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死的去，活的住
車遲國，會元縣。
彤雲密佈，朔風呼嘯，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方圓千里一片銀裝素裹。
浩浩湯湯八百里通天河也徹底冰封，不少行人……
不，準確點說，是妖魔變化的行人正在冰面上行走！
和原時空一樣，靈感大王在得知唐僧一行人到了陳家莊後，就動了吃唐僧肉的念頭。
在手下斑衣鱖婆的提議之下，用法術凍結了通天河，只等唐僧師徒四人走到河面上的時候，迸裂寒冰將他們捉回洞府。
“李老哥，俺老孫說的沒錯吧？”
猴子指着下方那冰天雪地，告起了狀：“那廝當真是膽大包天！呼風喚雨也就罷了，還用此等手段強改天時，將這方圓百里冰封！他這是沒把天條天規，沒把李老哥你放在眼裡啊！”
李安然：“……”
李安然沒有搭理猴子，目光掃過下方的通天河，心裡卻是犯起了嘀咕。
靈感大王這冰封萬里的手段還算厲害，將整條通天河都給凍住，冰層少說也有十數米厚，而且冰面遠比尋常冰塊更加堅硬。
但也正因爲如此，人爲施法的痕跡十分明顯！
再加上河面上那些來來往往一眼假的行商走販。
別說是有火眼金睛的猴子了，但凡是個腦袋正常點的修士，都能看出這裡面的貓膩！
但，在原時空裡，猴子、豬八戒、沙僧三兄弟就好似是同時眼瞎腦抽，帶着唐僧就上了冰面，要踏冰過河！
這種明顯反常的現象只有一種可能——
猴子三兄弟是故意的！
唯一不確定的是，猴子他們三個，或者更直接點說，最後做決定的猴子是爲了除妖，故意以唐僧爲餌，然後一時失手，導致唐僧被抓住。
還是察覺到了西天取經背後的貓膩，故意讓妖怪將唐僧抓走。
“如果我沒有穿越的話，以豬八戒和沙僧的身份，應該還是會知道一些西天取經的內幕，只有猴子是完全被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以猴子的心智和在五行山下養出來的小心謹慎，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也該察覺到一些端倪了。拿唐僧去試探靈山的反應，也很有可能。”
李安然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
猴子從來都不是良善之輩，更不會嫉惡如仇。
縱觀他在西遊路上那麼多次降妖除魔，不是妖怪先抓走了唐僧招惹了他，就是爲了在人前顯聖。
他不太可能會爲了區區一個陳家莊，就拿唐僧作餌！
更可能是在用唐僧試探靈山的反應！
不過，李安然估計，原時空裡的猴子可能也沒想到，他裝傻充愣胡言提了個踏冰過河的建議。
豬八戒和沙僧這兩兄弟就真敢響應！
尤其是豬八戒，他都用九齒釘耙全力鑿了一下通天河的冰面，結果只留下九個白點！
這麼明顯的異常現象，他硬是說成冰層夠厚，不會破開！
又裝模作樣的要來些稻草給白龍馬裹住蹄子，說這樣不容易滑倒！
然後，就帶着唐僧上了冰層，任由靈感大王破開冰面，抓走了唐僧。
而他們兄弟三個則是飛到了半空當中，半點事情都沒有！
在這之後，三兄弟也沒急着救人，而是先回陳家莊飽餐了一頓，纔回過頭去救唐僧！
只差把他們是故意的，一點也不擔心唐僧安危寫在臉上！
再之後，猴子就慫恿豬八戒和沙僧下河捉妖，自己則留在岸邊划水摸魚。
只在靈感大王跳出水面的時候胡亂掄了幾棍子，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南海珞珈山，試探觀音的反應！
結果，就看到觀音衣衫不整一大早編了竹籃，又急匆匆丟下他，趕到通天河，捉了靈感大王，又滅了通天河所有生靈的口！
唐僧則是安然無恙毫髮無傷！
應該也就是這個時候，猴子猜到西天取經背後藏有貓膩，開始出工不出力，各種搬救兵。
不像之前面對黃風怪、黑熊怪、紅孩兒時那樣，都是在真拿對方沒辦法或是吃了大虧之後，纔去找人幫忙。
相比於原時空，眼前的猴子對西天取經背後的真相瞭解更多。
他已經知道暗藏在西天取經背後的佛道之中，也知道佛門想要讓他交投名狀與玄門決裂的心思。
在看出靈感大王不是凡間妖怪後，猴子果斷選擇走正規途徑去天庭告狀。
這一點，猴子應該是跟虎力大仙用五雷法求雨學的！
走正規渠道雖然會更麻煩一些，但勝在沒有任何後顧之憂，誰都挑不出毛病！
猴子說道：“李老哥，俺老孫素來不擅長水中之事，下海行江，都須要捻着避水訣，或者變化甚麼魚蟹之形才行。若是那般捻訣，掄不得鐵棒，使不得神通，打不得妖怪。這次，就全仰仗你了！”
李安然：“……”你敢不敢再假一點！當年去東海龍宮搶金箍棒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動不得手？
李安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猴子果真是變了！
爲了不招惹麻煩，都學會放下面子主動服軟了！
唰！
李安然右手一揮，一道金光散落。
漫天濃雲如同晨霧遇到了烈日瞬間消散，狂風驟然止住，雪花消失不見。
金光灑落在大地河面上，厚厚的積雪、結實的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融。
前後不過數個呼吸功夫。
會元縣方圓千里就好似是從寒冬臘月來到了初春，先前的一切都好似幻覺般消散不見。
只有那些掉落水中的妖怪，紛紛化作了原形，都是些鮎魚螃蟹之類的水妖，在河面上翻滾了兩下，就往洞府逃去。
也有一些通天河兩岸的凡人注意到外面的異樣，驚得目瞪口呆，不停揉着眼睛。
唐僧、豬八戒、沙僧三人也和那陳員外一道走了出來。
唐僧和陳員外肉眼凡胎，豬八戒和沙僧卻是一眼就看到了空中的李安然和猴子。
豬八戒頓時就縮了縮腦袋，退回了屋裡，他當年在李安然手下吃了大虧，現在看着李安然還有些發怵。
沙僧要好一些，但也不太樂意見李安然，乾脆就當做沒有看到，緊緊守在唐僧身邊，一副保護師父安全的模樣。
“李老哥，果真是好手段！”猴子忍不住讚歎道。
恢復要比破壞難多了！
靈感大王一夜之間冰封千里，已經是不俗！
李安然在反手之間，就破掉了靈感大王的法術，還不對凡間生靈造成任何傷害，這等手段更是厲害！
“大聖謬讚了。”李安然不以爲意。
他這一手水系法術是從太上聖人的講道中領悟來的，若是還比不過跟着觀音修行的靈感大王，那才叫奇怪！
李安然不準備浪費時間，當即降下雲頭，正準備進通天河中，將靈感大王捉來，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司獄天神且慢動手！”
循聲望去，便見遠處一片祥雲急匆匆飛來。
雲頭之人正是那觀音菩薩，只不過此時的觀音菩薩赤着一雙腳，雙臂裸露在外，皮膚晶瑩剔透，白皙如羊脂玉一般。
身上只穿着貼身小襖，束着一襲錦裙，頭髮也略有些凌亂，未曾佩戴瓔珞，左手提着一個尚未編好的紫竹籃，右手拿着數根竹篾。
一邊朝着他們高聲呼喊，急匆匆飛來，一邊還在不停編着竹籃。
“菩薩？！”猴子用力揉了揉眼睛，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他與觀音也見過幾次，但每一次觀音都是莊嚴肅穆，悲憫中帶着高高在上，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觀音衣衫不整未曾梳妝的模樣！
這是急的連竹籃都沒編好，就匆匆趕來了嗎？
李安然也是微微有些錯愕。
他之前在葫蘆山見過觀音一面，合歡功法根本感知不到觀音任何情緒波動。
但此時，他卻明顯察覺到了焦急不安！
通天河裡到底藏有什麼？能把觀音急成這樣？
李安然心中更加好奇，但也有些疑惑。
通天河背後的東西這麼見不得人，太上老君爲何不把它當做把柄要挾觀音乃至是靈山，反而要將唐僧師徒引過來！
若只是爲了佛道賭鬥，豈不是丟了西瓜撿芝麻嗎？
“司獄天神。”
觀音雲速極快，只剎那間就到了他們面前，見李安然還沒有將靈感大王抓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隻手上動作更快，不停編着竹籃。
“見過觀音菩薩。”李安然上前見禮。
觀音雖然叛出闡教皈依了佛門，但玄門和道門一直維持着表面和睦，他對觀音也得是恭恭敬敬。
至少，表面上得是如此。
“菩薩。”猴子上前施了一禮，又忍不住問道：“菩薩今日怎的來此？還……還這副打扮？”
前半句是明知故後，後半句則是猴子真沒想明白！
神佛走脫坐騎寵物下凡爲妖的事情，他已經遇到不止一次！
就算這靈感大王和觀音有關，也不至於如此吧？
說話間，豬八戒和沙僧也已經騰雲飛來。
他們本來不想和李安然碰面，但如今觀音都來了，不出來也不行。
見觀音這般打扮，忙下拜道：“我等擅幹（隨意冒犯），有罪！有罪！”
觀音沒有理會他們，只略帶慚愧地望着李安然，說道：“司獄天神，這通天河裡的靈感大王是我蓮花池裡養大的金魚，每日浮頭聽經，修成手段。”
“不知是哪一日，海潮泛漲，逃到此間。我今早扶欄看花，卻不見這廝出拜，掐指巡紋，算着他在此成精，爲非作歹，故此未及梳妝，運神功，織個竹籃兒擒他。”
李安然故作驚訝道：“這靈感大王竟是菩薩蓮花池中的金魚？難怪他能有如此手段！不過，菩薩不必如此麻煩了，我下去將他給你捉來便是！”
說罷，李安然就要下水，觀音神色一變，着急之下，竟是一把將李安然拉了住。
李安然用力扯了一下胳膊，拉的觀音身子往前一傾，但終究是沒能甩掉，只好轉過身，一臉疑惑道：“菩薩這是何意？”
“司獄天神。”
觀音目光在李安然臉上掃過，仔細觀察了幾眼，未能看出任何端倪，說道：“我一時不察，讓那魚兒逃走，爲禍人間，已經是不該，如何還好再麻煩你動手！我這竹籃已經快要編成，司獄天神稍待片刻就好！”
李安然正待拒絕，忽然感到一陣心悸，頓時改口說道：“既然如此，捉拿靈感大王之事，就拜託菩薩了。”
自從在金光洞中頓悟了因果之道後，李安然的感知更加敏銳。
剛剛他心中就升起了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他若是直接拒絕了觀音，觀音很可能會對他動手！
這才改了口。
“這本就是我應做之事。”觀音注意到旁邊猴子師兄弟三人吃驚錯愕的表情，不着痕跡地鬆開了抓着李安然的手。
李安然說道：“菩薩，有一事我需得提前先向你說明。”
觀音問道：“何事？”
李安然說道：“這靈感大王修廟建祠騙取香火，擅用法術改變天象，逼人祭祀童男童女，已經是觸犯了天條……”
李安然話說到一半，觀音臉色就沉了下來，一身恐怖的氣勢如同潮水覆壓過來。
猴子心頭一驚。
豬八戒和沙僧更是瞪大了眼睛，手腳都在打着顫。
他們還從未見過有人敢這般和觀音菩薩說話！
李安然卻是不閃不避，不卑不亢，一雙眼睛迎着觀音菩薩的目光，繼續說道：“我需得將它押回天牢，稟明玉帝，交由玉帝判罰！”
觀音沒有說話，只一雙眼睛緊緊盯在李安然。
氣氛也越發的壓抑。
天地好似有所感應，都黯淡了幾分。
就在猴子忍不住想上前勸說李安然兩句的時候，觀音終於開口了。
“都說司獄天神深受司法天神賞識，是司法天神一手提拔起來的。你果真跟她學了不少！此事，我應了！”
“多謝菩薩。”李安然面上依舊平靜，語氣淡然，但心裡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觀音顯然是不願讓人知曉通天河中隱藏着的事情，爲此她已經不顧形象，顧不得遮掩。
李安然也不敢觸這個黴頭，去找什麼證據，只能退而求其次，將靈感大王抓進天牢當中。
這樣，他就能知道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觀音不再說話，專心編起了竹籃。
很快，她就將竹籃編好，解下一根束襖的絲絛，將籃兒拴定，提着絲絛，半踏雲彩，拋在河中，往上溜頭扯着，口唸頌子道：“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
唸了七遍，提起籃兒，但見那籃裡亮灼灼一尾金魚，還斬眼動鱗。
而通天河已經死氣瀰漫，所有的水怪魚精乃至是尋常水族，都已盡數死爛！
它們的魂靈也被觀音一併超度，送往了輪迴轉世！
再無半點痕跡留在世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