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我又接了差不多十來個佛牌生意,大多數都是去正規寺廟請正牌和古曼童,什麼龍婆古巴白衣阿贊師父的一大堆,當然也有幾件幫人找黑衣請邪牌和古曼甚至解降頭的。那幾件事相當驚心動魄,但爲了保持每個故事的完整性,還是暫時跳到一年多以後,也就是2006年的10月份,先把大治這件事講完。
那條新聞的標題大概是“江蘇鹽城某男子連考四年成爲公務員,工作不到半年患重度抑鬱症閉門不出”的意思。新聞沒配圖片,只有文字內容,但我立刻就想到大治。可能有人會問,大治考上公務員之後沒給你打電話表示感謝嗎?沒有,我都把他快給忘了,偶爾想起來,估計他又沒考上,所以纔沒聯繫我。不過我也不擔心他找我算賬,這種事你還能去找法院啊?
可這新聞的內容讓我心裡打鼓,於是從手機通訊錄裡找到大治的電話號碼,先發了一條寒暄短信給他,兩天沒回復。乾脆我打電話過去,打了十幾遍,每次都能打通但永遠沒人接。
這可奇了,就算真當了局長廳長也不至於怕接電話吧?我又不會揭你老底,難道真出了事?我決定這通電話再響幾怕沒人接就不再打了,可事情就這麼巧,電話接通了,但不是大治的聲音,聊過幾句後才知道,是大治他媽媽。我臨時編了個大治網友的身份,反正都是同性,不會被懷疑網戀之類的不正經行爲。他媽媽唉聲嘆氣的和我說起大治,我這才知道,這一年多發生在大治身上的事情還真不少。
原來就在大治去泰國找我請佛牌的那年底,他成功考到鹽城市城建局某辦公室一個科員的職位。他父母非常高興,這下終於實現了父母對兒子的期望,成功地保住了一家三代都在體制內的不破金身。
可事實沒有想象中那麼美好,大治開始精神狀態還不錯,可一兩個月之後,他回家後就漸漸不怎麼愛說話,發展成幾乎回家都把自己在在房間裡不出來,開始還讓父母送飯進去,最後就乾脆自備乾糧在屋裡解決,除大小便之外,根本不出門。父母急得不行,以爲兒子受了什麼刺激,強制把他帶到醫院精神科檢查,可大治就是不說話,連大夫也查不出病因,建議送精神醫院,大治父母當然不願意,就只好任他把自己圈在家裡養着。
掛斷電話,我又開始糾結了。大治這情況到底是怎麼造成的,難道又是沒按既定方法供奉佛牌的後果?看來大治並沒有把去泰國請佛牌的事告訴給任何人,我完全可以裝聾作啞不管,可此事要是真因佛牌而起,那我又不想袖手旁觀,看來我這一年到頭沒幹別的,盡處理善後了。
我還是決定回國去看看大治,要不然心中不安,也許我根本不適合幹這一行,心太軟,像方剛那樣只管賺錢多好。
那時表哥的水果加工廠早已辦起來了,請了幾個經理負責經營和管理,我也幫他管一個小小的加工車間,工作不太忙,而表哥仍然是經常出差,東南亞等國到處跑。我告假說要回國去看望一個朋友,從曼谷乘飛機先到南京,再轉火車到了鹽城。
按大治家人提供的地址,我找到了大治在鹽城一個花園小區的家,看上去很高檔的小區,應該住的都是有錢人或體制內的。大治父母熱情接待我,說自從兒子得了這個怪病之後,來看望他的朋友和同學越來越少,大家都把他當成怪物,恨不得離得遠遠的,所以對我相當感激。
尤其大治的父親,從說話和氣場來看,在單位最少也是個副局長,他氣憤地對我說:“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大治之前有很多朋友和同學圍着,託他辦事的,走關係的,可現在都躲到八丈之外,太惡劣,太不像話了,把我們家大治當成病人看待嗎?”
大治他媽抹着眼淚:“這孩子半年多沒出屋了,上廁所的時候纔出來,話也不和我們說,這可怎麼辦,左鄰右舍都笑話我們家,咱這高幹家庭,哪能受這份氣啊!”
我心裡暗笑,心想什麼時候也忘不了體制內那點優越感。我來到大治房門口輕輕敲門,半天沒人理,大治他媽說:“等一會兒吧,他每天總要上兩次廁所的,到時候你再和他說話,看有沒有用。”
我又敲了幾下,說:“大治,能聽到我說話吧?我是田哥,你還記得嗎?你去泰國旅遊時咱們認識的。”還是沒回應,看來這小子病得不輕,對什麼都麻木了。
我坐回沙發,大治他爸把手一擺:“別管他,那小子算是徹底沒救了,你別管他,一會兒留下吃頓便飯,然後再——”他的話半路停了,眼睛看着大治的房門,我轉頭看去,門被慢慢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