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舅爺有一兒一女,兒子叫洪班,女兒叫洪霞,論年齡小老謝(這稱呼真彆扭)比洪班大,和洪霞同歲,但論輩分他們卻是老謝的叔叔和姑姑。洪霞當時長得很漂亮,而洪班性格比較沉默,寡言少語,但心地善良。老謝和這兩兄妹玩得特別開心,怎麼也捨不得走。剛好那時放暑假,老謝的爸爸就讓兒子在洪舅爺家裡住了兩個月。在那兩個月間,老謝見識到了洪舅爺巫術的厲害,年輕的他也因爲太好奇而遇到很多靈異事件,還目睹了洪霞的意外身亡。從那以後,老謝的膽子就變小了很多,尤其怕鬼和與死人有關的東西。
高中畢業後老謝去外地念大學,畢業後娶妻生子,爲了家庭忙碌,再加上洪舅爺只是他堂姑的遠親,所以再也沒去雲南。年輕時的老謝雖然矮,但並不胖,也沒有謝頂,看起來還算順眼。但很多男人婚後發福得快,老謝就是典型。自從兒子出生,老謝的體重每年都會增加好幾斤,而頭髮越來越少。一轉眼二十幾年過去,老謝已經快要把那個遠在雲南的洪舅爺一家人給淡忘了,他也終於從身材適中的年輕人,變成了矮胖禿中年男。
現在這事又被堂姑提起,老謝妻子追問爲什麼從沒聽老謝提起過。老謝說:“離得太遠,而且又不是近親,平時也忙,所以就好多年沒過去了。”
老謝的妻子連忙問:“姑媽,那個洪舅爺能治好我兒子的病嗎?”老謝堂姑說這個可不知道,得去了才知道,她也有十幾年沒和這個遠房舅舅聯繫了。唯一的聯繫方式就是地址,連電話都沒有。堂姑把那個多年前保存的地址給了老謝,讓他有空帶着兒子去雲南試試,反正都是親戚,也花不了幾個錢。
老謝是個不信鬼神的人,覺得讓巫醫來治尿毒症,真是扯得不能再扯的事,也就沒在意,左耳聽右耳冒。但兒子的病越來越重,每天花的錢也越來越多。正所謂“病急亂投醫”,老謝實在頂不住妻子的埋怨,就只好和妻子帶着虛弱的兒子千里迢迢來到了雲南騰衝某鄉村。
本來還擔心多年沒聯繫,地址會不會失效,人家會不會搬家。老謝運氣不錯,洪舅爺住的是當地苗人老宅,都有上百年曆史,輕易沒人搬家,經村民指引,很容易就找到了洪舅爺的家。但老謝運氣也不好,這個洪舅爺在兩年多前去深山裡找一種特殊的印文蜘蛛,不小心跌下山崖死了,連屍骨都沒找到,現在家裡只有他的兒子洪班。
洪班已經三十五歲,身材高大,比老謝足足高着一頭,長相也挺英俊,眼睛尤其亮,但性格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惜字如金,問兩三句纔回答一句,但說的都是重點。
聽老謝夫妻講了半天,洪班沉默片刻,才說:“巫術不是萬能的。”
老謝一聽就泄了氣,他妻子連忙問:“老謝的姑媽說你父親以前治好過老謝的病,我們才大老遠來的!那巫術的作用到底是什麼啊?”
“驅除邪氣,有時邪氣不光是鬼,也是病竈,我試試吧。”洪班像蹦豆似的說出幾句話。
在他們聊天的時候,不少左右鄉鄰都來湊熱鬧。很多村民顯然已經忘了面前這個又矮又胖的老謝多年前曾經來過村子,都對他說洪班的父親那真是厲害,能用咒語把鬼神拘來,爲他治病除邪。還有個牙都快掉光的老頭說,洪班的父親能把竹竿插在河面,好幾天都不沉下去,他父親坐在家裡念着咒語,那河面的竹竿纔會沉,全村人都見到過。還能把兩片剛劈開的竹片再合到一起,中間根本沒有任何接縫。
聽了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講述,老謝倒沒覺得驚訝,因爲他在二十幾年前就見識過。妻子覺得很神,但她更關心的是兒子的病能不能治好。在洪班家裡,老謝夫妻都沒看到洪班的妻子和孩子,但他們也沒多嘴問,心想也許是回孃家探親了吧。
傍晚時分,洪班開始用當地的巫術爲老謝兒子施法,在洪家的祠堂中供着四尊塑像,約有半人多高,按洪班的說法,有蚩尤神、雷神、儺神和巫術祖師,每次苗族巫師在施法之前,必須要拜這四尊神,不然就沒有法力。他讓老謝的兒子平躺在兩條並在一起的長板凳上,閉上眼睛,再把兩炷香分別放置在小夥子的頭和腳邊。除老謝夫妻之外,祠堂裡再沒有別人。大門緊閉後,洪班打開祠堂的電燈,站在老謝兒子身邊念動咒語。
老謝夫妻坐在旁邊,眼看着那兩炷香冒出的細細的青煙從直立向上,漸漸變成互相靠攏,聚在一起之後再繼續飄到洪班的身前,把兩人都給看傻了。老謝的兒子渾身發抖,像得了瘧疾似的。洪班用力吸氣,把煙吸進嘴裡,他再朝小夥子臉上吐去,反覆幾次,直到兩炷香燒完。
這樣的法術連續施了三次,每次間隔三到五天。按洪班的說法,鬼神不是每天都坐在家裡等你拘他來,他們也要四處遊走,幫別的巫師忙。有時候趕上他們不在這個區域,你就得等。
老謝妻子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裡不太信,但親眼看到那麼靈異的場面,又希望是真的。
效果來了,他兒子的病症明顯減輕,老謝兩口子高興得想跳舞,握着洪班的手不放,又掏出五千塊錢要塞給他。洪班說什麼也不拿,老謝和妻子軟硬齊逼,洪班只說了兩個字:“不要。”沒辦法,只好把錢又收起來。
在洪班家又住了幾天,老謝一家人準備打道回府的前夜,兒子出事了。當晚他兒子肚子劇痛,出去上廁所,竟發現尿出來的尿全是鮮血色。他嚇壞了,連忙去叫父母,洪班用馬車把老謝夫妻和他兒子連夜送到市裡的醫院。診斷結果讓人絕望,腎炎的併發症加劇,比之前還嚴重。
這下老謝妻子不幹了,哭起來沒完,又哭又罵,不依不饒地說洪班害了她兒子。老謝連忙勸阻,醫生聽了走廊裡的吵鬧,出來瞭解情況後,對他們說患者的病情加劇也屬正常,他的腎炎已經是晚期,併發症逐漸增多,只不過趕在這個節骨眼發作而已。但老謝妻子做事喜歡鑽牛角尖,怎麼也不肯罷休。洪班也不多解釋,只冷冷地看着她。老謝罵了妻子兩句,她一怒之下就離開騰衝,自己回湖北去了。
老謝向洪班道了歉,洪班也沒多說,只說有事再來找我。老謝朝他要聯繫方式,那年頭手機還沒現在這麼普及,洪班就把村長家的電話號碼給了他。
老謝自己帶着兒子回到家裡,發現妻子竟然搬回孃家去住了,他只好一個人送兒子到醫院繼續治療。爲了想辦法賺錢,老謝每天打兩三份零工,但他比較矮,又有些發福,愛出汗,幹活久了就會喘,經常被用工單位辭退。
轉眼間老謝兒子生病已經有一年,老謝花光了家裡所有存款,還開始朝親戚借錢。雖然生病的是兒子,但妻子經常罵老謝,說他沒用,賺不到大錢之類的話。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最恥辱的莫過於被妻子說沒出息,但老謝知道自己沒有賺大錢的能耐,只好默默聽着。
這天晚上,老謝和高中同學在小飯店喝悶酒,那同學在武漢開一家做低檔保健品的公司,其實說白了有些傳銷性質,也發展下線,只不過他們公司有實在的商品。開始生意不太好,也招不到什麼人,後來生意越來越大,光發展的業務人員就好幾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