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大眼瞪小眼，皆是沒有讓步的打算。
沐公在昭聖鬼王麾下算是小有名氣，手段奇詭，頗有能耐。
這羣精銳鬼兵奉命行事，必須要將沐公攔在這裡，不允許他在四處招搖。可實際上，他們也不知道爲何要這樣做的具體原因。
此時鬼兵頭領見沐公繼續往前走，直接大步一挪，再次擋在後者面前，面上無甚表情，“沐公，請你注意點形象。
“這裡是鳳陵峽，你帶着一名人類女子四處走動，成何體統！”
沐公就站在鬼兵們的面前，漆黑的火焰在每一根髮絲竄動吞噬，連眉心的玄青寶石都透出熊熊火光，可即便如此，這些人依舊看不見真實！
沐公嘶嚎的同時，目露狠色：“你可知道她是誰！”
“不知道。”
鬼兵頭領確實不知道。
正因不知情，他的用場方纔無限放大。
“沐公，我知道你在前線浴血奮戰的事蹟。”鬼兵頭領認真端詳沐公悽慘的模樣，不難知曉他能夠死裡逃生回來有多麼不易，硬邦邦的話語稍有放軟。
可緊接着，鬼兵頭領口中機鋒驟轉：“但這裡是鳳陵峽，全面執行戰時軍法，你這樣可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
“對，動手，向我動手！”
此刻鬼兵的話還真正中沐公下懷，巴不得被衆人圍攻。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只瞧見沐公由根根髮絲鑄成的手掌緊緊抓住楊樂樂的手臂。後者全身被火焰雲帶束縛，用憤怒而又膽怯的眼神望向他們。
雙方又陷入僵持當中。
一衆鬼兵其實無法理解沐公的行爲，如果這名人類女孩真能救助昭聖鬼王的傷勢，沐公的功勞肯定不會被抹除。
除非他這麼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就在這時。
飽受劇痛煎熬的沐公忽地瞧見‘楊樂樂’悠哉地走到一塊巨石上，隨手往那兒貼了一張符籙，旋即又在其他地方貼上幾張。
其他人對此皆是視若無睹，任由楊樂樂做着這些事情。
“你究竟想做什麼。”
沐公見狀嘶啞地說道。
‘楊樂樂’聞言瞥了眼沐公，似笑非笑道：“想不到你還挺忠心，這時候還想在我這兒打探情報呢。”
旋即，‘楊樂樂’雙手一攤，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再者說，我想要做什麼不是顯而易見嘛，跟着你一起去見昭聖鬼王嘛。
“然後給他好好治療治療。”
說到最後時，楊樂樂還特意拉長了聲調，充斥了揶揄玩味。
聞聽此言，沐公眉心的玄青寶石透出劇烈的靈魂波動，可見‘楊樂樂’的話對他來說衝擊有多大了，懊悔與憤怒於心間騰起，轉瞬被痛苦淹沒。
“啊啊啊啊——”
那絕望的嘶吼在山腳下獨奏。
‘楊樂樂’負手背後，眉鋒微挑，似有所感地說道：“來了。”
淡漠話音尚未消弭。
立見長有三顆雄獅頭顱的鬼獸猛地自黑雲中撲下，上面坐着一名披堅執銳的鬼將，高有三米五，一襲殷紅披風獵獵作響。
吼！
鬼獸四蹄於地面上站穩，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兇猛的咆哮。
“將軍！”
“將軍！”
數十位鬼兵連忙恭敬地說道。
此人正是士兵口中的閆焱將軍。
“你就是沐公。”
閆焱居高臨下地俯視將楊樂樂護在身後的沐公。
頃刻間，他眸裡一抹兇光掠起，直接翻身下了坐騎，龍行虎步來到近前，其強壯的體型近乎籠罩沐公，帶來十足的壓迫感。
“只有你一個回來了？”
閆焱先是看了眼楊樂樂，旋後將目光橫向沐公。“我記得執行此次行動，我手下共有一百三十六名將士參與，他們人呢？”
金甲鬼將是閆焱的部將，全程行動，閆焱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看沐公這副模樣，哪能不知道自己部下傷亡慘重，甚至可能是無人生還。
沐公似因疼痛抽了口冷氣，嘆氣惋惜道：“他們全都死了，如果我身上沒有逃生法陣的庇佑，也會死在那座山谷裡。”
“哦，曙光的敵人竟如此強大，連你都不能全身而退。”
閆焱身後的殷紅披風搖擺甩蕩，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還能將任務目標帶回來，本事當真了得。
沐公一時無言。
旋即，沐公玄青寶石閃爍靈魂波動。“我只是想拿該有的那一份。”
閆焱聞聽此言不由冷笑一聲，微微俯身靠近，壓低聲音：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麼心思，主動把風聲放出去，想引起鬼王的注意，讓鬼王趕緊派人召見你？
“很可惜，你的如意算盤全空了。”
閆焱狠厲的目光直視沐公額前玄青寶石，看見寄存於其中的弱小魂體。他身邊任何一位鬼兵都能輕而易舉地將沐公殺死當場。
在昭聖鬼王的麾下，沒有價值的人，只會被殘酷的吃掉。
“這座堯窟山全是我的人，消息早就被封鎖起來了。”
閆焱在昭聖鬼王的麾下屬於真正的高級將領，位高權重，他絕對是有能力做到這點。這時，他又說出一則重磅消息：
“留在將士體內的魂蟲雖然因戰鬥而嚴重破損，但是通過傳回來的影像，不難看出當時的戰局處於絕對優勢，百餘名精銳士兵，兩千頭淵鬼……”
閆焱又上前邁了一步，如山似的雄壯體型彷佛要將沐公吞沒。“你居然就這樣放棄了自己的戰友，讓他們的死變得毫無價值，只顧一個人逃跑！”
沐公無言。
可以說他會做出如今這樣的舉動，全是在諸多因素的促使下形成。不是他不想讓功勞，而是讓出一丁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另一方面，面對閆焱的咄咄逼人，沐公如果沒有被‘楊樂樂’控制，定會講清楚來龍去脈，此舉非是他故意臨陣脫逃。
可惜的是，沐公對此沒有任何解釋。
“不說話就以爲能夠一筆抹除？”
閆焱濃眉微皺，沐公的態度驀然讓他上火，冷笑道：“你愚蠢得讓我覺得可笑，這確實是一份潑天的功勞，但是你想獨吞，問過我死去的將士們了嗎。”
這纔是雙方真正矛盾衝突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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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公並不是閆焱的小弟，他因金甲鬼將的一封請調信參與到這次行動，原本事成之後，自然是閆焱他們吃肉，他喝一點湯，也不算白出一份力。
可現如今沐公卻因爲自身折損過於嚴重，想要一個人吃下全部的肉，這叫閆焱怎麼可能會答應，他又該如何向手底下的人交代。
“這份功勞屬於他們，屬於我。”
閆焱一雙虎眸中殺意畢露。“而你應該掂量清楚自己的位置。”
消息被封鎖，對沐公來說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按照他原本的計策，解釋之後，這時他再主動退一步，是能夠從閆焱手裡索要到好處。
然而沐公依舊無言，只是將楊樂樂控制在手裡。
這番舉動無疑是在挑釁閆焱，他的耐心已然到達極限，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還有何話好說，當即就要將沐公扼殺在當場。
倏地。
“火候到了。”
一道陌生而冷漠的話音突然在閆焱耳邊響起。
閆焱神情微怔，某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惡寒驟然侵蝕全身，他見到沐公身後不知何時浮現出一團陰影，不到萬分之一秒，這道陰影迅速地拔高。
滴答……
一滴粘稠的涎液落在閆焱的頭頂。
他眼珠子顫抖着上挑。
獰惡恐怖的巨大龍首侵佔視線，猩紅似血的豎瞳居高俯視，濃厚的惡意瞬間充塞閆焱口鼻，一時間居然被懾在當場。
旁邊，全程處於真實視角的沐公對這一切看得更爲清楚。
早在閆焱翻身落地的剎那，一團濃墨似的陰影就已經開始對他的靈臺進行入侵，侵蝕得愈深，陰影也在不斷扭曲變化，逐漸形成惡龍的模樣。
當閆焱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時，實際上他已經毫無勝算。
“嗚嗚嗚——”
轉瞬間，身高體壯的閆焱被塞入惡龍的利齒間，些許驚懼的哀嚎很快就被咀嚼聲蓋過，最後連那雙腿也徹底消失不見！
沐公此刻已徹底心生絕望。
實力遠超於他的閆焱，在‘楊樂樂’面前居然亦是毫無反抗之力。
而在其餘鬼兵的視角里，他們聽到的，看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版本，他們最後只見到閆焱帶着沐公同楊樂樂離去。
對於山腳發生的事情，自然是聰明地拋之腦後。
於是乎。
這場本應引起風浪的事件，竟以如此平靜的方式收了尾。
……
另一邊。
‘楊樂樂’的心情相當不錯。
想要打開關卡的兩把鑰匙已經集齊。
沐公是進入鳳陵峽的鑰匙；閆焱是見昭聖鬼王的鑰匙。
步步謀劃，環環相扣。
‘楊樂樂’幾乎沒怎麼費功夫就已經成功打入聖夜內部，以他如今被封印的實力，攻克那些強手的意志壁壘也不算太難，稍微花點功夫即可。
同時，有了閆焱這位高級將領的帶路，少去了很多麻煩的盤問審查，以極快的速度前往昭聖所在的宮殿。
‘楊樂樂’對鳳陵峽的瞭解也在迅速加深。
……
某座小山峰底下。
灼熱兇猛的火光映得陰氣呈現出怪異的扭曲，來往的鬼類皆是低頭忙碌的模樣，對於來到這裡的閆焱等人，亦是視若無睹。
“鐺鐺鐺——”
鐵錘掄打金屬的交鳴聲不絕於耳。
‘楊樂樂’顧盼周遭，眸裡興趣的神色卻是越來越濃，索性主動停下步伐，居然是不着急走了。
反正曙光那邊調兵遣將也需要一點時間，倒不急這一時半會。對‘楊樂樂’來說，能借此機會對聖夜有更多的瞭解。
只見周圍泰半的山峰被全部掏空，巨大的火爐噼啪作響，在熾熱的高溫下，鐵汁灌入到模具當中。儼然是一套完整的流水線。
裡面來來往往，數不清的鬼類製造着各式各樣的兵器、炮彈，風雨欲來的緊迫感瞬間壓在心頭。就連地面上也挖出了一條條縱橫八達的溝渠，裡面流淌着滾燙的岩漿，沸騰的火焰流通到山體內部，成爲兵工廠製造的一環。
“看來這位昭聖鬼王的復仇之心相當濃烈啊。”
‘楊樂樂’暗忖道：“就等着傷勢治療好，帶上軍隊重返戰場。”
隨即，‘楊樂樂’忽然瞅見遠處有一片廣闊的凹坑。
裡面矗立成千上萬顆的“蛋殼”，每顆都至少有七八米大，表面呈幽黑的絲絨狀，彷如會呼吸般一漲一縮，還有幾根紫紅色的肉管連接到其中。
隱約能見到粘稠的液體，進入到猙獰的大嘴裡。
“那是什麼？”
楊樂樂直接開口問道。
身旁的閆焱立即聽話地回答：“那是鬼獸的孵化場地，一天能孵化出近千頭鬼獸，這還是中等規模，要是高級的話，產量會提升一二倍。”
話語聲稍稍一頓，閆焱補充道：“這些鬼獸可供改造的範圍極大，體內可以容納念器，灌輸大量的執念怨氣也能促使數次異變。”
“原來鬼獸是可量產的生物兵器啊。”楊樂樂若有所思。
“不錯。”
閆焱點頭說道。
這一路的所見所聞，難怪聖夜跟曙光之間的戰爭會變得如此漫長而又艱難，雙方手裡握着的籌碼可都不少。
‘楊樂樂’脣邊倏地勾勒出一抹惡意笑容，“來都來了，總要留下點什麼。”
隨即，他直接喚來一名路過的鬼類，命令道：“你們有炸藥一類的東西，全都給我往那裡搬，等下再給我來上一發炮彈。”
面對如此荒唐的要求，這名鬼類居然點一點頭，雙瞳深處卻有隻碧玉蝴蝶悄然隱匿，旋即立馬跑回自己工作的地方，開始對同伴重複李馗說的話。
如同病毒一般，隨着交流、談話，夢境的侵蝕變得愈發迅猛，十個、百個、千個，越來越多的鬼類成爲了傀儡。
稍作耽擱後，閆焱帶着楊樂樂和沐公來到昭聖鬼王所在的山峰。
……
……
山門前，一名鬼兵吹響手中狀似海螺的奇特玩意。
悠揚的聲音如同某種開關，霎時間，一層肉眼無法看見的巨大結界顯露，旋即敞開五米高的口子。
負責看守的鬼將笑着說道：“將軍，鬼王在上面等你。”
“好！”
閆焱同樣面露燦爛笑容。
身後的沐公緊緊抓住眼眶通紅的楊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