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暗香新局
她懂了!
真正的懂了!
但是……
“能做到嗎?”
林蘇手中的茶杯輕輕旋轉:“暗香這組織還真是挺有意思的,單線聯繫,將嚴密性做到了極致,但留下的漏洞卻也是極大的。上層不知底層,底層不知上層,只要中間的某個環節一斷,暗香就集體改弦更張……”
畢玄機心頭怦怦亂跳……
這真是一着匪夷所思的轉換……
堂主這一級全部換人,包括她兄長都來個假死,香妃掌控暗香的鏈條就全斷了,她都不知道京城誰是暗香。
而底層的暗香,對上層變故一無所知,各位新堂主重新拾起這鏈條,神不知鬼不覺就完成了整體轉換,妙啊,太妙了!
她昨夜到現在,所有的糾結瞬間盡去,一個新的宏圖清晰完整地呈現在她的面前……
遠遠的走廊盡頭,謝小嫣一直都瞅着這邊,終於忍不住了:“公主姐姐,這壞蛋好像真的打算將四大才女全都放倒耶,你看連玄機這麼清淡的人,都被他撩壞了……”
玉鳳公主白她一眼:“你就別說她了,你自己呢?”
“我就不談了,我很早就淪陷了。”謝小嫣大咧咧地回答。
玉鳳公主無言以對,無語凝咽……
一場暴雨,洗刷了京城的街道。
卻洗不掉太子殿下內心的陰霾,他內心的陰霾比這個雨季厚重的雲層還厚三分。
他的太子妃答應昨夜給他一個答案,她也的確出了門,可是左等沒回來,右等沒回來,凌晨的時候,他的護衛隊長終於將太子妃帶回來了,卻已是一具屍體!
堂堂太子妃,深更半夜死在別人的莊園裡。
他是真的日了狗了。
他不僅僅不能報官追查,他甚至還得將這消息絕對封鎖。
否則,三皇子那邊立刻就會製造熱點:太子妃如何深夜出宮,私會野男人,被人活活打死,伱瞧瞧,有多抓眼球?
對太子的形象又有多大的傷害?
連自家太子妃都穩不住的人,有何能耐穩住天下?
所以,太子妃只能是病死!
作爲一個胸懷天下的儲君,不缺女人,太子妃死了,自然會有新的太子妃上任,這個他不疼,但是,他必須面對另一件他不能接受的事情,那就是,他失去了對暗香的掌控——不管真實情況如何,他一直以爲自己在掌控暗香的。
三皇子有無間門,他有暗香。
三皇子經常玩手腕,他太子也經常玩,兩人玩了個旗鼓相當,但從現在起,他沒什麼玩的了,沒了太子妃,他連暗香的接頭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只能指望暗香的人主動聯繫他。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坐在廳中,面對窗外的暴雨,太子眉頭緊鎖,一直在徘徊着一件事情——近來是怎麼了?基於對趙勳這條忠實走狗的保護,他派暗香出江湖追殺林蘇,這難道不是基本操作嗎?可爲什麼追殺會失敗?甚至追殺的人都沒有回來,趙勳卻被殺了,而現在,暗香也丟了。
他坐在東宮屁股都沒擡,損兵折將的來了個一而再再而三。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父皇,至高無上的九五至尊,今日在書房裡也發了一通無名火,連父皇最喜愛的一隻玉杯都砸得粉碎。
“查!”
一個字的指令發出,深宮一位神秘人物出了宮。
暴雨之中,神秘人物遊走於京城九個地方,每到一處,她的臉色就陰沉一分,九個地方全部走完,她站在暴雨之中,全身冰冷……
暗香九大堂主,一日之內全部消失。
她竟然找不到任何一個暗香!
她親手締造的龐然大物:暗香組織,跟她完全脫鉤!
她這個神通廣大的“香妃”,成了光桿司令。
病園之中,白嶓飄舞,京城病公子梅無冬病逝,那在雨中飄動的喪嶓,似乎也印證着她此刻的心情。
回到深宮,陛下再度暴怒:“九大堂主全都死了?”
“其中四人已證實死亡,剩下的五人……下落不明。”香妃跪地回報。
“剩下的五人,加緊追查,如有內奸,必在這五人之中!”
“是!”
陛下不會想到,恰恰是他這條指令,讓他走入了歧途。
梅無冬、畢玄機再一次打在對方的盲點上,從容佈局……
白鹿書院,後山之頂。
一座涼亭散發着迷離的聖光,涼亭之上,寫着兩個字:致之。
致之亭,曲非煙親筆所題的亭名。
一代文界大能親筆題名,這座平平無奇的亭子,就成了文道聖地。
二十天前,曲非煙進入此亭,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今日大雨傾盆,致之亭外菸霧一片,致之亭內,卻是別有洞天。
曲非煙坐於亭中,他的前方是一篇古老的文稿,在空中如同活物一般上下翻滾……
“君子知禮,和氣暢心,四維三合,十九通行……”
這是《暢心論》,出自聖殿大能之手,不折不扣準聖之寶,如果是一般的文心被污,此稿一出,片刻間一片通達。
然而,曲非煙整整二十天,只能淨化文心之一角。
因爲他原本就是文界,文位越高,文心之污就越難,相對應的,一旦污了,想清除也就格外的難。
初步預計,要想將文心之污全部清除,可能需要三個月!
就在此時,亭外一個聲音傳來:“麴院長,弟子畫聖聖家聖子吳心月求見!”
曲非煙眉頭微皺,自己此刻文心被污,怎麼見客?讓人看笑話麼?就要拒絕時,但吳心月下一句傳來:“院長書之一道驚天動地,文道之中,書畫不分家,弟子特帶來家傳聖寶《雪山夜月圖》,可供院長之參考。”
曲非煙心頭狂跳。
《雪山夜月圖》?
這是畫聖聖家的聖寶!
此聖寶最大的功效就是洗淨文心!
比《暢心論》強百倍!
因爲《暢心論》畢竟是準聖手書,而《雪山夜月圖》,卻是不折不扣的聖寶。
有此寶在手,他的文心淨污,只在瞬息之間!
“吳聖子遠道而來,貴客也!請進!”
亭子如同一塊幕布一般分開,吳心月瀟灑地走了進來,此刻的他,跟當日參加青蓮論道的吳心月有了些區別,裉去了幾許狂傲,多了三分沉穩。
“吳聖子請!”曲非煙手輕輕一擡,亭中憑空多了一幅茶几、兩張椅子,全都是文字構成,這就是文界大能的手段。 雖然文心被污,但外人也根本看不出來。
吳心月截口沒提文心被污之事,也沒提任何條件,寒暄幾句後直接拿出了《雪山夜月圖》,本着給文界大能作參考的架勢,激發了聖寶之威。
亭中陡然發生改變。
一間涼亭成爲雪夜之巔,一輪明月寫盡世間聖潔。
聖光瀰漫天地,曲非煙文心上的污點瞬間盡去,光潔如初。
吳心月微微一笑,收了聖寶,站了起來:“麴院長,學生今日貿然登門,只是敬仰院長之文道,結個善緣,別無他意,就此告辭!”
曲非煙致謝一番,送他離開。
吳心月穿雲破雨而去,曲非煙眼睛眯成了一道縫,久久地盯着天空……
兩人決沒有提及林蘇一字,但彼此心意全都明白……
吳心月就是要借曲非煙之手,殺了林蘇。
曲非煙知道吳心月在借他的刀,但是他樂意,爲啥?他自己更想殺了林蘇!
文心被污,他這段時間想明白了,這就是林蘇的緩兵之計——林蘇擔心自己以文道偉力弄死他,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韙在論道臺上侮辱他,強行污了他的文心,給自己爭取時間。
他想通了這一層之後,就迫切希望儘快恢復文心。
因爲他真的有些擔心,他擔心林蘇利用這爭取來的時間出什麼幺蛾子,要說別的文心大儒,想利用幾個月時間在他這個文界大能手中翻什麼花,打得他冰冷他都不會信,但林蘇卻是個例外,他的過往歷程告訴他,任何跟他爲敵的人,都最好不要輕視他。
今日,情況徹底發生了改變。
不管林蘇打的是什麼主意,他曲非煙都會將其破得乾乾淨淨。
因爲林蘇費盡心力給曲非煙設下的套,沒能套住他半年,只套住他區區二十天!
這是一個沒有人能料到的變數。
有了這個變數在,林蘇,必死無疑!
現在,他只需要等一件事情,那就是林蘇離京三百里!
爲何要離京三百里?
因爲京城文廟裡有一個人,這個人,是曲非煙唯一忌憚的人,有他在京城坐鎮,曲非煙不敢輕舉妄動。
但只要離京三百里,就超出了京城文廟的監控範圍。
可林蘇好像沒有離京的打算,他天天上班,就好像真的在辦差一樣。
不惹事,不多事,上班按時來,下值準點走,下值之後要麼是跟章浩然等人一起上酒樓喝點小酒,要麼是在柳香河畔散散步,弄得柳香河兩側的青樓,天天有人朝下面丟紅手絹,這還是那些青樓女不知道他真正身份的情況下(純粹地憑顏值),如果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估計丟下來的還不僅僅是紅手絹,甚至人都會直接跳下來……
對了,他還挺有涵養。
趙勳不是跟他有仇嗎?
趙勳出殯的那天,他居然派人送了一個花圈,這花圈做工考究,聽說花了十兩銀子。
這花圈送到趙家,趙吉當場急眼,將花圈一頓亂踩,那一踩,基本將趙吉的前途廢掉了,那些文道大儒全都搖頭啊,這等急赤白臉的作派,這等毫無修養的斯文敗類,豈堪大用?
趙吉發泄了一通之後似乎想通了,這是不是林蘇的又一條毒計——用十兩銀子毀了他趙吉?
可惜他明白得還是遲了些……
事實證明,林蘇的手段,趙吉讀都讀不懂。
三天時間,林蘇懸着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暗香的事情,真正辦成了。
九大堂主的線全都掌握在梅無冬手中。
梅無冬這個名字,已經不復存在了,病園已經廢了,馳名京城的風雲人物病公子,從此成爲歷史人物,京城之中多了一個北地商人,名叫李清秋。
李清秋看上了林家的商品,這段時間天天在監察司外面堵他,姿態之謙卑,連章浩然都不過意,最終林蘇接見了他,給了他並不大的林家商品份額,李清秋在西城租了個門面,靠着林家商品在京城算是站穩了腳跟……
沒有人知道,這個李清秋,就是昔日馳名京城的病公子梅無冬。
因爲二者的反差實在太大了些。
自然,也沒有人知道,林蘇從此在京城有了一個合理合法的落腳點,他與李清秋是商業上的夥伴,他偶爾去李清秋那裡喝上一杯茶,誰能說不正常?
林蘇入京第五天。
雨越下越大。
熟悉的大蒼汛情又一次擺上了陸天從的案頭。
陸天從內心深處再一次出現了一幅場景——海寧江灘那四十里堅堤,還有洪災過後一無損傷的民居。
可惜,他不敢提水泥。
他跨不出這一步。
他望着滿天的風雨,心中也有風雨盤旋,陛下已經很久沒有露出笑臉了,陛下眼中,已是電閃雷鳴……
一場大變,或許近在眼前!
第六日,林蘇踏進了朱時運的辦公室。
他四品,朱時運三品,朱時運依然是他的頂頭上司,頂頭上司有請,他得去。
朱時運這段時間的肥胖似乎有所減弱,至少沒有在肥胖之路上一去不回頭。
他的笑臉比往日多了幾分親切:“林大人,這段時間一直盡忠職守,監察司上下可都是看在眼裡的,大人真是勤政啊,辛苦辛苦了。”
林蘇微笑:“朱大人真是過獎了,下官這段時間其實沒辦什麼公差,在辦公室裡以喝茶睡覺爲主。”
“林大人客氣了客氣了!”朱時運道:“不知林大人接下來可有巡視之打算?”
什麼意思?
你老朱、老雷不是最怕我去巡視嗎?今天居然主動問起,林蘇用一種不是很理解的眼神看朱時運:“朱大人,可是有什麼安排?”
“沒有!只是問問而已……”朱時運道:“昨日,翰林院黎建大人過來了,提及一事……”
“何事?”
朱時運說了,說得很委婉,但林蘇讀懂了……
翰林院大學士陳更想請林蘇在翰林院論道,他老人家不知林蘇的心思,不便於貿然發出邀請,所以先讓黎建過來探探口風。
看有沒有這種可能性。
林蘇微微發愣:“翰林院陳大學士?不是閉關悟界麼?”
“是啊,閉關都七年了,也是上個月剛剛出關,一出關就聽聞大蒼出了你這麼個宗師級人物,頗爲振奮,纔有此念,林大人,你看……”
林蘇輕輕搖頭:“翰林院何等聖地?小子文道淺薄,何德何能敢入翰林院論道?不敢不敢!小子明日還得回鄉一趟,今日向大人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