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小關媽媽要把那件長袖襯衫清洗的時候,發現下襬口袋裡有一條項鍊,看起來挺好看。夫妻倆一商量,再過幾天就是小關的生日,從小到大也沒給兒子慶祝過生日,更無生日禮物,最多就是煮倆雞蛋,於是打算謊稱這條項鍊是特意給兒子買的生日禮物。

這個美麗的謊言讓小關非常感動,雖然他覺得給快成年的男孩買項鍊當生日禮物有點奇怪,但畢竟是平生第一件生日禮物,心裡仍然很高興,同時也覺得父母這麼窮還花錢給自己買東西,心裡很過意不去。

從那天后,小關就每天都戴着這條項鍊,可能是因爲窮的緣故,他在班上有些自卑,怕人笑話,只好把項鍊偷偷塞在衣服裡頭。有一次班上體檢,他脫外衣的時候不小心把項鍊露出來,讓大家看到了,只好說是爸媽給買的生日禮物。男女同學們笑話了一陣也就算了,可從此後小關開始出現異常。

有次正上着課,課堂裡很安靜,小關忽然低聲笑起來,一聲接着一聲。大家都在看他,老師以爲他在偷偷看閒書或者聽mp3呢,走過去卻什麼也沒發現,就訓了他幾句。後來小關又經常雙眼發直,老師提問也不回答,旁邊的女同桌想把他捅醒,小關卻自言自語地說:“把衣服還給我……”同學們鬨堂大笑起來,老師很憤怒,衝過去把他晃醒,給記了一次嚴重課堂違紀。

之後,小關的異常行爲越來越多,同學們漸漸不再鬨笑,而是遠離他,覺得他有毛病,直到後來班上一個喜歡耍橫的男生搶那條項鍊,小關被打得鼻血直流,去食堂拿了菜刀把那男生砍進醫院。

聽完小關父親的講述,我心裡的疑惑更盛,他嘆了口氣:“昨天學校下通知要開除我兒子,小老弟,你不用來了,就算來也幫不上什麼忙,我還得去借醫藥費呢,就不和你多聊了。”電話掛斷,按理說被對方拒絕就可以直接不管,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卻非常想弄清楚這件怪事的來龍去脈。也許是出於對一個窮困家庭的同情,也許是對佛牌副作用的敏感,或者是因爲我也曾經穿過那種“滾包衣服”,說不好。

小關的女同學給我打來電話,其實她想說的話我都知道了,小關的爸爸並不認爲兒子中了邪。也難怪,中國幾千年的傳統,讓父母極少和子女真正做到了解和溝通,也沒人去關心什麼兒童、少年心理。女同學很着急,問我應該怎麼辦,我說可以去錦州看看,和小關面對面聊聊,以打探虛實,但你要給我出辛苦費,最少兩千塊。女同學同意了,說她這幾年接的壓歲錢攢了有兩三萬,幾千還是拿得出。我心想畢竟是未成年的學生,心眼實,早早就把底交給別人了,這要是碰上奸商,你這幾年的積蓄估計還真懸。

瀋陽離錦州很近,從錦州轉車再到北鎮,於車站遇到了那名女同學,她的年齡雖然還不到十八歲,但已經出落得成熟大方,從穿着打扮看,家庭條件應該很不錯。她風風火火地跟我說小關的事,看得出是個急脾氣的姑娘。我在她的帶領下乘出租車找到小關的家,一個很舊的居民小區,起碼有二三十年了,我見到了小關一家三口。

小關的家是一間兩居室的回遷房,家裡只有一些簡陋的舊傢俱,牆也破得掉了皮,飯桌上放着大醬和鹹菜、饅頭等東西,還混雜着一股中藥渣的味道。小關母親的手腕腫得比手掌還寬,他的父親侷促不安地接待了我,小關則在自己的房間呆坐着。

“大老遠從瀋陽把你折騰來,多不好意思,家裡也沒啥好招待的,湊合喝點糖水吧。”小關父親給我倒了一杯白糖水,那用來裝白糖的袋子已經舊得看不出本色,看來他家裡極少接待客人。女同學問:“叔啊,醫藥費藉着了嗎,還差多少?”小關父親說借了兩千,他的親戚也都不富裕,實在借不到了,學校發動全校學生捐款,但還差兩萬多。

女同學說她可以把自己的壓歲錢拿出來先借給你們,小關父母連忙推辭,我說想和小關單獨談談。

剛走到小關房間門口,我的頭就開始有些發暈,不用說,屋裡肯定有陰靈,看來我現在的腦袋都能代替五毒油了。小關坐在牀邊,呆呆地望着書桌上的幾本書,表情很哀傷。我和他隨便聊了幾句,看到他脖子上掛着一條項鍊,以我兩年的佛牌銷售經驗,一眼就看出那是條紅眼派燙。我很想讓他取下來給我看看,但想到之前因爲有同學要搶,小關把人家給砍進了醫院,所以我又退縮了。

小關說:“我頭疼,難受,老做夢夢到自己被脫光衣服放在爐子上烤,不知道咋回事。”

我微笑着問:“你戴的這條項鍊是從哪來的?”

小關眼睛中露出警戒之色:“是我爸爸給我買的生日禮物,你要幹啥?”

我說:“這鏈子有個環扣都快斷了,你也不修修,不然哪天非丟不可。”我邊說邊掏出手機調成靜音狀態,假裝在看時間。小關低頭看看胸前的佛牌,臉上半信半疑。我說我替你修好吧,我是在泰國賣項鍊的,專門會修這種東西,說着我伸出手去慢慢摸項鍊。小關瞪着我手的動作,我用右手把項墜拿起來,儘量離我近一些,頭疼得更厲害了,再偷眼看胸前的五毒油項鍊,顏色已經變成深灰。

我用手指假裝去用力捏金屬鏈的環扣,左手用手機悄悄把佛牌前後左右都拍了照片。以我幾年的佛牌掮客經驗,這條紅眼派燙是真品無疑,現在真相已經很清楚,小關爸爸買的那件滾包襯衫顯然是從東南亞流過來的。但襯衣口袋裡爲什麼會有附着佛牌,小關又爲什麼戴上之後就會出現異常現象?現在還不清楚。

把佛牌放下之後,小關的神情才輕鬆了很多。我又和他閒聊了一會兒,在沒出現異常的時候,小關表情得還是很正常,只是對即將被學校除名一事感到很悲傷。出了房間,我趕忙鬆幾口氣,緩解頭痛之後,纔對小關的父親說:“叔啊,你買的那件打包衣服是從東南亞運到中國的,口袋裡那條也不是普通項鍊,而是泰國佛牌,是附有陰靈的。小關被佛牌中的陰靈纏身,所以纔會出現行爲異常。”

小關的父母面面相覷,都表示聽不懂。我只能儘量簡短地向他們介紹泰國佛牌這種東西的來歷和功用,把兩人嚇得夠嗆,那名女同學更是驚得連臉都白了,連忙問我怎麼辦。我給方剛打電話過去,把情況仔細介紹之後,他立刻反對:“這種事你不要管,窮得肉都吃不上,拿什麼付給你善後錢?”

方剛自然是不會理解我的心情,我之所以來到錦州小關的家,當然不是爲了錢。正在我想對他多做解釋的時候,方剛卻說他這邊有筆大生意,一對泰國兄弟歌星正在尋找某個特定年代的龍婆古曼童,他知道我手裡正巧有兩尊存貨,就催我儘快回到泰國去交易。價錢他已經幫我談得差不多了,相當理想,至少比一年前我在廟裡請到手的時候翻了十幾二十倍。

我先答應下來,對小關的父親說:“我要馬上回泰國辦事,幾天之後就回來,到時候我會想辦法弄一條和小關脖子上相同的佛牌,你們想辦法把它調包就行了。”

女同學非常高興,而小關的父母則顯然對這件事沒抱太大希望,只跟着附和答應。

離開小關家,我一路回到瀋陽,辦手續飛到泰國。先到芭提雅和方剛一同回到表哥家,他在我的存貨裡挑出了那兩尊古曼童,我倆再回到曼谷,共同來到那對雙胞胎男歌星家裡。這對兄弟的家是一棟兩層高級公寓,一樓的佛堂中供奉了幾千尊古曼童和古曼麗,數量位列全泰國第一,而這對兄弟的運氣也一直不錯,從默默無聞到大紅大紫,很神奇。

在歌星兄弟家中,我見識到了那存放有幾千尊古曼和小鬼的佛堂,相當壯觀,很多古曼身上都掛有金鍊,據說是成願之後用來還願的信物。歌星兄弟也是佛牌行家,驗證過我手裡貨的真實性,就很爽快地付現金給我們。這兩尊古曼就賺了七八萬元人民幣,分給方剛三成辛苦費,到手的也有五萬多塊,利潤相當不錯。

成交之後的喝茶時間中,通過閒談得知二樓還有一間更大的佛堂,專門用來供奉佛像的,我就很想上去看看。兩兄弟很好客,欣然同意,而方剛以前曾經和我說他與這對兄弟有過生意往來,表情也不太耐煩,很不想去,但看在我興致勃勃的面子上,還是陪我們來到二樓。

二樓的佛堂更大,裡面有近千尊佛像,金銀銅木的都有,據說還有幾百年前古代泰國曼谷王朝的文物。兩兄弟向我介紹了半天,方剛在旁邊和客戶打電話,看完之後下樓時,方剛邊打電話邊用筆在手掌上記地址,忽然沒留神腳下踩空,從二樓一路滾到樓下客廳裡,手機都飛出去了。我們連忙過去查看,這老哥摔得嘴咧到耳根,腳踝也腫得不行,連忙送到醫院去。

檢查結果很不理想,方剛腳踝骨折,醫生說先住院,出院後至少也得靜養兩個月。他指着我的鼻子罵了個狗血噴頭,說要不是說非要上二樓去看什麼狗屁佛像,他也不能受傷。我雖然理虧,但也覺得委屈,你下樓梯走神不能全怪我吧?

方剛氣呼呼地說:“住院還是小事,耽誤我兩三多月的生意,損失好大你知道嗎,田先生,田老闆,你這次算是把我給坑苦了!”

我說:“沒辦法,你有什麼生意就由我來替你跑腿,這總行了吧?”

方剛雖然生氣,但事已至此,再罵我也沒用,只好同意,但說第一個月給他跑生意沒有抽成,只能給我些跑腿費,以示懲罰。我哭笑不得,說你算是栽到錢眼裡爬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