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閣總體上來說其實很乾淨,所謂的腐朽死寂的氣息,是林澤遠超常人的心神從空氣中捕捉到的感覺,無法言明,就好像來到一處經歷過大戰的戰場,雖然屍體都已經被搬走,血腥氣也隨風散去,卻還是能感覺到其中的肅殺之意。
三爺以及跟隨的幾個戰士則是沒有半點察覺,臉上惶惶然,卻還是討好地笑着將林澤引進其中。
“這個春閣是我到這裡之前就建好的。”三爺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被二丫他們帶回來之後也曾經勸過他們,不過雖然我曾經收留過他們,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卻畢竟只是一個初級戰士,不可能改變他們的想法,這裡也只能留下來了。”
“哦,二丫就是他們說的二姑娘,她雖然人是醜了點,不過以前心底不壞的,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情才讓她變成現在這樣。”
“獸潮之前他們兩個人相依爲命,雖然很艱難地一同進入高級戰士的層次,卻因爲天資不強,依靠自己強大的蠻力跟防禦也只能算是一般水平,而且腦子並不算太靈光,被騙過很多次,我還以爲他們在獸潮中就被人騙去當炮灰死掉了。”
三爺見林澤並沒有讓他閉嘴,慢慢地開始絮絮叨叨,在來到一個大房間之前,將山寨家主跟二姑娘的大致情況描述了一遍。
在他口中,兄妹二人自小失去雙親,又因爲外貌異於常人,沒有什麼人願意收養,也就他因爲實力太弱沒有同伴,孤獨之下撫養過二人一段時間。
雖然兩人失去父母,又經歷過一段時間的人情冷暖,卻仍沒有對這個世界懷抱惡意,三人相處期間,三爺教會他們修煉的入門。
他這一生,巔峰時期也不過是一個初級戰士,輾轉過許多小狩獵團,最後隨着年齡的增長,力量滑落,只能像最初的林澤一樣,爲其它狩獵團打打下手,能夠將兄妹二人領進門已經是他的極限。
之後他便讓兄妹二人離去,自行提升實力,卻沒想到有一天,能夠見到成爲巔峰層次高級戰士的兩人。
再之後他便來到了這處山寨,成了三個土皇帝中的一人。
他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當初被人冷眼以對都沒有惱怒的兄妹二人卻突然如同暴君。
“真的,我勸過他們很多次了,雖然這些普通人並沒有實力,卻也是人,如何能夠被當成牲畜一樣呢?他們卻半點聽不進勸,我與他們分別十數年,雖然期間有幾次重逢,縱然有些恩情還在,卻並不像之前一樣熟絡,他們表現出不耐煩之後我也不敢再勸。”
“真的,我自己一直是個初級戰士,雖然比一般人多了些力氣,卻跟普通人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所以看到他們受苦,我也感同身受,只是畢竟人在屋檐下...”
林澤不置可否,“把門打開吧。”
三爺的心不由一陣亂跳,慌忙答應着,對身後幾個戰士使了使眼色,便有一人舉劍破開了大門。
“這裡的鑰匙一直是二丫保管的,我也沒有。”
絕望的氣息越發濃重,這一處房間朝採光並不好,只從幾排拳頭大小的氣孔中投射進散射的陽光,顯得有些昏暗。
昏暗中可以看到這一處大房間內有數十牀褥,鋪在地上,上面零零散散躺着不少女人。
看到有人進來之後,這些女人才麻木地起身,身上未着寸縷,只有腳上扣着鐵環,被鐵鏈連在地面,排成一排,讓並不溫暖的陽光灑在自己赤衣果的肌膚上。
“還愣着幹什麼?!把腳鏈給斷了!給她們把衣服穿上!”三爺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不時偷眼打量林澤,卻沒在他臉上看出什麼跡象。
應該沒太生氣吧?失策,早知道該帶些侍女過來纔是。
聽到三爺的話,被他帶來的幾個戰士才如大夢初醒,上前爲這些女人披上外衣。
只是幾個戰士爲她們披上外衣之後,三爺卻越發尷尬,讓他們去找正常的衣服。
房間裡本來就有許多爲這些女人準備的衣物,只不過只有輕薄的外衣,雖然不像二姑娘身上的薄紗一般清透,在陽光下卻也讓布料下的一切清晰可見。
這些女人並沒有因爲男人爲自己披上衣物而感覺不適,只是如同木偶一樣任人擺佈,自然更不會因爲身上透光的衣物感到害羞。
彷彿等待挑選的貨物。
“她們是怎麼回事?”林澤的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三爺卻是心驚膽戰,在聽到林澤出聲的那一刻差點癱倒在地。
並無實質,他隱隱感覺到一些不妥的東西正在蔓延。
“她...她們是,二丫她,她挑出來,當,當成給下屬的獎勵。”他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不止吧?”
眼前的女人更像是從最深處被摧殘了心智,被用來獎賞下屬戰士們,雖然不是什麼好事,不過也不可能讓她們變成這樣。
“二丫,她,她有些時候,會有些,嗯,不同的愛好,就是...有些...”三爺欲言又止。
“變態?噁心?殘酷?”
林澤看到牆上掛着一些特殊的器具,有些還殘留着血跡。
“...嗯。”
這些人或許已經毀了,就如同當初的紅葉一樣,哪怕是一個戰士,也能被一羣普通人逼成瘋子,更何況這些人原本或許只是普通的姑娘。
很快,戰士們便帶着雜七雜八的衣服回到這裡,一一爲這些女人穿上,這些厚實的衣物卻讓她們眼中生出一些波瀾。
讓戰士們看好這些人,林澤走到一旁。
這一處房間除開大門之外,還有兩個小門,一個通向一間小一些的房間,房間裡同樣放着牀褥,或許經常有人換洗,雖然可以看到一些斑駁的痕跡,整體看起來卻還算乾淨,整齊。
另一個門後卻是另一條通道。
順着通道來到盡頭,出現在林澤面前的是一道石門,將其擊毀之後,林澤發現這裡正是二姑娘的房間,通道將另一個出口連到她的房間內。
這麼說來,就在隔壁?
不過兩個房間之間還有着其它空間,卻是不得其門而入。
三爺對此也並不知情,林澤乾脆從牆壁直接開扒,掀開一道大口子。
這個口子剛出現,便從中傳來惡臭,林澤皺着眉頭在體外形成一層水屬性內氣隔絕內外,步入其中,三爺哭喪着臉,掩住口鼻跟了進去。
方纔的春閣雖然死寂,卻還有人整理清掃,並不骯髒,這一處密室卻是污穢不堪。
這裡的光線更加稀少,牆上只有幾個像是指頭穿出的小洞,普通人根本難以看清,林澤卻是看到房間裡屎尿橫流,匯成一股,朝一個小洞流去--當然,此時留下的只剩下乾枯的痕跡。
牆上掛着幾具屍體,都是男人的屍體,被鉤子穿過琵琶骨,有大量蛆蟲在腐爛的皮肉中鑽進鑽出,一節節的白嫩身軀一伸一縮,便蠕動過一段距離,偶爾會有幾粒白點摔落,又順着牆壁爬回屍體上去。
三爺只聞到濃重的屍臭,卻看不到男人的屍體,林澤索性隨手一揮,將留有小孔的牆壁拍飛,清亮的光線不再被阻隔,將密室照得分毫畢現。
嘔
三爺驟然看到這樣的場景,胃中翻涌,一陣酸水氣味涌上鼻腔,本就被惡臭刺激生出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
“他們是誰?”
掛在牆上的幾個男子服飾相差彷彿,應該是同一家族或者狩獵團的人,只不過他們的臉都已經腐爛,開始露出森森白骨,無法辨認。
三爺強忍着嘔吐的衝動,只用餘光瞥向掛在牆上的屍體。
“他們,好像是白獅子的人。”
“白獅子?”
“嗯,您看,他們的衣服上繡着一條獅尾,這就是白獅子的標記,白獅子是一個不大的狩獵團,不過雖然人數不多,實力卻都不錯。”
“我記得...我記得二丫他們曾經提過,他們爲白獅子的人辦過事。”
嗯?有人?
林澤突然察覺到一道視線,他轉身看去,卻在牆上發現兩個小洞,小洞內漆黑一片,只是偶爾閃過一絲微弱反光。
看到林澤靠近,這一道視線也並沒有迴避的意思,直到林澤將這一層牆皮剝開,纔看到視線的主人被精鋼固定在牆體內。
慘狀讓林澤都有些不忍多看。
他的眼皮被割去,露出滿是血絲,渾圓的眼珠,一根根細長的精鋼深深刺入他的體內,林澤能看出來,這些精鋼貫穿了他的骨骼,將他的動作牢牢固定住,甚至連轉頭都做不到。
同樣的,他的嘴巴也用精鋼,穿過上下顎骨被縫起,臉皮上開了一道口子,想必是用來灌入流食,傷口早已經癒合,沾着一些煮爛的米粒。
小心翼翼地將整面牆壁拆除,林澤才發現,他的軀幹同樣被精鋼鎖定,連到一根精鋼圓柱上。
圓柱上下有兩個卡扣,還綁着一條繩索,拉動之後可以讓這人前後轉向。
若是轉到方向,面對的正是二姑娘的房間。
拆下之後,林澤纔看到牆上有處暗格,看位置正是對着這男子轉向之後的頭臉。
“他他,他是白獅!”
三爺驚恐地退了一步,手指顫抖着指着對方。
“白獅?”林澤開始慢慢取出對方身上的精鋼。
三爺艱難地吞下一口唾沫,“白獅子狩獵團得名就是因爲他,他是白獅子的團長,名字就叫白獅,我記得他在獸潮前就已經是高級戰士了,實力很強,沒想到,沒想到...”
聽到自己的名字,男子雖然不能有絲毫動作,身上的肌肉卻開始劇烈抽搐起來。
林澤微微皺眉,在他頸間一按:“你先睡一覺吧。”
昏迷過去的白獅依然雙目圓睜。
“他們兄妹二人與他有仇?”
“沒有吧,我倒是記得幾年前,二丫言語間對白獅子狩獵團推崇備至,因爲自己的經歷,他們對於外人疏離不願親近,卻獨獨對白獅很有好感的樣子,所以我對白獅子也有些瞭解。”
“算了,有當事人在,到時候再問他吧。”
“可是,他的舌頭...”三爺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透過白獅臉上的孔洞,可以看到裡面空無一物,連舌頭都已經被割去了。
修復液的原液應該可以修復,只不過不知道時間這麼久了,還能不能長出來。
若是不能...林澤已經在考慮割去一層,創造出新的傷口再用藥劑。
很快,白獅身上的所有精鋼都已經被取出,流了一地的膿血,取出的精鋼堆起,足足有上百公斤。
這麼恨你嗎?
林澤取出一支原液,從白獅滿是傷口的嘴裡倒了進去。
在三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白獅身上的傷口,密密麻麻的小洞開始逐漸癒合,肉芽蠕動,令人不寒而慄,林澤同樣有些不適地看着地面,污穢的地面都要比他此時的狀態要更加‘賞心悅目’。
大量傷口同時癒合,混合起來甚至發出了輕微的蠕動聲,讓在場的兩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呼
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終於消失,白獅身上的傷口也已經閉合,雖然仍能看出坑坑窪窪,卻已經好了太多。
昏迷過去的白獅呻吟一聲,緩緩醒轉。
他下意識眨了眨眼睛,顫抖着摸索着自己的臉,他的舌頭還未完全長出,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看起來分外淒涼。
很快,他就從重獲自由的喜悅中清醒過來,連滾帶爬地來到掛着屍體的牆壁旁,身上沾了許多不明穢物,哭喊着不清楚的話語,將幾具屍體抱了下來。
接下來,他從牆角又摳挖出一具人形。
人形被各種穢物覆蓋,排泄,腐爛的肉塊混雜,白獅小心翼翼地拂去,露出一副纖細的白骨。
啊!
他終於哭喊出來,將白骨摟在懷中慟哭,動作卻分外輕柔,生怕損壞了懷中的屍骨。
破開的牆壁暴露在天光下,風聲嗚咽,將白獅的哭聲輕輕捲起,不知帶往何方。
不多時,哭聲戛然而止,他保持着懷抱的動作,徹底失去了意識。
許久,林澤纔回過神來,他的手不知何時攥緊,身上氣勢狂涌,卻又維持在一個狹小的範圍內,肉眼可見的氣流將如同一尾尾細長游魚,在他身側時隱時現。
三爺畏縮在一旁,看到林澤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自己的手掌,也不見他做出什麼動作,便有火星從他指尖飄起,落到白獅身旁。
這一點火星如同落入了乾枯的火絨堆,瞬間便成千上萬倍擴張開,將白獅與屍體全都包裹在其中。
古怪的燒焦味帶着高溫衝入三爺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