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長一段昏迷的日子裡,作爲沒有知覺的我而言。是沒有辦法感覺到自己是死了還是活着。因爲思想意識上的沉滅,我只是覺得自己睡了好長一覺。
再醒來。就像是在柔軟的牀墊上睡了太久太久,以致於渾身痠痛,連手臂都擡不起來,沉重的垂落着。
最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我也只是將眼皮勉強睜開一條縫隙。一束明亮的光,就這樣直直的射進我的瞳孔中。
好刺眼。
好些時間。我的眼前都是模糊的白影,看不到其他真切的食物。
時間緩緩地過去。眼前模糊不清的光影也開始變淡,我這纔看清楚那是一扇窗戶,白色的窗簾,明亮的陽光。還有一個站在窗戶邊上的……男人……
他就站在窗邊,沉默的凝視着遠方。
隱約間,我只是看到了那個男人的側臉。刀削般的深邃輪廓,濃眉劍目。完美高挺的鼻樑,微微緊抿的一抹薄脣。
雖然意識不清,但是人類直覺上的審美還是存在。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看的男人呢。
光影落在男人精瘦又修長的身體上。將他身上的白色襯衫映的彷彿透明,也在他的身上落下一道明亮的光芒。
但是與溫暖陽光不同的是,男人的臉上朦朧的一抹淡淡的冷漠和疏離,而被疊攏的眉心更是帶着一股憂愁。
那一刻,我好想問他你在煩惱什麼,好想伸手過去熨平他眉心的褶皺……
病牀上,我的手指動了動,可是沒有任何人看到。
再後來,我又困了,再也支撐不住從身體深處蔓延出來的疲累,好不容易睜開的雙眼又一次閉了起來。
最後的意識中,我模糊的想着。
他是誰,是誰讓他如此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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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的看着牀邊的那些人,有穿白色袍子的男人,應該是醫生,那麼穿黑色西裝的呢,他是我的親人嗎?
我將目光落在那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上,問他,“你是誰?”
才一開口,我就給自己的聲音給嚇到了,我的聲音怎麼會變成這樣,嘶啞、乾澀、低沉,就像是個破嗓子的男人一樣。
而其他人好像也被我的聲音嚇到了,特別是那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他那張英俊到不可思議的臉,一下子就拉長了。
“朱醫生,這是怎麼回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怒氣衝衝的看向其中一個醫生提問,他身上的怒氣,連我這個剛醒過來還有些遲緩的人都感覺的到。
緊接着,一羣醫生圍着我和身邊的各種儀器,面色沉重的不停討論,他們說這一大堆專業的詞彙,我根本聽不懂,而最後的結果,我只聽懂了一句。
我失憶了。
主治醫生說,應該只是暫時的情況,腦部還有血塊壓着神經,等血塊自然分解掉之後就沒事了,記憶也會回來。
對於失憶這件事,我沒有詫異,沒有驚奇,一臉平靜的就坦然接受。
可是那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好像不能接受,他一直都黑着臉,嚇得旁邊的醫生都不敢說話了,很緊張的看着他。
緊接着,我又被那羣醫生推出去,做了一個更加精密的檢查,檢查的項目太繁多,進行到一半,我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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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甦醒,我的日子過得是痛苦的。
聽照顧我的護士小姐說,我昏迷了三個月,身體已經逐漸萎縮,所以恢復意識之後,就開始了復健。
你明明知道該怎麼站,知道該怎麼走路,可是身體就是不受大腦控制,痛苦只會成倍的增加。
而另一件讓我遭受打擊的事情是,第一次在鏡子上看到自己,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我才真真正正的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失憶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又是一天辛苦的復健之後,我躺在牀上休息着。拿下帽子摸了摸自己短短的頭髮,已經可以用手指抓起來了,又長長了呢,這才安心的笑了笑。
我的傷口在頭部的側面,爲了方便做手術,所以原先的長髮全部都被剃掉了,現在的髮型就像是個阿兵哥一樣,只能一直帶着帽子遮醜。
就算我不記得自己是誰,可是女人愛美的天性還是存在的。
手指在髮絲間穿梭,伸到頭皮摸了摸那個傷口,我醒來後,最關心的一個問題就是我爲什麼會受傷,可是所有的醫護人員都三緘其口,對我這個問題避而不談。
這期間經常照顧我的一個護士小姐不小心說漏嘴,提到我是從樓上掉下去的……
可是到底是掉……還是跳……?
我正思索着這個問題,看到時鐘已經快七點了,馬上斂了斂心神,有對着鏡子帶上帽子,調整的角度,呈現出現階段最好的自己來。
因爲那個人,要來了,就是我醒來時看到的那個穿黑色西裝的英俊男人。
他說他叫做顧辰風。
自從我醒來後,他每天晚上都會來看我,有時候只是匆匆十分鐘就走了,有時候卻能留一兩個小時,我知道他很忙,就算在病房裡偶爾也還要處理公事,接聽助理的電話。
這些天我已經可以開始吃正常的食物,所以每天晚上七點,他都會帶着各種好吃的,來跟我一起吃晚餐。
正想着,我就聽到了開門聲,忙挺直了後背。
我迎上了他的目光,嘴角不由自主的盪漾起了一絲甜笑,“阿風,你來了。”
今天下了雨,顧辰風寬闊的西裝外套上沾着一絲小水珠,他一面解下了西裝外套掛起來,一面回頭跟我說,“今天過得怎麼樣,復健辛苦嗎?”
“很累,但是很開心。”
我繼而將今天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鉅細靡遺的說給他聽,無非是今天又摔跤了出醜了,又聽到了復健醫師的鼓勵,日子過得簡單,發生的事情也很簡單,每天幾乎都是重複的。
但是我想說給他聽,而他也聽得很認真。
顧辰風一面聽我說話,一面伸手解開襯衫的袖釦,然後一圈一圈的摺疊往上,修長的手指拿捏着白色的襯衫布料,手指的骨節微微凸起着——
我突然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巴,癡癡地看着那一幕。
“怎麼了?”顧辰風擡起頭來,不解的看着我。
我灼灼的目光緊盯着他的手指不放,感嘆的說,“阿風,你的手指好好看啊。”好看的讓我幾乎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把。
顧辰風正整理袖子的手臂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中,許久都沒有再動一下。
“怎麼了?”我目光疑惑的往上移動,看向顧辰風跟手指一樣好看的臉。
他馬上轉過了頭去,避開了我的目光,將打包帶來的食物拿出來,“今天晚上是泰國菜,我請他們減輕了香料的使用,但是還是保持了酸辣的口感,你應該喜歡吃,而且也開胃。”
“好,我喜歡吃辣的。”我回答說,臉上還帶着一抹神秘的笑容。
因爲我發現了顧辰風的一個小秘密,他雖然轉過了身去,但是我還是看到了他的耳朵。
他的耳垂,正微微發紅呢~
他這是在害羞。
可惜顧辰風再回頭,臉上卻是說不出來的凝重,墨黑的眼眸就直直的看着我,旖旎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
“你想起來了?”顧辰風問我,聲音裡透着一絲冰冷。
“想起來什麼?”我不解道。
“不然你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吃辣。”
我回想了一下,這才發現剛纔的確是不由自主的說了這句話,可是……
“那直覺反應,就說出來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沒發現呢。”
雖然我這樣解釋了,可是顧辰風依舊又看了我好一會兒,纔將所有的食物擺上桌。
這一個晚上,我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心情是乎不是很好,吃飯時,我跟他說話也只是簡單的嗯嗯兩聲當做是回答。
吃完飯,收拾了東西,又陪着我去洗手間刷牙洗臉,顧辰風像是完成了例行公事一樣,準備離開。
他離開前,我緊張的抓住了他的手,“你生氣了?”
“沒有。”
他說謊,從他不敢看我的眼神裡,我就知道他是在說謊,但是我分不清楚他是爲什麼生氣,是因爲我想起來了什麼,還是因爲我沒想起來什麼。
“阿風,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我之前就問過他這個問題,今天忍不住想再問一次。
顧辰風這纔將目光轉到我的臉上,細細地注視着,“我不會告訴你,等你自己想起來。”
依舊是跟上次一模一樣的答案,從顧辰風的身上,從周圍其他人的身上,我根本找不到一點過去的回憶。
但是所有人裡,唯一讓我有熟悉感的人就是顧辰風,而且不僅僅是熟悉感……
我垂眸看着顧辰風低頭替我整理被子的樣子,是那麼的細心,明明房間裡有空調,可是他還是連每一個小縫隙都不放過。
原本在心裡的不安,就像是被子上的摺痕,被他細心地動作一一撫平。
“阿風,雖然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但是我覺得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說完,我就縮着脖子躲進了被子下面,又轉身背對着他,不想讓顧辰風看到自己雙頰爆紅的蠢樣。
我在被子下等了好久好久,遲遲都沒聽到聲響,也沒有聽到他的說話聲,那道高大的身影站在牀邊一直都沒有動,等到我都忍不住想掀開被子起來了,才聽到她緩緩離開的腳步聲。
就只是這樣?
我偷看顧辰風離開的背影,心裡隱隱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