“它遲早會追上來!”
她話音剛落,鬼車便像是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衝擊,重重一踉蹌。
‘卬——’
鬼馬發出一聲嘶鳴,車廂內的鬼馬也發出一聲長鳴應和。
車內懸掛的鬼屍重重一抖,此時車廂內的幾人也受這股力量顛簸,險些摔落倒地。
‘噗嗤。’
彷彿有熱油滴落地面的響聲傳進衆人耳中,伴隨着一股危險至極的刺激感傳來。
張傳世本能擡頭往聲音的來源方向看去,卻見鬼車本來已經密封的車廂尾部,突然暈開一個紅色的小點。
那點印跡如同鏽鐵一般,但卻又一明、一暗閃着光亮,頃刻轉化爲一個火點。
隨即這火焰斑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飛快的往四周蔓延,一會兒功夫便將鬼車的車體燒灼出一個碗口大的破洞來。
“你們看。”
張傳世驚恐的道。
衆人隨着這破開的洞口往外看,便見馬車的後方有一座廟冉冉升起。
廟前矗立着一尊泥像。
泥像的面前擺放着一個香爐,爐上插了三柱青香,香正點燃,青色的香菸冉冉升起,化爲絲絲縷縷的雲霧,飄向鬼車。
喬越生追來了!
且在衆人看到的瞬間,那泥像的影子變得模糊。
衆人再定睛一看,卻像泥像頃刻間便拉近了十數丈,彷彿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