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九龍城寨,那麼在大多數人眼裡,魔窟是它最好的代名詞,詭譎又美麗。
屈辱的歷史讓它成爲了三不管地帶,黑暗的環境下,成爲了犯罪最好的溫牀,滋養了無數窮途末路的魔鬼。
——————
寨子內部,城東位置。
只有一條走廊寬的街道,污水從高處排下,惡臭連天,在本層樓的盡頭處,十幾號人馬守護在一間屋子門前,蓬頭垢面遮蓋不住他們身上散發的殺氣,和戾氣。
屋裡,對着門的正堂位置,幾位大佬坐在茶桌前飲茶。
從座位的排序就能看出尊卑,坐在正中首位的老人上了年紀,頭髮兩頰有些斑白,素白的唐裝襯的他氣度不凡,可惜命不久矣,舉起茶壺的手在半空中不停哆嗦。
時不時咳咳兩聲,左手攥着白色絲巾在嘴角輕輕擦拭一番,沾帶了幾滴擴散的血珠。
“武叔,您沒事吧?”坐在左側爲首的男人連忙快步上前,接過他手裡的茶壺替他斟茶,關心的詢問道,一臉擔憂,“武叔,不是我說您,城西的那個中醫懂個屁啊!您老真應該聽我的,我陪您出寨子去外面的大醫院看看?”
話剛落下,被稱作武叔的老人還沒來得及回話。
男人下方位置的人又接話道:“是啊,武叔,阿應說的對,城西的那羣窮仔不靠譜的嘛!現在外面都是西醫了,醫術高明的很,您還是讓阿應配您去檢查檢查身體吧……”
在座的其餘人,沒接話茬,臉色平靜,內心卻各懷鬼胎。
阿應見有人附和自己,又加大攻勢勸道:“武叔,你看,粉季巴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應該聽勸啊……”
“啪!”
忽然,武叔怒拍桌子,桌上的茶水四濺,“媽的,你們當我老糊塗了?出城寨?我怕我出去就回不來!勞資這個病啊,就算不用藥也能再挺幾年!”
“武叔您說笑了,西醫的醫術絕對是這個!”阿應解釋道,伸手比了個大拇指,他好言相勸道:“再說,怎麼會回不來了呢?鬼佬和警方們再怎麼也不敢對您動手啊,放心吧,武叔,我都打點好啦。”
“哼!”武叔冷哼一聲,有些爽白的眉毛挑了挑,言語鋒利道:“怕鬼佬?你們見我什麼時候怕過?呵呵……我是怕有人趁我不在城寨對我放黑槍啊!伱說呢,阿應!”
說着,他從桌上拿起菸斗握在手心裡,用力的吸允兩口,眼神不屑的盯着身邊給自己鞍前馬後的阿應。
阿應藏在袖筒裡的手指篩動了兩下,強撐着笑意:“武叔,您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咱們三合會還有內鬼不成?”
武叔大刀闊斧的癱坐在木椅上,咳湊一聲,用菸斗指着阿應譏笑道:“這可是你說的,阿應,這麼多年過年,你終於是長了點腦子嘛!”
“不過,我看你啊,就是內鬼!”
“腦後生反骨啊!”
阿應的臉色瞬間不自然起來,彷彿被戳中了心事,但很快就調整好情緒,“怎麼會呢,武叔?您老就別那我開涮了……”
“拿你開涮?笑話!知道今天,我爲什麼把你們喊過來嗎?”武叔臉色瞬間凌厲起來,砸吧着菸嘴,吐着直愣愣的香菸,“我們三合會,有人和鬼佬聯繫啊!至於,聯繫鬼佬的內容是什麼,我不知道,大家不妨猜猜,這個內鬼想和鬼佬串通在一起幹什麼?”
座下兩側的衆人臉色瞬間一變,彼此張望。
而阿應在聽到鬼佬的字眼時,有些失神。
“阿應,別以爲我在城寨坐着,就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你最近和鬼佬的聯繫很頻繁啊?而且,城寨裡最近來了不少生面孔!”武叔冷冷的質問道,位居高位的他,哪怕年邁,可也一身戾氣,尤其是一雙渾濁的老眼,放佛要把阿應看穿。
阿應用手拍了拍腦袋,忽然璀璨的笑了起來,整個人的氣質一變,不再是剛纔諂媚的摸樣,反而自信起來。
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印了口茶,笑道:“武叔,我確實和鬼佬聯繫過,不過,那是他們聯繫我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在座的其他大佬聽到阿應的解釋後,不由鬆了口氣,好在武叔說的內鬼就是阿應啊,那沒事了!
如果其他人和鬼佬聯繫串通的話,那他們還真有的慌張了,但阿應不會,因爲他是最不可能和鬼佬串通的一起的人。
他對三合會可是忠心耿耿吶,不出意外,武叔退位以後,賢位怕是要傳給阿應。
武叔臉色不善的在桌角磕了磕菸斗的菸灰,講道:“我們三合會有規矩,不能和鬼佬混在一起,你是知道的,說說看吧阿應,鬼佬找你做什麼?”
“嗯,鬼佬找我合作,他們說想讓九龍城寨迴歸女皇陛下的懷抱……”阿應從懷裡摸出一支雪茄咬在嘴裡,輕描淡寫的講道:“他們讓我想辦法把武叔您做掉,到時候城寨和三合會就是我的了,讓我在配合他們,從裡到外肅清城寨裡的三教九流之輩,說是事成以後,暗中扶持我們三合會在香江的發展和勢力。”
“媽的,我就知道,這羣鬼佬不安好心!”座下,有人憤憤不平的怒道。
九龍城寨是他們的避難所,可同樣是鬼佬們和警署心裡的一根刺,彷彿不把它掰折,心口就會隱隱作痛……
武叔看到阿應這麼坦誠,臉色也不由緩和許多,看來手下眼線傳來的消息是準確的,但是自己的左膀右臂阿應,沒有答應就是了,不然,怎麼會把所有內容全盤托出?
看來是自己多想了……他點點了頭端起茶杯,茶蓋擦拭了水面,低頭飲茶。
等到他砸吧着嘴擡起頭,瞳孔瞬間收縮,手裡的茶杯跌落在地,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往座背後方縮去,“阿應,你……你幹什麼……”
阿應不知何時站起身,從懷裡掏出槍對準了武叔,還沒等武叔話講完,乾脆利落的扣動扳機。
“砰砰砰!”
一連三槍打在了武叔的胸膛上,血花瞬間濺起,屋裡的衆人瞬間驚慌起來,還沒想明白髮生了什麼,屋外的十幾號人立馬衝了進來,舉着槍對準了他們,讓他們嚇得一動不敢動。
武叔的收縮的瞳孔逐漸渙散,手臂無力的跌落在半空中搖搖晃晃。
阿應放下端槍的手,摘下嘴裡的雪茄,望着武叔的屍體輕飄飄的講道:“武叔啊,不要笑的那麼早嗎?你不是從前就告訴我,做人不要太猖狂啊,指不定誰笑到最後!剛纔忘了同你講啊,我答應了,我答應了和鬼佬合作!”
“你不是講我腦後生反骨嘛,這下好了吧,勞資掀桌子反了,你也笑不出來死翹翹了!哈哈,真特麼好笑啊武叔!”
“不得不說,您老人家看人真準吶!”
阿應肆無忌憚的對屍體傾訴着,更像是嘲諷,臨了,他嘆了口氣,慢悠悠的講道:“阿叔啊,別怪我,我也是爲了三合會好,繼續龜縮在城寨裡沒出路的!何況你身體不好啊!我講過多少次,讓你早點退,早點退!可是你不聽啊?你讓我怎麼做?媽的,你講你還能再硬挺幾年,你再多活幾年,我呢?我怎麼辦?難不成給你端茶倒水一輩子啊?”
“我不服氣!”
說着,他來到武叔的屍體面前,一把拽開屍體,也不管木椅上溫熱的鮮血,一屁股坐在上面,背靠護背,雙手搭在兩側的扶手,環視一圈被手下控制起來的其他大佬,閉上雙眼陶醉道:“這種感覺真美妙,阿叔啊,你知不知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啊……真令人迷戀……”
先前幫他講話的粉季巴指着他的鼻子怒罵:“阿應,你還有沒有良心,殺了武叔,即便你坐上了這個位置,也沒有人會服你的!”
“良心?良心是什麼?城寨裡的人,哪個有這玩意?”阿應睜開眼不屑的笑道,“何況,你特麼的有什麼資格說我啊,粉季巴!我們大家都走粉,走粉的人有良心嗎?你居然還特麼有臉提!”
“我去尼瑪的,阿應仔!撲領阿姆啊,殺大哥,天誅地滅啊你!”粉季巴雙眼通紅的喊道,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刮。
阿應懶得和他廢話,對手下使了個眼色。
“嘭!”
一聲槍響結束了粉季巴的性命,阿應環視其餘人,戾聲問道:“現在,我問你們,我方應龍,做龍頭的位置,誰贊成,誰反對?”
“贊成……”
“我贊成……”
有了第一個表態的,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事到如今,給武叔報仇都是屁話,就算報仇也要先特麼活下來!
“我不希望讓手底下的兄弟們知道是我陳應龍殺了武叔,你們知道怎麼做吧?”陳應龍把玩着手槍,笑眯眯的問詢道。
一位賊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轉了轉眼珠子,他講道:“武叔是粉季巴幹掉的,粉季巴是您幹掉的,您給武叔報了仇!坐上龍頭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這招夠損,夠毒,夠狠!
陳應龍滿體的拍了拍手鼓起掌來……
……
大門敞開處正對着對面的一間屋子,離陳應龍他們議事的位置不過十來米遠的距離。
屋子裡半扇窗戶趕忙關了起來,一個神色蒼白的年輕人背靠在牆壁上,冷汗直流。
從聽到槍聲起,那間屋子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盡收他的眼底,因爲現在正是夜晚,而九龍城寨內部結構,就算是白天,裡面依然要靠燈光照亮。
而陳應龍所在的屋子裡,白色的燈光比昏黃的燈光要更加兩眼。
年輕人起身反鎖上房門,跑到牀頭,先開被褥,拿起一把手槍別在懷裡。
緊接着他來到屋子的另一個窗口處,打開窗戶,輕車熟路的向外攀爬出去,踩着樓下的陽臺,以及……很快跳到底下那層的走廊上,快步匆匆的離去。
……
凌晨一點半。
天上的雨勢更加大了起來,暴雨傾泄而下,雷公電母敲鑼打鼓,悶悶雷聲炸耳,電光時不時的照耀蒼穹。
九龍城寨外,早已荒涼的土地上,被雨水沖刷得格外泥濘難走。
車子很容易陷入溼泥裡,在原地打轉。
黑色的奔馳車停了下來,察猜率先跑下車打傘開車門,狄洛不急不緩的叼着煙下車,擡頭望了望就在不遠處的九龍城寨,還真是壯麗啊!
他對身後的那輛車上下來的伍世豪講道:“通知兄弟們,所有人抄傢伙,下車!”
五分鐘左右,所有來的兄弟們都下了車匯聚在一起,凌晨的黑夜裡,在雷光的時不時閃爍下,他們手裡的刀槍格外刺眼凌冽。
狄洛接過傻強遞過來的小喇叭,身姿挺拔的站在黑傘下:“各位兄弟,記住,進去城寨以後不要怕!怕你就輸了,輸一輩子!況且,這次,很可能輸掉的是命!拜託各位,想想黃金,想想女人,還有什麼理由不去幹翻城寨裡的爛仔,努力活下來呢?”
“你們看,我們腳下這片荒廢已久的土地,今晚就是他們的墓地!我們不只是要把他們打趴下,打服,而是要把他們趕盡殺絕!讓他們知道,香江只能有一個名字才能呼風喚雨,財廟!!!”
講到這裡,他從腰間掏出手槍,指着雨幕“砰砰”開了兩槍,肆意大笑道:“看到了嗎?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們!!!”
“手裡分到槍的兄弟們,今晚不要給勞資心疼子彈!殺光他們!”
“雷聲會幫我們掩蓋槍聲,大雨會幫我們沖刷新家園的血跡,手裡的刀槍會幫我們征服敵人!”
“這是新時代的序幕,而我們即將創造歷史,拉開序幕!”
戰前動員的效果不錯,手下的兄弟們在大雨裡紛紛怒吼起來,雷雨夜中腎上腺素激發的更加快,加上這些豪言壯語和不遠處的九龍城寨,讓他們瞬間戰意盎然。
狄洛一把丟開察猜舉着的黑傘,從刀鞘裡抽出三棱軍刺,指肚擦拭了下上面的血絲,嗅了嗅,他轉身對兄弟們大吼:“開拔!”
“今晚,九龍城寨易主,血流成河,明早雷雨褪去之後,黎明升起之時,我要看到財廟的旗幟飄揚在城寨上空!”
“開拔!”
“開拔!”
“開拔!”
“……”
一聲聲咆哮想起來,一羣矮騾子組成的流氓組織,居然似軍隊般的氣勢恢宏,各個一臉肅殺的奔跑在雨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