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而另一邊,範必死忍着不安,說道:
“估計事情也不是很大。”他定了定神,想起先前看到守城的士兵:
“城門口還有活口在,就是有鬼,鬼禍應該也纔剛起勢。”
“我們萬安縣如今有鬼霧籠罩,鬼案本來就比其他縣爆發的頻率要高一些——”
說到這裡,他偷偷看了趙福生一眼,竟隱隱覺得趙福生聽了這話之後,表情似是顯得有些興奮。
興奮?
範必死揉了揉眼睛,這是看錯了吧?
“大人——”
“速度回府,問問龐知縣,就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趙福生精神一振,吩咐了一聲。
“是!”
不等範必死傳話,外間趕車的馬伕聽到趙福生的話應了一聲。
他一鞭子抽到馬兒身上,馬匹放足奔走,街道反正空無一人,也不怕橫衝亂撞,約半個時辰後,車輛停在了鎮魔司的大門前。
與以往每一次趙福生辦案歸來時一樣,以龐知縣等人爲首的官紳們都已經站到了鎮魔司的大門前,迎接着趙福生的迴歸。
這一次萬安縣的官員來得特別的齊整。
除了龐知縣之外,縣裡只要上了品階的大小官史全都來了此地。
衆人浩浩蕩蕩站了一溜,將鎮魔司的大門完全堵死。
龐知縣心中惴惴不安。
實際上這不是他第一次迎接趙福生的歸來,但他卻同樣的感到萬分忐忑。
“不知趙大人這一趟寶知縣之行案子辦得如何?”
他心中思忖着:“希望她沒有遇到厲鬼,保存了實力。”
人人心裡都有自己的打算,不多時,果然就聽到馬車的聲響往鎮魔司的方向而來、
片刻後,一輛疾駛的馬車轉入巷角,因轉彎太快,車輛一側的兩個輪子甚至都離地,險些側翻。
車子在半空中顛簸了一下,接着兩個騰空的輪子‘哐鐺’落地,往鎮魔司大門疾駛。
衆人一見馬車上鎮魔司的招牌,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由一緊。
馬伕在十來丈遠的地方勒緊繮繩,馬兒逐漸收蹄,最後車子停在大門前。
龐知縣心中又慌又怕,衆人一窩蜂似的涌上前。
範氏兄弟滿臉菜色下車。
衆人見他們出現,先是鬆了口氣,接着沒見趙福生出面,又心裡一沉:
“大人她——”
龐知縣因慌亂的緣故,整個人有些站立不穩,全靠一旁手下的官員將他扶住。
“嘔——”
趙福生乾嘔了一聲,接着從馬車裡挪了出來,一臉痛苦:
“……除了修葺司府衙門之外,得先修路——”
範必死本來黑沉的臉有些泛白,聽了她這話,一路入城後的擔憂都被削弱了幾分,他既是無語,又有些輕鬆的應答了一聲:
“……是。”
趙福生本來一路趕回就吃了點乾糧,這會兒一路顛簸可翻江倒海的,再加上她昨夜沒睡好,那臉色有些難看。
龐知縣等人見她平安歸來,心中懸起的大石落地。
“我的大人啊——”
這老頭兒失了體面,嚎啕大哭:“幸虧你回來了——”
不知躲到哪裡的張傳世也鑽了出來,喊着:
“大人,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們萬安縣可要變天了。”
“你這老張,讓大人喘口氣。”
範無救斥他。
張傳世的眼珠一瞪:
“救命如救火——”
“也急不了這一時。”範無救道。
“已經十萬火急了。”張傳世也不甘示弱,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好了。”趙福生被他們兩人吵得頭疼,她大概看了一眼,萬安縣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她擺了擺手:
“有事進府衙再說。”
她一發話,先前還如鬥雞似的兩人頓時相互閉嘴。
說話時,趙福生下意識的仰頭看了一眼鎮魔司的上方,見到那掛在大門外的招牌此時像是蒙了一層若隱似無的灰。
之前本來已經顯形的‘鎮魔司’三個大字都像是被一層灰霾擋住,看不大真切。
她皺了皺眉,裝着沒看到似的重新將視線轉開。
衆人簇擁着她進屋,二範留在外頭招呼雜役幫着卸下另一車黃金。
……
衆人進了鎮魔司的府衙大廳。
萬安縣鎮魔司的府衙不小,至少足以容納百人以上,由此可見萬安縣全盛時期的輝煌。
只可惜趙啓明之後便一步步衰敗,不到半年時間,整個府衙便迅速的荒廢,許多地方甚至瓦片都掉落,樑柱腐朽,爛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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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衆人一進入大廳中,頓時將這衰敗、破舊的廳堂擠了個嚴嚴實實。
許多人地位低微,沒有位置,便都找個地方站好,儘量靠近趙福生——彷彿唯有如此,才能給他們一定的安全感似的。
龐知縣注意到了這一點,心中一怔。
他初時還擔憂趙福生此次前往寶知縣辦鬼案,動用了厲鬼的力量,就是能辦鬼案,整個人也會處於失控的邊沿。
但她這一次回來,神態如常,身上並沒有令人膽顫心驚的陰戾。
從周圍人下意識想擠靠着她就看得出來,她身上有一種令人感到踏實的安全感。
“大人此次寶知縣之行——”
衆人一一坐定後,龐知縣雖說想先說萬安縣的事,但範無救先前有一句話提醒了他:無論十萬火急,也要先讓趙福生喘口氣。
想到這裡,他強忍心中的忐忑,先關心趙福生此行。
“大人是不是撲了個空?”
張傳世仗着自己身上的傷勢嚇人,擠到了趙福生的身邊。
他手裡還抱着那魂命冊,在狗頭村受的嚴重的傷此時傷口已經有結痂的架勢。
魂命冊雖說制約了他,但同時也分享給了他一定的厲鬼之力,讓他恢復力遠勝於普通人。
他說完這話,討好的衝着趙福生笑。
趙福生沒有理他,而是道:
“寶知縣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她這話一說出口,龐知縣下意識的就道:
“沒遇到鬼也——”說了一半,他意識到了什麼,面露驚駭:
“大人是說寶知縣的鬼禍已經解決了?”
“嗯。”
趙福生點頭。
大廳內一時間鴉雀無聲,衆人面面相覷,震驚得無法言語。張傳世死死抓住魂命冊,那失去了眼皮的眼珠幾乎要瞪落出來,十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福生又解決了一樁鬼案!
而範必死兩兄弟隨她同行,卻能完好無損的歸來,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這——”龐知縣不知該說什麼,趙福生卻道:
“於維德。”
她喊了一聲鄉紳於維德的名字,那老頭兒像是還在魂遊天外,對她的喊話置若罔聞。
直到她又喊了一聲,有人這才反應過來,重重撞了這老鄉紳一下,撞得他一個趔趄,他這纔回悟過神,連忙應答:
“我在,我在這裡,趙大人。”
“你之前辦得很好,我見到了徐雅臣,他說收到了你的信,並在這次鬼禍之後,答應將徐家在未來一段時間慢慢搬入萬安縣。”
說完,趙福生衝他露出鼓勵的神情。
這話聽得衆人又是一愣。
寶知縣可與萬安縣不一樣,那裡是有大名鼎鼎的鄭副令坐鎮啊!
如今趙福生竟然說徐雅臣願意拋棄鄭河的庇護,舉家搬入危機四伏的萬安縣。
趙福生三人前往寶知縣到底辦成了什麼樣的鬼案,這位才掌控萬安縣鎮魔司一個月時間的令司到底展現了什麼樣的實力,竟然令徐雅臣願意搬遷呢?
如果說趙福生之前辦了鬼案的事令衆人吃驚,此時聽到她說徐雅臣要搬家的消息則更加的震撼。
張傳世僵了半晌,抱着魂命冊的手指顫了兩下,最終才牢牢按住了玉冊。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富戶也要搬進來,這就給我們萬安縣帶來了一個很好的榜樣,我決定將鎮魔司外間的店鋪重新修葺,之後於維德可以先選一間適合的鋪子,”趙福生說到這裡,頓了片刻,接着才狠心道:
“——我打個折租給你。”
“多謝大人!”
於維德老臉之上浮現出興奮的神情。
趙福生沒有誇張的展現自己的實力強大,也沒有繪聲繪色的提起此次鬼案的半分端倪。
但她提到有士紳、富賈願意搬來萬安縣,這無疑就是最好的展示——證明了她此次寶知縣之行必定是風頭大盛,折服了一干人。
沒有什麼比這樣的話更能令衆人安心。
衆人本來慌亂的神情一定。
趙福生目光從龐知縣及於維德,還有張傳世等人臉上一一掃過。
廳外天色灰暗。
從衆人入廳之後,外面的空氣中似是飄浮着大量密集的、如塵霾一樣的顆粒。
既像是雨,又像是厚厚的霧珠,使得天色驟然轉暗。
明明此時才下午,卻有種即將入夜的壓抑,讓人感到不安。
趙福生探頭往外看時,先前還陪着笑臉的龐知縣等人也跟着轉頭往外看。
見到外頭的霧氣一出現,衆人的臉上瞬間露出驚恐交加的神情。
“看來我才走兩天,萬安縣又出了亂子。”
趙福生笑了一聲,打破沉默。
有她一出聲,屋裡陰冷的感覺瞬間一散,衆人不由自主長吁了一口氣,都不約而同的感覺到一種踏實之感。
趙福生太淡定了!
作爲萬安縣的主心骨,她還沒有亂,就證明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怎麼回事?”
她問了一聲。
張傳世迫不及待的開口:
“大人——”
“大人,是——”張傳世說話的時候,龐知縣也在開口,就連鄉紳於維德也喊了一聲。
衆人都急着想要向趙福生報告萬安縣發生的事,反倒顯得吵吵嚷嚷,讓趙福生不知該聽誰的。
“好了。”趙福生提高音量喊了一聲。
先前爭搶着要說話的人頓時閉嘴。
“龐縣令說。”趙福生指了開口說話的人。
張傳世有些不開心,嘟囔着:
“我也能說。”
趙福生不理他的小聲嘀咕,示意龐知縣開口。
龐知縣定了定神,說道:
“大人,是西城鬼陵出了事。”
他不愧是當官的讀書人,言簡意賅,知道先將重要的結果說出來,後面再補其他的內容。
龐知縣開始還擔憂趙福生不知‘西城鬼陵’,說完之後看了她一眼,卻見趙福生點頭:
“我知道,一百多年前,朝廷曾在萬安縣城西建了一個陵園,專門用來埋葬因鬼禍而死的鎮魔司中人。”
在趙福生重生後,範必死兄弟曾對她心生忌憚,考慮過將趙氏夫婦的屍身埋入陵園之中。
只是後來計劃不如變化快。
趙氏夫婦厲鬼復甦,而鬼陵對於當時的萬安縣來說,本身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照規則,朝廷每年都要派人前來打下烙印。”趙福生道。
但因爲萬安縣被朝廷變相流放的緣故,從去年八月中朝廷派人來打過烙印後,一直至今將近一年的時間,再沒有人打過烙印。
西城陵園之所以有‘鬼陵’之稱,本來就緣於陵中安葬的人死於鬼禍——換句話說,就是埋入陵園內的人厲鬼復甦的可能性比一般的死人更大一些。
以前倒好,有朝廷將領負責打下烙印。
以將級的馭鬼者打下氣息,鎮壓還未復甦的厲鬼,變相將危險鎮壓。
可一旦烙印停止,鬼陵就有可能出現異動。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二範當時放棄了將趙氏夫婦葬入鬼陵的打算,深怕趙氏夫婦一葬進去,鬼陵現有烙印的力量支撐不住,到時鬼案爆發,整個萬安縣都得跟着死。
“呼——”
龐知縣聽她說起這話,不由長長的吁了口氣:
“大人既然知道這個事情就好辦了。”
他肩上的重擔像是因爲趙福生的話而瞬間被卸下大半。
緊繃的麪皮因爲突如其來的輕鬆,而微微顫抖了兩下,一時之間手抖嘴抖,連話都說不清。
張傳世眼裡露出鄙夷之色,連忙上前邀功:
“大人,我來說。”
“那你說嘛。”
趙福生見龐知縣確實一口氣鬆泄得太快,勁一時半刻有些提不上來,只好讓張傳世說。
實際上事情到了這裡,她已經心中有數了。
一個多月前,範必死就提到過鬼陵烙印是去年八月中打下的。
如今已經八月初,從時間上來說,烙印失效就是這兩天的事。
萬安縣有鬼霧籠罩,本身厲鬼復甦的機率就要比其他州縣更大。
如果是在去寶知縣之前,趙福生恐怕還有些無計可施,但寶知縣一行讓她收穫了一枚買命錢,且成功封神了趙氏夫婦,獲得了門神的一部分能力,她再提起鬼陵失控時,就多了信心與底氣。
事實上在聽到‘鬼陵出事’後,她腦海裡已經浮現出一個解決的方案。
張傳世一聽趙福生允許他說話,不由挑了下眉,得意的回頭看了一眼癱坐在椅子上的龐知縣。
他臉上的傷纔剛結疤,半邊眉毛都沒了,此時做出表情顯得他的那張臉既駭人又怪異,卻不影響衆人看出他此時的小人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