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馗的這句話很有意思。
認真來講,無論是黃魯明還是此地的三人,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孰好孰壞,目前仍是未知數。
何況,李馗剛來這裡不到兩個小時,單憑眼下的線索情報也難以判斷。
“眼見爲真,耳聽爲實。”
這時,小黑犬吻一咧。“我們想要的答案或許就在裡面。”
“也對。”
李馗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走吧,去尋找我們需要的答案。”
隨即,李馗一馬當先走出碉堡,小黑緊隨其後。房間裡,由戾焰演化出的景象,伴隨沙丘的再次合攏,當即隱匿消失。
有小黑這個狗鼻子,尋找出正確的路線簡直不要太輕鬆。路途中,李馗注意到或明或暗不下十餘個防禦陷阱,只不過除了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再無其他。
一人一狗行進的步伐很快,也就兩分鐘的時間,夢境中看到的高牆終於在李馗眼前出現,降魔鬼法籙仍在發揮着效用。
相較於夢境,在牆壁各種顏色的血痂明顯更爲真實,隱隱散發出兇戾的氣味,這種血液形成的符籙效果自然會更好,甚至會被認爲是某個兇獸的領地。
“主人,來吧。”
小黑輕盈躍上牆頭。
牆根處,李馗伸手往前一按,一扇與牆體嚴絲合縫的石門被推開,瞟了眼小黑不由笑了笑:“有門不走,翻什麼牆啊。”
小黑聞言嘴角抽抽,直接跳了下去。
寬敞的黃土街道,左右兩邊坐落幾間水泥房,倒是與黃魯明夢境裡表現得沒有出入,只不過卻讓小黑微不可查地皺起眉頭。
涌入鼻子裡的血腥味瞬間濃郁了數倍不止,而且陰氣裡還摻雜着某種作用於精神的燃燒物,或許是因爲時間的原因,導致非常稀薄。
“盤踞在這裡的痛楚念頭很濃烈啊。”
毫無徵兆地,李馗的身形突然出現在小黑身邊,眸光幽邃,見到每間屋子的鐵門都關的非常嚴實,死寂無人,一時間竟猶如鬼蜮一般。
然而在李馗的耳畔,交疊的慘叫聲若有若無,聲音裡充塞憤怒、恨意以及絕望。他眼角飄出一縷幽芒,擡手的瞬間,嫁夢神通的威能悍然爆發。
立見滾滾黑霧憑空而生,頃刻籠罩整座據點。
須臾,李馗轉身回望,一道人形的黑霧驀然撞過他的身體。
也即是這一剎那,黑霧的五官漸漸清晰,同樣是一張慘白的男人面孔,右手拖拽一名男子,後者的四肢被打斷,腹部洞出豁口,露出血淋淋的腸子。
緊隨其後的便是雲霧形成的人形,接二連三地出現,面貌逐一清晰,不下三十餘人,原本緊閉的房屋大門此刻亦是統統敞開,四處鮮血淋漓。
見情形,佔據絕對上風的是那羣身穿灰白色袍子的組織,黃魯明的同伴們全軍覆沒,行動及反抗能力被粗暴的手段毀滅,直如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就在這時,李馗眼神微微一凝,在人羣中看見了黃魯明。
他的傷勢同樣嚴重,神情極爲憤怒不甘,嘴巴張闔好似在咒罵什麼。
從戰鬥現場來看,黃魯明他們的底細以及佈置於各處的警戒、殺敵手段皆被另一羣人輕鬆破解,看得出對方非常瞭解他們,否則難有這般成果。
“走吧,我們上前看看,這夥人到底要做什麼。”李馗面容平靜,很難看出這時候他的內心深處究竟在想些什麼。
“好!”小黑點一點頭。
值得注意的是,除去負責外圍警戒的人員,高牆之內的人並沒有出現傷亡的情況,這些身穿灰白袍的傢伙極有目的性地前往據點中央。
一人一狗緊隨其後。
只見那些灰白袍人在一片空地上停下,他們的行動非常效率,沒一會兒的工夫,便挖出一條條溝渠,中間位置更是有長寬近十米的凹坑。
以凹坑爲中心,四面八方同樣布着十來個等人長寬的小坑。若從高空俯瞰而下,便能驚奇地發現這些縱橫往來的溝渠,居然形成一座詭譎怪異的符文陣法。
做完這些,灰白袍人便用鋒銳的刀鋒將黃魯明及他的同伴放血,旋即將他們一個個全部丟進凹坑內。
自傷口流淌而出的血液,像是受到了某種牽引,自動流向每一條溝渠。
見此情況,黃魯明及同伴們哪能不知道這些灰白袍人打算做什麼,各個目眥欲裂,他們嘴巴張闔,原本聽不到的聲音在這一刻驀然震耳欲聾。
“曙光必將以血還血!”
“屆時你們神教的人有算一個算一個全都跑不了!”
他們的聲音愈發猛烈,儘管敵人的刀鋒已經架在脖頸上,但無一人面上呈出恐懼絕望的神態,每個人緊挨在一起,瘋狂怒吼咒罵。
另一邊,李馗從黃魯明等人的話中得到了兩個信息。
曙光應該就是黃魯明他們所隸屬的勢力。這個名字李馗沒有聽過,在他的記憶裡,那時人類只有兩個大型勢力,希望之城和要塞。
莫非是後來崛起的勢力?
另外一點,這些身穿灰白袍的人儼然屬於某個教派勢力。不過究竟是什麼神教,還是單以神教兩個字來稱呼。
隻言片語外,李馗沒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的目光看向凹坑內的黃魯明。
後者的神情同樣充斥着憤怒,雙瞳深處卻是非常冷靜。有一瘦削的女子,背靠在黃魯明身上,許是掌握某種特殊的能力,竟讓黃魯明斷裂的四肢迅速癒合。
與此同時。面對黃魯明他們的呼喊,神教的人全程都是面無表情,紛紛將提前準備好的鐵桶拿出來,裡面是粘稠的黑油,卻是直接傾倒在曙光成員的身上。
“啊——”
慘嚎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黑油裡頭蘊着濃烈的陰氣,一接觸到血液,登時猶如活了般不斷侵入曙光成員的體內,血肉骨骼甚至冒起縷縷煙霧。
緊接着,便見粘稠的黑油迅速將挖出的溝渠填滿。
“砰!”
倏爾,熊熊烈焰猛然暴起,狂舞間映出一雙雙狂熱的眼神,無甚麼表情的面孔忽然變得扭曲激動,他們高舉着雙手歡呼,將火海中的哀嚎壓下。
此時此刻,尤爲詭異的是,明明黃魯明一衆身處烈焰之中,可除去身上冒出的黑煙,卻並沒有變作火人,就連身上的衣物都近乎無損。
“別浪費時間,速速開始神降儀式。”驀地,一道陰冷的聲音響起。
李馗餘光向旁邊睨去。
只見說話的是一名有着金色短髮的陰鷙男人,身披的袍子質地明顯比周圍的教衆好上許多,看樣子他應該是領頭之人。
“是!”
立即有一人出聲應道。旋即,他揮手大喊:“已經通過第一次神降的教衆趕緊進去,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話音方落,十餘名教衆立即脫掉身上的衣服,袒胸露腹,紛紛掏出一顆藥丸嚥下,直接跳進旁邊等人高的凹坑內,任由粘稠黑油將他們淹沒。
金色短髮的陰鷙男人見狀眼裡也不禁浮起狂熱,高舉雙手,大喊道:
“神降儀式開始!”
其餘身披灰白袍的教衆立即跪伏在地,嘴脣翕動。
初時李馗聽得並不真切,因爲彌留的諸多執念對眼下的情況並不深刻。慢慢地,這股聲音越來越大,伴隨火焰暴烈的炸響,李馗終於聽清他們在喊什麼。
“無始!”
“無始!”
驀地,邪惡森然的氣息自火海中驟然升騰。
李馗聞言心裡不禁猜想道:“無始是什麼?信仰的某個神祇?還是說他們的名字其實叫做無始神教,可名字的背後又代表了什麼。”
一連串疑問在腦海中碰撞產生。
就在這時,李馗好似感應到什麼,眉梢輕輕挑起。
“有東西要出現了。”身旁的小黑輕聲說道。
但見流淌在溝渠裡的黑油沸騰蠕動,竟形成一條條鎖鏈,其模樣與這些教衆衣服背後所描繪的鎖鏈如出一轍。
緊接着,這些鎖鏈悍然貫穿黃魯明他們的身體,鏈身微微震顫,像是在吸取什麼,導致曙光人員強壯的身體漸漸消瘦下來。
砰砰砰!
宛如心臟跳動的聲音乍起。
尋常視野無法看見的地方,一抹紫黑色的火焰在符文陣法上空突然出現。不消須臾,紫黑火焰陡然扭曲變化,最後竟變成約莫一米七的魔影。
魔影介於虛實之間,臉上總共有六隻眼睛,額際兩側、臉頰兩側、眼眶及眉心,渾身透出灼熱的火光,神態邪惡詭譎。
祂嘴角一咧,露出尖銳的牙齒,當即朝着凹坑內的曙光成員吸了口氣。
倏忽,伴隨鎖鏈的劇烈震動,一股股鮮紅明豔的血霧被魔影吸收,陰冷的臉龐不由露出滿足的神態,甚至打了個飽嗝。
緊接着,享受完祭品的魔影,彈指射出紫黑火焰,入了周邊的幾處凹坑內。
但見淹沒十餘名教衆的黑油瞬間轉化成妖異的火焰,沿着七竅毛孔鑽入教衆的身體,只聽得一陣陣骨骼扭動的怪異聲響迸發,氣息亦不斷向上攀升。
沒有接受第二次神降的教衆們見此情形,神態變得愈發虔誠,死死將腦袋叩在滾燙的地面上,就連那名金色短髮的陰鷙男也不例外。
然而,火焰中這些教衆的五官面孔極爲扭曲可怖,張大着嘴巴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顯然經受所謂的神降,對他們而言並不好受。
隨着時間的推移,包裹教衆的火焰搖曳間竟形成倒置的梨狀,乍一看很像人類的心臟。
有些人的氣息趨於穩定,有些人的氣機反而越來越狂躁。
“長老,看來這次能完整接受神降的教徒比上次少了許多。”有人恭敬地朝陰鷙男人彙報。
“通不過神降……就是廢物。”
陰鷙男人說話的聲音像是失真般斷斷續續。
這是因爲此時此刻留下執念的曙光成員大多數已經死亡,對神教兩人的對話,自然無法聽得清楚。
“將現場收拾乾淨,給他們一點驚喜。”陰鷙男人吩咐道。
砰!
忽然,一道人影突地自凹坑內暴起,迅速地朝外圍奔去,瞬息間竟已逃出數百米遠。見其面貌正是黃魯明無疑,懷裡緊緊抱着那名女子。
方纔他顯然是通過了某種奇異的能力,逃過了魔影對生命力的吸食。
不過,正在拼命逃跑的黃魯明並不知曉自己的瞳孔深處竟燃燒着一抹紫黑色火焰,似實似幻,妖異詭譎。
在凹坑的周圍,十數名教徒盯着越逃越遠的黃魯明,面容冰冷,居然沒有采取任何追擊的手段,放任逃離。
“他活不了多久了。”
被稱爲長老的陰鷙男人不屑地說道。
即是此刻,執念夢境的過往回溯徹底結束。同時也讓李馗和小黑知曉了事情始末,這處據點內曾經到底發生了何事。
“黃魯明的逃亡成功了,但也沒有成功。”
結合一路的所見所聞,小黑已經猜出了答案:“那個火焰應該對他的精神造成了非常大的影響,我想他原本的目的應該是要回去報信,結果卻往反方向開車,進入到滿是兇獸、怪物的荒野。”
包括進來時,他聞到的那股作用於精神的燃燒物,顯然是由魔影帶來的。
“恩。”
李馗微微頷首,“野草地裡的那輛越野車,應該就是黃魯明留下來的,車上那張失去血肉百骸的人皮,就是他懷裡的女子。”
如此一來,所有的情報線索都連在了一塊。
ωwш★тTk an★¢O
“說起來,那個神教的人看起來非常有組織紀律,不像是烏合之衆。”小黑皺起眉頭,“不知這個魔影究竟是什麼來頭。”
“呵。”
李馗脣邊的冷笑透出意味深長。“想知道,正好主動來了。”
小黑聞言看去,犬吻一咧。
只見由李馗神通構建成的夢境裡,那道矗立在半空中的魔影,僵硬的雙眼陡然有了一絲靈動,溢出的灼熱火光猛然爆裂作響。
祂循着冥冥中的聯繫而來,可注視眼前的場景,只覺有幾分似曾相似,前不久好像就在這裡,祂纔剛剛吃了一頓祭品。
這麼快又來了嗎?
可逐漸淡化消失的夢境,卻又在告訴祂好像有哪裡出錯了。
就在這時,魔影似有所感地轉身,扭頭就看見一人一狗對着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