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府深處。
靜室門外,神馱手中提着大錘,站得筆直,恍若一方門神一般。
一動不動。
就連面容上面,也沒有絲毫表情,整個人跟雕像似的。
也就在這時,他面上突然一動,喜笑顏開,當即收起手中的重錘,轉身進入了靜室當中。
卻是他的真靈所在,又響起方龍野的聲音,倒不是斥責,而是傳喚。
而且,聽口氣很是輕鬆愉悅。
不多時,神馱便來到了方龍野跟前,俯身下拜。
“拜見老爺!”
“嗯~”方龍野揮手示意神馱起身,看了他一眼,道:“待會兒莫反抗,我帶你去一處新地方。”
“給你安一個家~”
言罷,隨即祭出『玄靈遁甲』。
嗡!
這靈寶的邊緣,登時生出無量神芒,滿滿圍繞一圈。
輕輕在虛空一劃而過。
便生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空間罅隙。
罅隙對面的場景,宛然入目,赫然是遠在北俱蘆洲的蒼茫山。
這一劃,竟直接隔着無量距離,打通了此地到方龍野道場的間隔。
這便是玄靈遁甲的一種新用法,還是方龍野這些年潛修下,自行摸索出來的。
這件極品功德靈寶,得洛書留痕烙印,內裡自然蘊含着無比深奧的空間道則。
而方龍野所做的,就是激發出玄靈遁甲中所蘊含的空間道則,化作無匹的鋒銳,撕裂虛空。
如此一來~
有玄靈遁甲加持,如今他在撕裂虛空方面,自然越發揮灑如意,足以在一瞬間,橫空挪移到洪荒的大部分地方去。
拉起神馱,道了聲莫要反抗。
隨後,方龍野一步踏入其間,下一瞬,便帶着神馱回到了自己的道場——蒼茫山。
方龍野想的很清楚。
這神馱嗜睡成性,說實在的,他帶在身邊也沒有多大的用處,還不如將其安排到自家道場當中。
看守自己老巢。
就像禺狨王說的那樣,真正做一方守山神獸。
金仙圓滿的神馱,放在蒼茫山,怎麼也能裝點門面了。
更何況,七星掩月環牢牢鎖在了他的真靈當中,將其度化洗腦,變相地彌補了他的弱點。
使他無懼針對元神真靈方面的攻擊,大大補足了短板。
如今的神馱真要認真起來,金仙圓滿當中,還真沒幾個是他的對手。
別說金仙圓滿了。
即便是太乙散仙,也不能拿他怎麼樣,頂多也只能用靈寶陣法將其封印鎮壓起來。
就這還得靈寶、陣法有些來頭才行,普通的靈寶、陣法可拿他不住。
如此一來,儘管這神馱有些嗜睡的毛病,但讓其當一方守山神獸,還真是恰到好處。
故此,趁着時間還有一些寬裕,先將他帶回道場安置了再說。
……
北俱蘆洲,蒼茫山。
方龍野回返道場後,自是引得一陣熱烈。
先是處理了一些積攢下來的事宜,又接見了一些屬下,一番勉勵賞賜。
譬如,將自身收穫的一干寶物中,挑揀出一部分,交予鹿鳴,充作在妖坊售賣的庫存。
再比如,接見早就晉升爲金仙的鍊師鈞元,予了他一大堆仙金神材,要他好好打造神兵利刃。
至於同爲鍊師的敖嬌,自然是與其滾牀單的時候,再叮嚀囑咐了。
隨後,與自己留在蒼茫山的一干後宮,好一番鏖戰,方龍野才自脂粉堆中抽開身,安排起神馱來。
汪洋恣肆,波光粼粼。
方龍野領着神馱,來到臨近萬靈坊市的一方水域,回首對神馱道:“就這裡了!”
“這地方也算得上寬敞了,你縮下身子,也能睡得比較安穩了。”
“當然,嗜睡歸嗜睡,伱得給我留個警醒,千萬別睡死過去了。外敵來了,都不知道。”
這一片他最初造就的汪洋,如今在神道分身的暗中掌管下,早已擴大了數倍不止,變得無比的寬廣。
將周匝好幾位妖王的地盤,都囊括在內。
至於那些妖王?
自然是識時務者爲俊傑了。
這還是方龍野想着自己一直在外出遊,只有一道分身留在道場,不願意過分張揚的結果。
不然,這方圓億萬裡所在,早爲他一家所有了。
“老爺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看管道場。任何宵小之徒,都休想踏入老爺道場半步!”
神馱將自己胸脯拍得砰砰作響,向方龍野保證道。
方龍野面上頷首,表示讚許,心底卻不置可否。他對神馱能夠克服自身本性,實在是沒有半點信心。
“這七星掩月環,要是能將一個生靈的習性也一同改變,就好了。”
可惜~
七星掩月環針對的是生靈的真靈、意志。而神馱的這份嗜睡習性,根植於血脈,非意志而能轉移。
“不過有神道分身駐留,關鍵時刻,依舊能夠通過七星掩月環喚醒他。”
方龍野一邊心中暗道,一邊示意神馱自便。
神馱當即搖身一晃,化作鰲身原形,方一出現,便引得空間一陣動盪。
好在兩儀微塵陣等諸般大陣,齊齊浮現出來,將這股震盪之力鎮壓了下去。
神馱鰲身迎風暴漲,瞬息便化爲方圓數百萬裡大小,橫亙在蒼茫山地界上空,遮天蔽日。
引得周匝其他妖王,一個個震駭不已,躁動不休。
便是那億萬裡之外的強大妖仙,感應到神馱帶來的波動,都不由將目光投了過來。
情緒莫名。
這便是方龍野的目的。
展露實力,威懾宵小之輩。
這一招,果然好使。
方龍野相信,這一遭之後,自己這蒼茫山必然會熱鬧許多,會有不少同境中人前來拜訪。
而隨着威名遠揚,也必定會有更多的大妖小妖,前來相投。
當然,估計也就是一些實力弱小的妖仙,引不來多少真正天賦異稟,實力強大的妖仙。
畢竟,收服一隻金仙圓滿的巨鰲,確實算是本事。但要說能引得多少妖修納頭便拜,那也不至於。
真正能夠轟傳寰宇,引得妖族中人盡皆景仰,估計也就豎起反天大旗了~
“呸!老子小日子過得好好的,想不開了去惹天庭的晦氣?”
搖了搖頭,將這些雜念拋除乾淨,看向道場中的變化,果然如他所料,一片騷動。
好在,事前有所通知,還不至於亂作一團。
“幸好我提前交代過,不然就這麼一出,不知要嚇死多少小妖,引來怎樣的動亂。”
饒是如此,也讓旁邊的萬靈坊市中所有人,都沒有心思做生意了。
無論是賣貨的,還是買貨的,統統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緊緊盯着覆蓋蒼穹的巨鰲真身。
一時間議論紛紛。
……
“這位坊主果然是神威無量啊!”有妖仙感慨道。
“誰說不是呢?咱們腳下的這方神鰲可只是鰲魂所化,就讓我震驚連連了,如今更是了不得~”身旁的一個鷹妖附和道。
“你們說,如今的元龍君是什麼境界?”
一個枯瘦臉的妖仙,望着頭頂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巨鰲鰲身,喃喃自語道。“肯定是金仙了!”
“沒錯!蒼茫山都出現好幾位金仙了,如今又將如此強大的巨鰲,收入麾下。這要還沒到金仙可能嗎?”
“我記得元龍君揚名北洲,也就這幾十年吧!那時,他貌似還只是一個真仙啊~”
一隻老猿眸中泛起回憶,口中驚歎不已。
“如此進境神速,必然有着大背景。我決定了,稍後便入這位坊主麾下,作一抗旗卒子!”
酒肆當中,一個真仙境的獅子精,長飲了一罈酒水,直接拍案喝道。
“沒錯!附驥尾則涉千里,攀鴻翮而翔四海。不丟人!”
旁邊,有妖仙附和道。
也有妖仙提出質疑,道:“可是,據說元龍君是龍族打入咱們北俱蘆洲的一根釘子。”
“哼~”
那隻開啓這個話題的獅子精,冷哼一聲,道:
“鼠目寸光!妖師府都認可了,讓這位元龍君做了一方妖坊之主,又有什麼好猶疑的?”
一隻同樣是真仙境的牛妖,摸着自己的牛角,嗤笑道:“攀龍附鳳,就攀龍附鳳。何必給自己找藉口?”
“沒錯!虧你是獬豸獅,算得上麒麟遠親,居然上趕着給人家當狗?真是羞於與爾同族!”
不遠處,一隻同樣處於真仙境的獅子精,頭頂着赤發獅頭,朝着他擲過來一個酒盞,呵呵冷笑:
“你算什麼獅族?乾脆做獅子狗得了!該不會,你老孃就是跟哪隻野狗偷情,才生下的你吧!”
砰!
最初的那隻獅子精盛怒之下,打碎一干瓶瓶罐罐,桌椅板凳。
“你再說一句?”
“怕你不成?生死臺上見!”
“……”
方龍野倒是不清楚,神馱顯現真身的這一遭,居然引起了這麼一場口角爭鬥。
此時,他已經步履輕鬆地,返回了摩天崖龍英洞中。
獨留下已經縮作數萬裡大小的神馱,保持着鰲身,靜靜地盤桓在方龍野爲他指定的水域,棲息修行。
而回到龍英洞後。
與自家的那一干小可愛,又玩耍了一番,方龍野便劃破虛空,跨越兩洲之地,遁回了那座水母遺府當中。
等待着幾日後,跟隨禺狨王舅甥前往淮井,去見一見那位曾與大禹爭鋒的無支祁。
……
南瞻部洲,淮陰龜山。
方龍野隨着禺狨王舅甥,出了水府,三人一路蹈浪而來。
直奔龜山腳下。
但見眼前怪石嶙峋,恍若一方神龜,趴伏在淮陰之地,不遠處便是茫茫水域。
見禺狨王舅甥帶自己,徑直來到了淮陰龜山,方龍野不由面上一愣,神色莫名起來。
他本以爲這舅甥兩人會帶自己,往一處隱秘之地。從沒有想過,他們居然會領着自己,徑直奔龜山而來。
誰都知道,禹皇當初將無支祁鎖在了淮陰龜山,所謂的“淮井”就在龜山腳下。
但那都是什麼年代的事情了!?
大禹治水,舜傳禹位,姒啓開國,夏商更迭,封神大劫,百家爭鳴,始皇伐天,……直到如今。
可以說,離無支祁最初被鎮壓在龜山腳下,早過去了不知道幾個紀元了。
少說也得有數萬元會了。
滄海桑田,紀元變遷。
這中間,洪荒天地都不知被打碎過多少回了。這鎮壓無支祁的淮井,要是還在原地,那真是奇蹟中的奇蹟。
似乎是看出了方龍野的疑惑,禺狨王朝着他笑了笑,似有深意。
不過他沒有解釋什麼,只是一邊隨着水猿大聖潛行入水,一邊示意方龍野跟上。
方龍野見此,也拋下心頭的疑惑,施展出『潛淵縮地』,緊緊隨着禺狨王舅甥,不斷下潛。
大概下潛了有數萬裡,方龍野三人來到了一處水底峽谷。
這裡是龜山在淮水當中延伸出的一條支脈,靈機充沛。不過卻光禿禿的,沒有什麼水生植物和生靈存在。
普通的沒有也就罷了,連超脫凡俗的靈植、精怪,也不見蹤影。
只因這裡有一種莫名的氣機,帶着一種湮滅所有的意味,使得此地生機全無。
隨着禺狨王舅甥的帶領下,方龍野很快就跟着他們來到了,這種湮滅氣機最爲濃郁的所在。
那是一處連時空都塌陷了的罅隙,水潑不進,光線不入,呈現出一種混沌迷濛的狀態。
黑黝黝的,完全看不明白,但方龍野的警覺告訴他,很危險。
“這是多尊大羅存在,打出的攻擊痕跡,交織在一起,將時空泯滅後,形成的一種罅隙。”
水猿大聖見方龍野目光打量着這道罅隙,當即開口道。
不消他過多解釋,方龍野就明白,這道罅隙不是那麼好過的。
單憑肉身想要通過這道罅隙,只怕是九死一生。
禺狨王甩手拋出一個銀白色的物事,其兩頭尖、中間粗,形似織布的梭子。
這“梭子”初始不過三寸來長,手指粗細,落地後,迎風暴漲,一下漲到三四丈長,八尺圓圍。
赫然是一方飛梭,而且只是細微感應,便知其防禦能力無比的驚人。
“方兄,請進~”
不知道禺狨王唸了句什麼口訣咒語,飛梭中間憑空裂開一道門,他招呼一聲後,率先走入了其中。
方龍野走進這個飛梭當中,發現裡面空間不大,也就尋常臥室大小。
他眸光熠熠,洞徹精微,心中喃喃道:“原來如此。”
這飛梭靈寶不是用來趕路代步的,而是專門用來探險闖關的。
之所以不用空間摺疊之法,擴大內部空間,就是爲了穩定考慮,免得擴大的空間,在急速飛躍與碰撞時崩潰,傷到自身。
三人坐定,禺狨王輕車熟路地催動飛梭,只感覺飛梭瞬間撞到了什麼東西上,猛的一顫。
隨後,有一種阻礙感,就像初嘗禁果的那種感覺一樣。
好在很快,不過十幾息。
飛梭就穿過了那一重混沌迷離,各種法則交織的狹長甬道,來到了一方龐大的地下湖泊。
“這是?”
方龍野自飛梭中出來,不由有些詫異。
在這水底,竟有很多宮殿遺蹟,不過都是些斷壁殘垣。
跟着禺狨王舅甥,一路往深處走去,滿是荒蕪,透着一種死寂。
四下是各種凌亂的劃痕,劃痕深淺不一,還殘留着淡淡的氣息,目光只是一掃,方龍野就知道,這是爭鬥留下的印跡。
“這裡應該不是淮井。”方龍野確認道。
一路走來,可見不少殘留的蟠龍大柱,橫腰而斷。斷口處整齊平滑,顯然是被神兵利刃,硬生生給削斷的。
儘管一片狼藉,但還是能夠依稀瞥見,些許曾經的宏偉壯麗。
聯想到此地處於龜山腳下,方龍野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這裡應該就是,當初無支祁在龜山腳下建造的那處宮殿吧!”
當初無支祁自稱淮渦水君,勢力涉及黃河中下游和長江中下游。
他在淮水建造了類似於龍宮的神宮寶殿,自身坐鎮淮水,又將他的三個兒子分封了出去,各鎮守一方水域。
而在淮水建造的神宮寶殿,就坐落於龜山腳下。
果然——
跟隨着禺狨王舅甥,又往深處走了一截,方龍野便在前方,看到了一座恢宏壯麗的銅殿。
宏偉無比,氣勢磅礴。
它並沒有像其他宮殿遺址那樣,坍塌損毀,依舊保存完好。
只是上面綠鏽斑駁,看起來古樸大氣的同時,又給人一種極其蒼涼的感覺。
只有匾額上面的字跡,歷久彌新,閃着璀璨的神光。
“淮君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