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來了精神頭,紛紛議論,我卻覺得不對勁。正牌不但沒給鄭濤帶來正能量,反倒讓他的強迫症更加嚴重,這人不廢了嗎?疊雨傘要兩個多小時,他還怎麼上班,怎麼生活?
飯繼續吃着,我心裡七上八下,最後找了個藉口提前開溜。我給鄭濤打電話問你家在哪,想去看看你。鄭濤有些生氣:“唉,田老闆你真搗亂,我這次疊得特別好,剛到一半就被你電話打斷了!”
我讓他把地址發短信給我,鄭濤餘怒未消:“我沒什麼可看的啊。”
“快發吧,我有事找你。”我說。鄭濤說等我疊完雨傘,就給你發短信,沒等我說完,他又把電話掛斷,再打諒怎麼也不接。
把我給氣的,回到家躺在牀上,想着鄭濤這個事就鬱悶,不知道他這把雨傘要疊多久。一個小時過去,沒動靜,兩個小時過去,還是沒短信。我忍不住再打電話,接了:“唉,再過半小時吧。”聲音很沮喪,幾乎是在哀求。我很奇怪,說兩個半小時還沒能疊好一把雨傘?
鄭濤說:“其實,一個小時之前就疊好了,也很完美,但……但我準備用兩個小時來疊它,就想着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也許能疊得更好呢,就拆了,結果怎麼也疊不出剛纔的效果。”我差點吐血,讓他立刻將地址念給我聽,我這邊要記錄。
“改天行不啊?我今天得把雨傘給搞定的。”鄭濤有些氣急敗壞。我說不行,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說,耽誤不了你幾分鐘。沒辦法,鄭濤只好把地址念給我。我拿着寫有地址的紙條出門打車,到了鄭濤在北海街附近的出租房。
這是個老式居民樓,和我父母家一樣,鄭濤租的是四樓的一個單間,估計月租金不會超過三百。給我開門之後,看到鄭濤手裡拿着一把深藍色的雨傘,表情很不耐煩。他讓我等會兒,就坐在牀邊,繼續疊這把雨傘。
我坐在椅子裡問:“你就疊這破玩意好幾個小時?”
鄭濤頭也沒擡:“這是雨傘,不是破玩意,別打擾我。”我問你吃飯沒,他說我從六點到家就開始疊,本來能弄好,結果你一個電話給毀了。我很生氣,說怎麼是我毀你,你明明一個多小時前就已經疊好,可自己又拆了,這不是閒的嗎?
“追求完美也有錯?”鄭濤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我說你疊個雨傘幾小時有什麼用,就算疊得比機器都整齊又能怎樣,下次你不用手,它能自動展開給你打在頭頂?
鄭濤看了我半天,說:“這叫什麼話,很多東西都沒什麼大用,但人們都在追求更好啊。”我說那些東西是有欣賞價值的,你這雨傘疊得再好,誰欣賞?你自己看還是給人看?鄭濤回答不上來,卻氣呼呼地不高興,說:“你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爲了罵我啊,田老闆?”
我說:“當然不是,想問問你佛牌有沒有效果。”鄭濤笑了,說當然有效果,至於我現在對自己很有信心,領導罵我也沒關係,做好自己就是。被辭退也沒事,明天再去找新工作。
我問:“你被辭退了?”
鄭濤點點頭:“嗯,今天老闆把我叫到辦公室,說我腦子有問題,公司不留精神病患者,要我早點兒去醫院看看。”我問你怎麼回答的,鄭濤說這種人怎麼能理解我,走就走。
“那你打算找什麼樣的工作,還開車嗎?”我問。鄭濤說不開了,因爲我心太細,開車的時候總想倒回去看仔細點兒,領導嫌費油。
在和我說話的時候,鄭濤又開始疊那把雨傘。我氣得一把搶回來,用最快迅速把雨傘捲起來纏好,牆角一扔:“有什麼可疊的,你今晚不睡覺了,光疊他?”鄭濤驚訝地看了我半天,跑過去把雨傘拿起來,小心翼翼地拍打着上面的灰,憤怒地瞪着我。
“你扔我雨傘幹啥?我今天剛洗好曬乾淨的!”他很生氣。我說過幾天還得下雨,不又要澆髒嗎,洗這麼勤有什麼用。
鄭濤反駁道:“那你還每天都洗澡,就不能兩天一洗嗎?”我頓時語塞,鄭濤又開始疊雨傘,我奪過去握在手裡,說今天你就別再疊了,否則我把它從窗戶扔出去,看你能不能找到。本來我只是嚇唬嚇唬他,要用強硬的態度逼他停止。沒想到鄭濤大怒,撲上來就搶,把我都給撲倒了。我腦袋磕在電腦桌的鋼角上,疼得直流眼淚。
我捂着腦袋,回頭瞪着鄭濤,卻發現他又坐在牀上開始疊雨傘。我氣得一把抓過雨傘,從窗戶就扔出去。鄭濤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出門去。我站在窗前看着,心想這傢伙真是沒救了。隱約看到附近有個人影走過來,朝樓上看了兩眼,彎腰把傘撿起來,一溜小跑就沒影了。
我心裡這個樂,忽然又想起,鄭濤找不到雨傘,他會不會發狂?這類人可不好說。我有些後悔,心想多管這個閒事幹什麼?
果然,鄭濤在樓下找了半天沒看到,擡頭問我扔在什麼地方。我大聲說:“別找了,剛纔我看到有人給撿走啦!”鄭濤問了那人跑去的方向,也追過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怕出事,連忙也追下去,在小區裡找了半天,聽到某處有吵鬧聲,跑過去看到鄭濤在小區大鐵門的門口拽着一名老太太,正在大聲說着什麼,旁邊圍了好幾個人看。
老太太手裡還死死攥着那把雨傘,怎麼也不給:“你自己扔下去的,那不就是沒用的嗎,憑啥不讓撿?”
鄭濤大聲說:“快給我!”老太太看到鄭濤這模樣,也有些害怕,我過去攔開,對鄭濤說咱們再買一把新傘吧,這傘從樓上扔下來,沒摔壞也差不多,不算完美了。可沒想到鄭濤非要那把雨傘不可,老太太也是個倔脾氣,說死也不給。我對老太太說給你十塊錢,快把雨傘給我們。
“不行,得五十。”看來老太太是老油條,習慣趁火打劫。鄭濤上去就要動手,我心想可別,訛上你就慘了,死命抱着鄭濤的腰把他拉開,那老太太趁機跑掉。
藉着路邊的路燈,我看到鄭濤眼睛通紅,對我大喊大叫。我也很生氣:“再買一把不行嗎?”
鄭濤流着眼淚:“不行!那傘是我的吉祥物,不能換!”追問之下才知道,半年前鄭濤打着那把雨傘去見網友,才找到了在瀋陽的第一個女朋友,雖然之後分手了。鄭濤四處尋找老太太,我在後面跟着勸,怎麼勸也沒用,最後鄭濤站在馬路中央,像瘋子似的大叫。我過去說吉祥物可以再有,鄭濤把氣全都撒在我頭上,揪着我的衣領要動手。
一輛警車閃着燈過來,警察下車過來看,我連忙說這是我朋友,有點兒心情不好,在這發泄呢。警察要看我們的證件,鄭濤居然要去打警察,警察沒聞到酒味,就懷疑他吸了毒,用手銬把他控制住,連我也一起駛向醫院。
在醫院診室裡鄭濤也沒老實,吼着要找回那把雨傘,還罵警察。抽血化驗結果出來,完全沒問題,警察問我到底怎麼回事,我只好說出實情。警察不太相信:“強迫症有這麼嚴重?”
大夫讓鄭濤吃了兩種鎮靜類的西藥,又觀察了半個小時,看到他穩定了些,才讓我把他帶回家。在出租車上,我看着雙眼發直的鄭濤,心想這是強迫症嗎,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衝撞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