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其他很多東西一樣,試卷,是分等級的。
在前世,這種等級的區分就體現在了價格上--《黃岡密卷》總是要貴上不少的。
然而,黃岡也好,海淀也罷,前世所有的試卷在這黑袍的試卷面前都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
都是弟弟。
好比一本紙製書和電子閱讀器沒法比一樣,紙質試卷也和這張試卷沒法比。
萊特拿起試卷,那上面的無數文字突然開始重新排列組合起來,片刻之後,試卷上只留下一個簡單的句子:
“請簡述鍊金術的本質。”
萊特還想問黑袍要筆呢,就發現自己的回答逐漸出現在了問題的下方。完完全全是他本人的意思,表意之清晰簡直比他本人作答還要好。
檢查完了試卷給出的回答,下方的空白處又浮現了第二個問題:
“等價交換的原則中,價值是由誰判定的?”
萊特苦思冥想一番,試卷上才浮現出答案。
到底還是我自己在做題,萊特心想。
下面是第三題,第四題,第五題……卷子上空間不夠時,上方的題目就自然消失。
萊特越是做題,越是感覺到這卷子的厲害之處。
凡所回答有模糊含混之處,下一個問題必然要正面提問;凡所問有遺漏不清之處,下面幾問必然問清;凡所學有重疊聯繫之處,必有問題使你建立聯繫,自我證明。
這卷子僅憑提問的功夫,就勝過世間絕大多數老師。
到了第九題時,萊特已經是搜腸刮肚,把腦海中所有有關鍊金術的知識用上才勉強讓試卷上顯出了答案----就連他後面摸魚看到的反面教材的例子也不得不用上。
答完了這題,萊特看向下面。
沒有題目了。
試卷的空白依舊是空白。
時鐘的滴答聲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試卷漂浮到黑袍面前。
“二十四分鐘三十二秒,九題。”黑袍的聲音毫無起伏,“廢物,連讓我折磨的資格都沒有。”
萊特從頭到腳炸裂開來,給這片虛空染上了紅白的顏色。
再次睜眼時,看到的不是天花板,是瓦爾斯那張鋼鐵臉。
“你醒啦,去見主人吧。”
萊特並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復活在這個時間點,但他知道,如果通不過黑袍的考試,他將永遠被困在這個鍊金工房裡。
不是在考場,就是在去考場的路上。
簡直是最大的噩夢。
所以這次黑袍甩出那一本《鍊金術入門》的時候,他做出了第一次改變:
“尊敬的鍊金師閣下,請問能否提供一些食物和清水?”
黑袍似乎滿是意外的回過身來。
“你倒是考慮的周全。”它從黑袍下射出一團綠光,“現在,你不用擔心食物和精力的問題了。”
“也許很快你就永遠不用擔心了。”
那團綠光一出現,萊特耳邊便有提示音響起:
“檢測到充足的補給,已自動開始激活天賦:奧術智慧”
隨之而來的,是宛若地獄的痛感。
像是電鑽在他腦子裡刻出彎彎曲曲的迴路,劇烈的衝擊痛感之外摻雜了無數細小的切割痛感。
痛啊,痛啊,痛啊!!!!!!!!!!
很快,萊特就不再在意腦子被電鑽雕刻這種小小的痛感了;身體的每個地方都開始出現可怕的虛無感,被吞噬感,好像無數的螞蟻覆蓋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啃食他的身體。
手,腳,內臟,眼睛,舌頭,屁股,全身上下,從裡到外,所有可以稱之爲肉體的部分都在被啃食。
最後,連痛覺,不,連感覺都消失了,思維都消失了。
萊特終於陷入了幸福的昏闕。
這片虛空中,綠光默默修補着萊特的身體----幫他長出大腦之外的所有部分。
再醒來時,風景已是不同。
虛空仍舊是虛空,只是萊特已經不是萊特。
在現在的他眼裡,這篇虛空裡充斥着波動的魔力,不穩定的結構,此起彼伏的……信號?
他望向《鍊金術入門》:就是憑着這些信號自動更新的吧。
萊特重新開始學習。
萊特重新定義了學習。
萊特開始學習。
僅僅是看了目錄,大腦就自動浮現了倒金字塔形狀的龐大鍊金術體系,好像下面只等填充內容。
第一章,原本以爲理所當然的公理其實複雜無比;原本晦澀的證明,其實顯而易見。
第二章,百分之九十的內容可以輕易推出,剩下的百分之十,是山德魯大師高屋建瓴的補充內容。
第三章,不過是簡單的推廣。
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如是直到第六十八章。
萊特走了第一次神:他剛剛發現,這是自認爲不適合從書本學習的他第一次沉迷學習。
如果一個人不夠熱愛生活,那是因爲生活對他來說太難了;同樣的,如果說以前的萊特不夠熱愛學習,那不過是因爲……
以前的萊特,還不夠聰明。
黑袍帶着滴答作響的時鐘飄了過來。
“做試卷。”
萊特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接過試卷。
學霸們喜歡考試並非作僞,反而是人之常情;有誰喜歡錦衣夜行呢?
同樣的第一題:
“請簡述鍊金術的本質。”
上次考試,他覺得這是最簡單的一題,只要讀過第一章就答得出來;這次考試,他覺得這是最難的一題,恐怕編寫教材的山德魯大師也不敢輕易回答吧。
萊特深吸一口氣,試卷上開始浮現字跡:
“鍊金術的本質是等價交換。誰來決定價格的相當於否呢?交換的另一方又是誰?不解決這兩個問題談本質,就好像……”
不覺洋洋灑灑數千字。
他望向空白處,這一次也沒有問題浮現了。
黑袍心想:看走了眼嗎?看這小子翻書已經到了很後面了,這就沒題目可答了?
果然只是個走運的小鬼嗎?看過試卷之後就殺了他吧。
試卷飄到黑袍眼前。
一陣良久的沉默。
哪裡是沒有題目可答,是這張試卷已經沒有什麼可問的了。
這張足有資格充當煉金術士職業考試的試卷僅僅問了一題,就確定答卷人的水平已經超過了它所能評判的上限。
太幼稚了,它心想,這篇論文的觀點對於一位煉金術士來說太幼稚了。
可黑袍很清楚的知道煉金術士意味着什麼:七八年當苦力的鍊金學徒,一成通過率的煉金術士職業資格考試,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三十的頭兩年鍊金生涯,然後就可以被人尊稱一聲煉金術士,拿着大路貨的三階鍊金產品在大陸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過上當地頂尖貴族的生活。
可是,這種“稚嫩”的觀點來自於一個學習了二十四小時,學習教材僅有《鍊金術入門》的,沒有參加過任何鍊金術實驗的新人。
“你,你很不錯。”
黑袍聽得出自己乾枯的嗓音。
哪裡是很不錯,何止是很不錯,豈能是很不錯?!這種恐怖的天賦,不要說吸引來一隻小小的異界生物,就是鍊金和元素之神親自下凡來祝福都不足爲奇啊!
鍊金師幾乎是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天才面對更加妖孽的天才的無力感,也終於讓這位鍊金師的自傲被打擊的支離破碎。
好在黑袍的老師言傳身教的示範過處理這種情況的方法了。
“你叫萊特對吧。”
“要做我的學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