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主意?”
張傳世皺了皺眉,接着若有所思:
“我明白了。”
範必死的腦子也靈光,稍一細想,便眼睛一亮:
“我也明白了。”
“明白?”
範無救一頭霧水:“明白什麼了?!”
大家都坐在東廂房的大廳中。
明明趙福生、劉義真所說的話每一句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但範必死明白了什麼他卻完全不知道。
他一見大家都露出瞭然的神情,深怕讓衆人發現自己很蠢,便也裝出‘明白’的樣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點頭。
範無救眼珠轉了轉,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孟婆笑眯眯的,連忙問她:“孟婆,你明白了嗎?”
孟婆‘呵呵’的笑了兩聲,說道:
“大人的意思鬼物相互剋制,達成平衡後才能陷入沉睡無法殺人的狀態。”
“嗯嗯嗯。”範無救點頭:
“還有呢?”
“夫子廟兩鬼本來剛好達成平衡,但如果鬼戲班一到,平衡就打破了。”
這些話趙福生也說過,範無救再也無法裝模作樣,困惑道:“可是大人說鬼戲班實力不足,還不能打破平衡啊。”
“遲早的事。”孟婆滿臉慈祥:
“所以大人想先將無頭鬼帶走,留劉化成與鬼戲班對峙。”
夫子廟之所以有如今的變故,是因爲無頭鬼受到紙人張的覬覦,一旦將無頭鬼帶走,紙人張無論後續還佈置了什麼後手,至少他初始的目的無法達成。
而紙人張神出鬼沒,且鬼戲班還沒顯形,但劉化成一旦與鬼物達成平衡後,紙人張如果再次出現,平衡就會被打破。
人類無法主動捕捉隱匿的厲鬼,但鬼可以。
平衡一破的瞬間,鬼物就會攻擊紙人張,將他纏留在夫子廟內——這是變相的借鬼打‘鬼’。
趙福生重生的時間太晚了,而張家的佈置則早在四十多年前,她處處受制,這是目前她能想出暫時剋制紙人張最好的法子。
孟婆解釋完後,範無救終於露出笑意:
“我也明白了。”
“不過我也不清楚我講得對不對,一切都是我猜測而已,呵呵。”孟婆笑了一聲。
“你說得對。”
趙福生點頭:
“鬼戲班目前看來力量稍弱,但我可以替劉化成的靈柩暫時補個鬼印,壓制它一部分實力,這樣一來兩者才能達成平衡。”
“至於困在鬼棺材內的無頭鬼——”她看向劉義真:
“就要勞煩義真你暫時背一背。”
現階段的無頭鬼絕對不能復甦。
這個厲鬼擁有剋制厲鬼力量的能力,後果不堪設想。
而劉義真擁有鎮壓厲鬼的本領,劉家又看守無頭鬼多年,對於此鬼的瞭解是遠勝鎮魔司其他人,一旦無頭鬼有什麼風吹草動,劉義真第一個會發現並解決。
因此他是背鬼棺的最好人選。
“好。”
劉義真毫不猶豫點頭。
趙福生微笑着補了一句:
“到時我會在鬼棺、你的身上替你分別打下一個門神烙印,降低無頭鬼復甦及你受傷害的風險。”
她話音一落,廳堂內除了孟婆與蒯滿周外,其餘幾人俱都變了臉色。
張傳世心中有些酸溜溜的。
趙福生馭使門神後,他是第一個被打下門神烙印的人,並一直以此爲榮,就算之後鄭河、武少春相繼被打下烙印,但張傳世還因自己第一個打下鬼印而洋洋得意。
可此時劉義真打破了他心裡的天平——這小子不聲不響,竟然能哄得趙福生爲他打兩個印。
張傳世正要鬧。
但他眼角餘光看到了臉瞬間脹得通紅的範無救,這小子可是個愣頭青。
他剛擡起的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果不其然,範無救嚷嚷:
“大人,這可不公平!”
範必死沒能將弟弟拉住,範無救有些委屈:
“我們都是鎮魔司的令使,劉義真這小子還沒跟大人一起辦過案呢,我都跟大人一起行動過兩回,就是排先來後到,也輪不到他——”
“這也是今晚我召集大家商討這個會議的原因。”
面對範無救的抗議,趙福生早有思想準備,她不慌不忙的道:
“紅月已經出現,我們萬安縣未來出現鬼案的機率可能會大大增加。”
趙福生已經憑實力建立了自己的威信。
她一說話,範無救竟強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氣,聽她繼續說道:
“紙人張又蟄伏在暗地,我們鎮魔司如今共有令使九人,除了鄭河、古建生不在,其餘七人中,滿周、少春都已經馭鬼。”
她的話令得範無救有些着急,但他並沒有急着開口。
趙福生又道:
“老張有鬼印,又馭使了大凶之物,目前暫時不需要改變,其餘沒有馭鬼的人,除了孟婆之外,我都會爲你們打下門神烙印,以便在之後的鬼案中多一些生存的機會。”
她的話令得範無救眼睛一亮,下意識的就轉頭去看自己的哥哥。
範必死有些不知所措,既有些興奮,又夾雜着恐懼。
“但門神畢竟是鬼,一旦打印,將來可能會有失控的危機,”趙福生雖說有意要借打印提升萬安縣鎮魔司及自己門神的實力,但她仍是將危險說在前頭:
“你們如果不願意冒險,也可以拒絕。”
她說完之後,範必死還在猶豫,範無救則是興奮的大喊:
“我要打印!”
“無救——”
範必死慌亂之下拉了一把自己的弟弟。
範無救就道:
“哥,這有什麼好猶豫的?”
兩兄弟已經進了鎮魔司,萬安縣還在,將來二人一直都會留在這裡。
只要還在縣中,一旦出現了鬼案,兩人不可能永遠躲藏在衙門中,等待別人辦案子。
“既然都是要辦鬼案的,爲什麼不打個鬼印,多個自保的實力?”
就算趙福生大發慈悲,願意放兩人離開萬安縣,這樣的情況下,兩兄弟又能去哪裡?
落到其他馭鬼者手上,遲早是和大漢朝無數的令使一樣的結局——死於厲鬼手裡。
張傳世聽到這話,不由意外的看了範無救一眼。
這小子平日看似沒頭腦,在關鍵時刻倒比範必死果決。
“好!”
範必死雖說害怕,但在關於打鬼印這件事情上,他說得有道理,且激起了範必死心中的血性。
他也不願意將來同爲令使,卻只能辦些繁瑣雜碎的事。
要想得到別人的重視,除非擁有與之相對等的實力。
如今武少春都後來居上,已經馭鬼成功,兩兄弟明明是趙福生身邊最早跟着的老人,如今恐怕也只有比得過一個古建生。
想到這些,範必死也不猶豫了:
“大人,我們兄弟二人都要打門神烙印。”“行。”
趙福生點頭:
“既然是這樣,事不宜遲,我先爲你們打下鬼印,再陪義真去夫子廟走一趟,請回無頭鬼。”
她看出了範必死不願再處理雜務的心,說道:
“之後範大哥從雜役之中提拔一個人處理府衙內的事務,但今夜一些事情仍要你去安排,你找人另外再收拾一處安靜的廂房,供義真暫時居住。”
“好。”
範必死強忍心中的興奮與忐忑,點頭應了一聲。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趙福生也不再拖延,隨即起身走到劉義真的面前。
劉義真強忍疼痛,將胸前裹纏的棉巾拉開,露出內裡深得幾乎可以看到內臟的傷勢。
如果不是他特殊的能力,夫子廟厲鬼復甦的時候,幾乎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但縱使那特殊的‘金身’擋住了厲鬼索命的攻擊,但胸前、後背卻皮肉被抓裂,露出內裡森森白骨,骨頭上殘留着鬼物黑紅的煞氣。
趙福生以後醮血,在他後背處畫出一個血紅的‘門框’,接着啓動封神榜,召喚出門神烙印。
隨着功德值1000被扣除,門神的烙印化爲兩個血光沖天的鬼影,潛入進劉義真的身體裡。
鬼影一融入,那些縱橫交錯的傷口上還在往外滲出的血液迅速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所禁錮。
血液被厲鬼的力量吸收,一點一點收縮回皮肉之中。
翻卷的傷口開始癒合、收攏,最終在衆目睽睽下,這些本來十分駭人的傷口變成,化成一條條血線密佈在劉義真的身上。
揹着門板的鬼影閃現了兩下,接着隱匿於劉義真的身形中。
他只感覺到隨着鬼印的打下,陰寒入骨的感應將劇烈的疼痛取而代之。
半晌後,他將染血的棉麻繃帶取下。
只見他胸前、後背的傷勢在厲鬼作用下徹底復原,但劉義真卻感受得到自己的身體中確實有了厲鬼的氣息。
他手上的麻布血液還沒幹,但除了那些殘留的血印,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傷勢。
“門神的力量真強大。”
他嘆了一聲。
伴着他這話音一落,趙福生識海內的提示音響起:門神獲得虔誠的信徒,香火值+1。
得到這樣的結果令趙福生也異常滿意。
從馭使門神,且以鬼神打印以來,趙福生已經收集了4點門神的香火值。
她將目光落到二範身上,兩人不知爲何,被她看得頭皮發麻。
但範無救早就一直在等待這一天,如今機會好不容易來了,便不再遲疑。
一見劉義真烙印打完後竟然傷口恢復如初,他對於厲鬼力量更加期待。
當日張傳世打印時的情景他看在眼中,這會兒他沒有受傷,卻一直準備了匕首,就爲了等這一天,讓趙福生在自己的後背上刻下約束門神的門框。
“大人!”
他取出匕首,向趙福生遞了過去。
這一個以血肉所繪製的特殊‘門框’,既是請神依附的所在,也是以血肉向門神獻祭。
趙福生接過匕首,很快爲範無救打下鬼神烙印。
之後範必死也依樣畫葫蘆,烙印被打下時,趙福生識海內封神榜的提示便也隨之出現:門神獲得虔誠的信徒,香火值+2。
……
鎮魔司三人的烙印一打下,門神的香火值一共達到了6點。
封神榜提示過,香火值到達10點時,門神的力量會發生變化。
趙福生心中滿意的同時,看着自己識海內僅剩9104的功德值又有片刻的心疼。
之後無頭鬼的鬼棺需要再打一個烙印,還得再除去1000功德值。
剩餘8104功德值,已經足夠她再爲門神尋找4點香火值晉階。
她將匕首歸還範無救,看着強忍興奮的兩兄弟:
“烙印已經打下,如果不遇鬼案,門神烙印應該不會現身。”
兄弟二人此時摸着胸口與後背,既有些恐慌,又有些歡喜。
兩人都能感覺得到厲鬼入體時的陰涼感,但這種陰寒並沒有失控,厲鬼的力量在受到約束後,很快蟄伏於體內。
範必死以往總認爲與鬼相關的一切都危險至極,但此時打下鬼印後,竟罕見的覺得輕鬆了一些。
彷彿一直以來對於厲鬼的恐懼在此時有了門神的庇護後,也消彌了許多。
“鬼也不見得是很可怕的。”
他摸着胸口,小聲的說了一句。
末了與弟弟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這才都露出歡喜的神情。
“好了。”
今晚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完,該說的話也說了。
對於趙福生來說,今日可算是一個豐收之夜。
萬安縣鎮魔司內有了孟婆的加入不說,夫子廟撤走了一個無頭鬼,劉義真暫時加入鎮魔司,二範打下鬼印,她的門神香火值提升——衆人可說是皆大歡喜。
她之後還有事情做,因此打發了孟婆等人先去歇息。
孟婆知道她還要去夫子廟,本來想與她同行,但趙福生卻拒絕了:
“有滿周同行,你留在鎮魔司內。”
紙人張隱藏在暗處,無頭鬼還沒順利搬走前,趙福生都無法徹底放心。
孟婆此時雖然不是鬼,卻擁有影響鬼的能力,有她坐鎮鎮魔司,趙福生才能安心。
二範喜滋滋的被打發離開,張傳世惆悵的也回到自己的房裡。
等衆人離開後,趙福生帶着蒯滿周,乘着夜色與劉義真悄悄的離開了鎮魔司,來到了夫子廟內。
……
此時夜深人靜,要飯衚衕靜謐異常。
天空中的月亮已經褪去了血色,月光如銀白的水流傾泄而下,照在要飯衚衕的小徑上。
兩側矮窄、破舊的房屋卻在光影下形成高低起伏的陰影,這裡的環境幽靜,卻又散發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感覺。
要飯鬼的案子了結後,鬼域散開,但這裡卻再也沒有恢復過之前的人氣。
就算是白天時都無人踏足的地方,此時入夜後趙福生三人卻進入了這裡。
對於趙福生來說,要飯衚衕是個十分特殊的地方。
她在這裡經歷過第一次與鬼搏鬥,獲得了在這個世界立足的資格,還從要飯鬼那裡‘淘到了第一桶金’。
三人並列前行,影子在地面被拉長。
當日這裡發生鬼案的血跡已經被清理,但被厲鬼所破壞的房屋卻一直沒有人修葺,散發着荒敗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