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座雪白色的蓮花山,好似人的臼齒一般,就那樣從九天之上落下。
下落的勢頭並不大。
否則,以這座華山的體量,若是如同天外流星一般從外太空下墜下來,可以說,整個中原大地上的所有生靈,乃至整個人間的所有生靈,都會迎來一次史無前例的大滅絕。
所以,當天下武人和修士,練氣士們看到這一幕之後,便同時心中生出一個想法。
那就是,這座山,是被某位不知名的存在,特意還給人間的。
此時的華山附近。
已經年近兩百多歲的非樂,望着身邊的老嫗,正是當年的小七,只不過,如今的她,也到了凡人的壽數了。
非樂早已經卸任了墨家的鉅子之位,事實上,當他重新得迴心愛的小七的時候。
鉅子之位被他傳授給了一位名叫做‘心’的後輩。
許是天佑墨家。
至少在非樂看來,新的‘鉅子心’的才情,絲毫不亞於擁有金牛星辰之力洗筋伐髓的自己,也並不亞於百年之前的師尊荊天明。
所以當他將墨家鉅子之位傳給‘心’之後,完全可以放心,也更期待心能遲早有一日帶領墨家站上諸子百家的主流學派,振興墨家學說。
轟!!!
這一刻,華山終於落入了關中平原上,儘管已經是屬於被‘輕拿輕放’了。
還是在大地之上掀起了擴散萬丈的煙塵,如同沙塵暴席捲向了周邊郡縣。
時值劉秀遷都洛陽之後的大漢第十一個皇帝劉志在位。
一瞬間。
天下皆震。
華山已經足足從人間大地上消失了數百年,那是可以追溯回到漢武帝初期的歷史了。
如今,大漢都經歷了一次重生。
自然不會再有多少人還記得當年華山是怎樣離開人間的。
但這麼大的動靜。
華山重回。
皇帝自然需要再度詢問,於是,來自兩百多年前一段塵封的史書記載,才被重新翻開到了朝堂之上。
“查出來了嗎?”劉宏坐在帝位上,身軀前傾。
有掌管天文星象的太常令,手持玉笏,低頭稟報:“回稟陛下,天文曆書上面只寫了,在武皇帝的元朔四年之時,於華山曾有邪神號爲‘西嶽金天氏’,自立神國,與當時的墨家爲敵,而武皇帝爲人做主,親自版旨,將華山神貶爲邪神,助墨家擊敗西嶽金天氏,而後華山便被天收去,今日方歸!”
有佞臣立即獻言,道:“稟陛下,華山乃天下五嶽之一,這二百多年,始終缺失,如今卻在陛下在位時,重新迴歸人間,乃是大祥瑞,可見連上天都覺得陛下乃是明君聖皇,方纔降下華山,以資嘉賞。”
劉宏即便能聽出來這句話是諂媚之言,也不由得心中受用。
可他卻不相信一點,疑惑道:“當年的孝武皇帝,真的可以擁有敕令山神的能力?”
爲什麼他沒有?
有太史令站出來說:“回稟陛下,這件事,似乎是與太史公司馬遷在《史記》當中含胡而過的一段秘史有關,據說是關於一尊人,但後來爲了避免影響朝堂和民心,於是就將那段記載經歷九次編纂之後,刪去了。”
“刪去了?”劉宏好奇:“那到底是什麼秘密?居然會讓號稱‘鐵筆著史’的太史公,也刪去了?”
太史令說道:“據後世的史家推測,大抵是和光武皇帝在位期間推崇的那尊‘姜天尊’有關,但在明帝之後,因天竺佛法進入我中原,道佛兩家,開始互相傾軋,便將那位姜天尊的影響又淡化了。”
劉宏點頭:“這樁秘史朕知道,據說光武皇帝當年之所以能夠以兩萬兵力擊潰篡逆王莽,便是因爲得了姜天尊在九天之上的神助,只是,朕一直當這些都是民間神話,沒想到,居然確有其事。”
太史令說道:“天道鬼神之事,向來存在,只是對治國治民,於百害而無一利,乃俠以武犯禁,單單是江湖武林當中的那些自仗其力者,朝廷都管轄不過來,何況更不服王化的山野鬼神,於是,歷代皇帝治國,都是盡力敬鬼神而遠之,方能得求一個治世,否則,百姓只知敬神,而不知敬畏國家法度,那隻會引起更大的分裂和割據。”
“原來如此,良苦用心。”劉宏點了點頭,道:“既然是這樣,那此次華山重落之事,就也如此一般淡化處理吧,不要誇大神化,也不要封鎖,同時,警惕有心人以此做文章。”
就這樣,皇帝給此事定性,天下人也有了一個嚮導。
但架不住武林江湖上的人,對此事的神話程度。
要知道,史家之史書,從來不止有正史,還有野史之說。
昔年,在漢武帝時期,就有一位自稱爲碧落生的人,爲武林書寫了一部《江湖恩怨錄》,歷代歷朝的江湖當中,也都不乏有這樣的人。
此一家,在諸子百家當中,也有排號,謂之“小說家”。
在這一代江湖傳承當中,這位負責江湖武林上奇聞軼事,編選成冊的人,名叫做黃承彥。
恰巧華山重落於關中大地的時候。
此人就在長安附近遊玩,因此,不消一日功夫,就追趕着這世間第一異象,來到了華山之上。
黃承彥今年方纔二十來歲,生的氣宇軒昂,他見到來到華山之後,當地的百姓,沒有一個敢上山去的,都怕是兩百多年前的事情重演,上了山,結果被帶着飛走了。
因而顫慄恐懼,只有跪拜,而不敢靠近。
黃承彥心中卻是大喜,因爲他知道,凡人越沒有敢上去的,上面纔多半有一些際遇造化。
作爲負責給江湖人編纂奇聞軼事的人,首先他自己自然看過不少奇聞軼事,知道一些華山當年的神奇。
可令黃承彥沒有想到的是。
當他終於登上華山西峰之後,卻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不是華山重歸之後第一個登臨上來的人。
卻見,那峰頂赫然有一對結伴而坐的老夫妻,坐在華山上看日出。
黃承彥注意到那對老人也看到了他們,心生好奇,便上前去探問:
“敢問兩位?是人是神?”
他第一念頭,就是覺得這兩位,多半不是人,否則這麼大的年紀,是怎麼爬上來的。
難道是隨着華山一起從天上而降落的神靈?神仙?
心中一動。
不及兩位回答,便先跪拜:
“晚輩黃承彥,有緣得遇兩位神仙,有禮了。”
豈料。
在黃承彥跪拜之後,卻忽覺面前一陣清風,將他託了起來。
卻聽那老漢笑道:
“老夫和我這老太婆,都是人,不是神……”
“不是神?”黃承彥狐疑的看着兩人:“可兩位身上的光是?”
他卻看到了兩個人的身軀有一些異樣,都化出來了虹光了。
老漢看了看妻子身上的鴻光,微微一笑,道:“當年我妻子的確是神,只不過後來就成人了,現在你看到的我二人身上的光,是我二人馬上要壽終正寢,即將虹化的光芒。”
這下,黃承彥聞言,怎麼還能以爲兩人不是仙?!
卻見那位老太婆沒牙的嘴巴呵呵一笑漏風:“不高興呀,這可能真是緣分,本來我們兩快要老死了,還想着要去什麼地方埋我們呢,沒想到華山又落下來了,正好這個小傢伙遇到了你,我們臨別之際,與他也是有緣,反正你那一身本事,跟着我一百來年,一直在精進,卻沒有傳出去過,這番走了,算是糟蹋了,不如留下個傳承吧。”
這對老人,正是前任墨家鉅子非樂和昔日的神女小七。
非樂一聽,再打量了一下黃承彥,便笑道:“也罷,這青年看上去眉眼倒是聰穎,反正我們也快要走了,索性就給人間再留些東西吧。”
黃承彥聞言大喜:“多謝前輩!”
他知道自己果真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機遇了。
只見,跪拜之後,這老人便就一揮手,在他腦海中種下了一篇篇的圖紙和經書。“這些是……墨家機關術?木牛流馬?朱雀飛舟?還有墨家練氣術!”黃承彥再看老人的年紀,心中已經對應上了一個猜測:“前輩,莫不就是當年襄助光武皇帝擊敗王莽的墨家鉅子非樂先生?”
卻見這句話問出來之後,沒聽到面前老者老嫗的答覆,只因,就在非樂一揮手之後,這對老夫妻已經互相依偎着,散作了漫天的虹光!
黃承彥頓時感激涕零,忙在地磕頭,卻是再一擡頭……、
竟驚異的發現。
兩個人散作的虹光,居然朝着天穹之上飛了上去……
並於晴天白日之間。
於太空之上,出現了兩個星辰一般的光點。
這個時候。
黃承彥頓時想起來了有關於這位墨家鉅子的故事。
據說,這位墨家鉅子原本是新餘城內一個養牛的牛郎,後來得遇墨家老鉅子荊天明,才踏入了修行之路。
而在終南山房間的一些野史中卻說,這位墨家鉅子是天上的牽牛星下界,他的妻子則是織女星下界,兩人之間,有一段曠世情緣。
原本以黃承彥編纂野史小說的閱歷,都覺得什麼星宿下凡,曠世情緣的太假了。
卻沒想到……
親眼看到了兩個人於白日之間化作了星宿。
黃承彥吃驚震撼之餘。
立即在心中將這個故事默默記下,覺得一定要將這件事流傳到民間去。
“今天是……七月七日……”
黃承彥喃喃道:
“牛郎織女於天上再度相會的日子,百姓們一定會將你們二位的愛情故事傳唱下去的。”
而黃承彥在這邊巧遇非樂和小七的羽化之後,又在華山之上,一連轉過了五峰。
原本以他只有先天境界的眼力,是看不出華山之上的神奇的。
可自從他得了非樂的傳承之後,就似乎開了天眼,轉過五峰之後,感覺自己的身體,都似乎年輕了幾歲。
本還以爲這是幻覺,
但直到低頭一看,自己的皮膚都細嫩了,並且還流出了許多的髒東西,這才忽然醒悟:
“我似乎是在華山上被伐毛洗髓了?”
他卻不知道,這華山自從被白帝當做帝兵承載大道之後,本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件法寶,就如同當年的靈鏡一樣,自有神異。
也正是因此,纔會在後來,讓華山一躍成爲武林中人都想登頂,體會絕世天緣的武林聖山。
但直到若干年之後,華山作爲帝兵的神奇,才顯現出來,從而造就了一場引動天下武林的‘華山論劍’,當然這是後話了。
只說,目睹着華山落地的鶴鳴山上。
“白帝用來承載陰德之道的帝兵已經被打落了,看來,距離白帝的第二條道,被姜太一強行散入人間,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安期生睜開眼眸,望着九天之上。
此時的太空之中。
足足在大道之上爭競了數百年時間,白帝身死道消,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尤其是在華山被從大道之上打出,眼看着‘陰德’之道,落在了姜太一的手上。
白帝知道,過不了幾十年,自己最後的‘殺運之道’,也要離自己而去。
到時候,自己就真的是徹底的道消身死了。
白帝張口求饒:“你可以拿走我的道,但請求你不要徹底散道,留給孤一條性命,孤數萬年的修行,實在不易。”
“數萬年的修行,的確不易啊……”
姜太一嘆息一聲:
“但越是如此,你才越不能活。”
手中一攥。
將那條陰德大道望着人間,先強行散開了其中的氣數和道行法力,將其中的道韻和法理,全都如雨水一般播撒到人間。
然後,才望着陰德二字的那個德字。
繼續散道。
姜太一看向人間,心道:
“爲人間做這些事,我也並非毫無所求,只爲養德。”
但卻不是安期生催測的文德、武德。
而是……
兩個他心目當中的德行雛形。
一個若是成了,便是諸德之始,第一德。
一個成了,則是天德貴人。
但德行,只能成一個。
所以,不管成哪一個德,他都可以從人間得到東西。
但這個德要怎麼收穫?
就如同當年青帝之於伏羲,要有一個人作爲人間與他的樞紐。
正巧,姜太一看着人間的方位,首先映入他眼中的,便是他當年留在人間的九枚信物的位置。
一番打量。
正好,其中一樣信物,此時正流落在一個剛生出沒多久的嬰兒身上。
心中一笑,便伸手將此前散道凝聚出來的‘德種’,落入了嬰兒身上。
“生了,生了!”
大漢皇城洛陽當中,此時的大宦官曹騰府上,曹嵩驚喜的抱着自己兒子,來到自己的義父面前,邀功道:“父親,您有孫兒了。”
“啊哈哈哈……”宛若公鴨嗓的曹騰興奮地拍着大腿:“咱終於有後了,大喜,大喜啊!”
曹嵩立即趁熱打鐵:“父親快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爲父早就想好了,人生一世,無非是德操最爲重要,這孩子就名爲操,至於字嘛……”曹騰沉吟着。
曹嵩說道:“字不急,等他及冠了再說。”
曹騰搖頭道:“字我也給他想好了,他既是咱家的長子,孟仲叔季,孟爲本始、嫡長之意,他的字就叫‘孟德’。”
“曹操,字孟德?”
曹嵩高興道:
“好名字,好名字啊父親,多謝父親賜名!”
而聽到自己有了名字的小嬰兒。
募然睜眼。
眼中流淌過七彩霞光,註定了將是一位亂世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