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
方龍野所在宮殿外,竹林繞水而蔭,蟠石交錯若蓮燈。
冷光垂地,綿綿長長,明輝清淺,層層而上,覆蓋四下。
三三兩兩的女仙,作侍候狀,守在外面,一動不動,恍若雕像。
這其中,之前與人嬉鬧的碧芍,也赫然在列。
“也不知我這次輪值,能不能趕上龍君出關?”
碧芍面上保持着恬淡的微笑,心底卻在暗自盤算着。
她們守在這裡,想法很簡單,就是打算在未來姑爺面前混個臉熟。
不要覺得功利,仙神也是生靈來做,有所求很正常。
誰不想進步啊?
爲此,這守門一職,在她們這些仙侍當中,也是競相輪換的。就是在賭誰好運,剛好當值時,碰上未來姑爺出關。
別說方龍野這邊了,就連楊嬋閉關所在,也是如此。
一個個女仙隨侍,競相央求楊嬋座下的女史,安排她們守在自家娘娘宮前。
畢竟,這座道場上上下下,各司其職的女仙隨侍,少說也有千餘人。倘若再算上那些,在外擔當『華山神嶽元君娘娘』神廟廟祝的女仙,就更多了。
可不是每一個女仙隨侍,都能在楊嬋這位主人眼中留下印象的。
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
別看楊嬋金仙圓滿的修爲,聽起來不怎麼樣。但實際上,哪怕沒有所謂的師門、兄長,單憑自身,在洪荒普通仙神眼中,她也已經是一尊有名有號的人物了。
就是在道梵這樣的大勢力中,金仙圓滿的境界,也是穩穩當當的中堅力量了~
故此,以她的境界,目光是很難落到身邊一些渺小的人和事上的。
有不少女仙,自成仙了道以來,連被楊嬋親自召見都不曾有過,都是她任命的一些女史召見的。
說到底,萬事萬物,莫不在於一個“爭”字。真正不爭不搶的人有幾個呢?
也不怪她們如此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碧芍計算着時間,離她值守結束不遠了。
“看來這次輪值,我是等不到未來姑爺出關了!”她心中不無遺憾道。
孰料,過去沒多久。
只聽一聲輕響,整個宮殿中,就如鼎沸一樣,圈圈暈暈的光芒,向四下展開。中垂一束。
似是花萼,不停搖擺。
在同時,漫天卦象生滅,將周匝渲染成一方莽古新天地。
少頃~
門戶一開,方龍野自宮殿中,施施然走了出來。
只是,眉宇間絲毫不見出關的喜悅,反倒有一絲不豫纏繞,泛着冷意,撲面而來。
“龍君~”
碧芍她們這些守在宮前的仙侍們,見方龍野出來,連忙見禮,神態恭敬。
“嗯。”
方龍野點點頭,隨手散了些物件,以作賞賜,沒有心情與她們多說些什麼,就徑直出了殿門。
道場當中,松竹蔚青,煙雲掩映,曲徑後有樓臺,臺前有池沼,翠鳥居於其上,振翅長鳴。
時不時有纖麗的仙婢,赤着玉足,或流連於花下,或泛舟採蓮,鶯鶯燕燕,笑聲不斷。
光明,平和,美麗,讓人神骨一清,方龍野心頭的浮躁,也隨之撫去了不少。
“有得必有失啊!”
方龍野走過一道虹橋,盤坐在橋下一方蓮池,逗弄着池中錦鯉,心中嘆道。
與他想象的十拿九穩不同。
閉關之後,他嘗試了好幾次三花合一,都未能如典籍中所述的那樣,輕而易舉地功成。
一番審視自我,他才找到了癥結所在。
“陰陽大乘化龍經!”
他望着浮出水面的三五錦鯉,吐字如珠玉。
萬沒想到,這部秘法竟然成了阻礙他金仙圓滿的一道障礙。
三花合一,要的是修士的精氣神,惟精惟一。
不能有一絲不諧之處。
而陰陽大乘化龍經,主旨在於熔鍊萬物精粹於一身,使得血脈、本源得以蛻變,到最後逆反先天。
自然有了些許妨礙。
儘管這部秘法熔鍊萬物得來的力量,已經足夠菁純了。
但顯然,還是會有一些冥冥不可察的東西,沉積在了他的血脈與本源中。
這些冥冥不可察的細微之物,嚴格意義上講,並不是什麼雜質塵垢,而是秘法沒能完全精煉消化掉的造化沉積。
這也是壬水蟠桃這樣能夠精煉修士精氣神的先天靈果,都力有不逮的原因。
壬水蟠桃帶來的淨化之力,針對的是,精氣神中對修士有礙的雜質微塵。
面對明顯有益於修士的造化,怎麼可能奏效?
這些造化沉積,其實對於他平日裡的狀態,並沒有什麼影響。
而且會隨着他血脈昇華,逆反先天之際,化作助推他蛻變的柴薪,徹底燃燒殆盡。
等到他蛻變爲先天生靈之時,一切沉積造化自然會歸於一身,根本不會有絲毫留存。
“不過~”方龍野眸光沉凝,心道:“很明顯,三花合一,這道金仙圓滿的關隘,並不在這部秘法的考慮當中。”
“哦,也不是沒有。”
方龍野心道:“對應的做法,就是封閉肉身,隔絕內外,不斷搬運周天,進行胎息內煉。”
“將這些沉積的造化,一點一點打磨消化乾淨。”
“只是——”他展袖起身,望着四下,暗道:“這個時間,可不算短啊!”
如果沒有選擇,他自然只得如此了。但眼下,他並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
不過需要嘗試而已。
之前金仙大成,帶給他的,不只是力量上的增長,更是讓他對法訣神通,都有了難以想象的領悟。
其中~
在他眼中最大的收穫,莫過於,將九轉元功,這部巨靈一族的專屬神功,裡面的一些精華部分,糅煉進了自己的淨蓮神通當中。
使得淨蓮神通,又多了一重異能——
將淨蓮神通施於己身,可以汲取自身所有,褪去舊我,孕育新我。
由於還沒嘗試,他也不知道,這重異能,能不能解決他的問題。
雖然,在推算中,八九不離十。
“眼下,就是試驗淨蓮神通這重異能的時候了!”
言罷,又觀賞了一陣麗景,平息了進境失敗的浮躁,轉身又回了修行宮殿。
……
宮殿當中。
被方龍野施展了壺天之術,加以拓寬,顯得格外寬敞。
空空曠曠。
方龍野難得化作原形,呈現出蜿蜒千里大小的龍身,盤臥在空曠的大殿中,呵氣成雲。
五彩沉凝,雲霧繚繞下,他下定了決心,心念一動,將淨蓮神通施展到了自己身上。
只見他識海當中,一陣妙音迭起,一抹青暈浮現。只是剎那間,就化作一朵青蓮仙葩,晶瑩剔透,灼灼其華。
接着,無與倫比的吞噬力量,便朝着他襲來,源源不斷地汲取着他一身所有。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鱗甲逐漸變得乾枯,失去了光澤,血肉也乾癟了下來,顯出森然骨架,好似只披了一張皮似的。
一身渾厚異常的精、氣、神,連同感悟得來的所有道蘊法則,所有的所有,都被識海中,那朵似乎永不知饜足的青蓮,吞得涓滴不剩。
直至形體枯敗,法力不存,神魂熄滅。
整具身軀猶如一具乾枯的骸骨,沒有半點生機。
一陣漣漪晃過,竟直接化作了飛灰。
之後——
伴隨着莫名響徹的玄音,一朵盛大的百葉法蓮,出現在原地。
恢宏壯闊,覆蓋虛空。
葉子通體青碧,共一百零八片,每一片都佈滿細紋,交錯縱橫,綻放光華,衍生出種種光怪陸離的景象。
神華大作中,可見灼灼其華的青蓮之上,託着一枚萬丈有餘的巨繭,散發着混沌光暈。
在巨繭周匝,不時浮現着各種異象。
時而火光沖天,時而水蓮漫空,時而金戈聲聲,時而古木森森,時而黃沙肆虐,又有陰陽轉動,忽而星光大作,雷電轟鳴,……不一而足。
到最後,在青蓮周匝,形成了一片包含所有的混沌異象,瀰漫開來。
恍若盤古孕育一般。
咚,咚,咚——
莫名有心臟跳動聲,猶如遠古雷神的戰鼓般,傳出了巨繭。
良久~
伴隨着,恍若開天闢地後,宇宙的第一道造化神音傳出,巨繭開裂,一尊龍首人身的古神走了出來。
昂首咆哮~
足下青蓮,一陣搖曳後,便化作一道光,倏爾一折,落入古神眉心,呈現出一道青蓮狀的道印。
“哈哈哈!”
方龍野保持着龍首人身,感受了一番自己的變化,不由哈哈大笑。
繼而搖身一晃,化作一蜿蜒千里有餘的神龍。
龍角晶瑩剔透,頷下一顆龍珠卻呈現出黑白二色,巨大的龍眸之中,七色光華不斷流淌,深邃如同宇宙一般。
盤旋在虛空,龍尾輕擺,就引得空間晃動,隱隱有崩潰之勢。
撼動天地之姿,展露無遺。
審視自身許久,才重回了人身。
倏爾大笑道:“三花合一,金仙圓滿,就在今朝!”
事實果然如他推算的那樣,一番蛻生新我下,原先沉積在精氣神中,一時難以完全消化掉的造化,全部殆盡。
換來了更強大的軀殼外,也拓平了晉升金仙圓滿的道路。
……
沒有猶豫,趁熱打鐵。
在回到了雲榻坐定後,方龍野先是對新生的自我一番熟悉,便再一次開始三花合一。
這一次,再沒有什麼障礙。
只見三花懸浮於頭頂,祥光閃爍:精花金光煌煌,生機盎然;氣花白銀閃閃,靈動至極;神花鉛色沉凝,深邃異常。
方龍野寂靜無聲地盤坐在雲榻上,雙目微闔,雙手掐蓮花指放在膝蓋上。
似在運氣行功,又好似在打坐調息。
時間推移,三花開始在頭頂上載浮載沉起來,並向着天靈靠攏。
世有精神、氣血之說,而修煉又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可見精氣神三者,雖然彼此獨立,卻也是同出一源,其質一也。
只要方法得當,沒有了他之前的那番困擾,很容易就能將三花合一。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流淌,方龍野頂上慶雲中的三花,一陣晃動,開始了融合。
三花雖然融合一體,但卻並沒有失去各自的特性。
精花的生機、氣花的靈動、神花的深邃,全部融合到了一起,化作一拳頭大小的光團。
不斷收縮,膨脹。
到最後,伴隨着一聲天音乍響,好似孔雀開屏,又如花苞綻放一樣,化作了一朵璀璨的仙葩法蓮。
晶瑩剔透,紫青氤氳。
超凡不似世間所有,好似要超脫冥冥。
引動四下氣機,一時間金花瓔珞不斷,洋洋灑灑。
修士求長生,要養精、煉氣、存神,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三花則是修士一身精氣神的集中體現,自然與修士息息相關。
因此,隨着三花合一,方龍野身體一顫,他只感覺自己的精氣神徹底融爲了一體,再不分彼此。
比起他晉升元仙時,那種初步的三元合一,更勝一籌。完全的水乳交融,甚至三方可以互相轉化。
渾然一體,再無區別。
就像前面說的那樣,精氣神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三者完全可以說,相當於同一樹幹上生長出的三支枝丫,並無本質區別。
正如他前世那個世界,所證明的『光既是波,也是粒子』。
而精神,同樣也是波粒二象性的。一如前世現代科技,能夠觀測到的腦電波。
質量可以轉化爲能量,能量也可以轉化爲質量。萬事萬物,歸根結底,都是由微粒構成的罷了。
“就像現在這樣!”
方龍野面露微笑,喃喃自語。
言罷,他的軀體陡然消散,化作構成萬物最基礎的億萬兆微粒。
每一顆微粒之中,都銘刻了自身所有的信息。只要有一顆微粒不滅,就能快速恢復,堪稱不死之身。
與先前的滴血重生相比,之間的進益,何止萬千~
而且,這些億萬兆最基礎的微粒可以隨意組合。身體聚散由心,千變萬化、胎化易形這樣的大神通,不學自悟,悟則即通。
“原來,這就是‘一切神通變化悉自具足’?”
方龍野聚散變化,或爲花草樹木,或爲鳥獸魚蟲,或爲鼎爐兵刃,變化隨心。
一番嘗試,這才重聚了一具渾身散佈着瑩瑩神光,更顯完美風姿的軀殼。
“金仙圓滿,果不其然!”
一步之差,恍若天淵。
這比金仙大成,神異了不知幾許!
“力量上的蛻變,也不遑多讓~”三花合一,精氣神三者的力量,融爲一體,雖然三者的力量並沒有增加,但方龍野卻感覺自己的力量暴漲,前所未有的強大。
當然,這是力量凝聚後的錯覺,他的整體力量並沒有增長,相比金仙大成時,沒有一絲一毫的增長。
但是隨着境界上漲,他一舉一動,精氣神全動。
出手攻擊時,再不用像以往那樣要全力出手,還需要分心調用肉身力量以及法力了。
現如今,他隨便一出手,就是蘊含精氣神三者力量的一擊。
沒有了分心的過程,一舉一動,都是三元合一後的力量,自然感覺自己的力量得到了蛻變,有所暴漲。
“而且,這還沒完!”
方龍野驀然擡眸,看向自己頂上那朵三花合一後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