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離開了,蓮花樓又重歸寧靜。
當天稍晚些時候,蓮花樓馬車開到了倫敦城。一入城便引發全城轟動,比當初開着越野車進城的那次影響還大。
拉車的馬有六匹還不算什麼,皇室辦慶典時八馬拉車都有。
但蓮花樓的重點不在於前面拉車的六匹馬,而在於其本身古色古香、充滿濃郁東方風情的造型。
一座充滿東方特色的移動城堡,是誰見了都會嚮往的程度。
無數的孩子追在蓮花樓的後面,跨着樹枝,“噢噢”地模仿着騎馬的樣子。
這是夏青黛第二次來倫敦了,感覺這座城市比半年前更繁華一些。
車水馬龍的街頭,有坐着敞篷馬車呼嘯而過的貴婦們,也有追逐在後嬉笑怒罵的男人們,還有見縫插針跑來跑去的孩童們。
街上的人比半年前又多了好多,夏青黛深知這是工業革命帶來的變化。
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漸漸難以爲繼,不斷有破產的農民背井離鄉,蝸居在倫敦城裡找工作,求生存。
城裡人口越來越多,下了班的工人們喜歡喝酒、喝咖啡,所以城裡的小酒館和咖啡館也隨處可見,又帶動了商業的發展。
十八世紀末,受小冰河期的影響,全世界都在鬧自然災害。有旱災、有水災、風災以及蝗災。
如今歐洲就在經歷大面積旱災,但倫敦城幸運地沒有遇上。雖然泰晤士河的水位也下降得厲害,可終究還是在流動。
且因爲不斷有資本家從全世界的殖民地掠奪資源回來,再加上工業革命帶來的生產力大爆發,倫敦城裡的商業甚至顯得非常欣欣向榮。
沿街各商鋪里人頭攢動,看起來就富有生機。
這纔是資本主義的真相啊,掠奪全世界來滋養己身,不發達纔怪了。
不過讓夏青黛無法直視的是,相比半年前,整座城的整潔度又下降了一個檔次。
隨處可見的牛馬驢糞便不算,甚至還有貓狗和人的。馬路上揚起的不是灰,是糞泥點子。
每天都有二三十萬馬匹在倫敦城裡充當着運力呢,想要完全處理掉它們的排泄物,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倫敦城裡,但凡有點臉面的紳士和淑女,那都不會自己走路,不是騎馬就是坐車、坐驕子。
若有哪位紳士一時囊中羞澀,租不起馬車也請不起轎伕,那就最好不要穿得光鮮亮麗。否則一旦穿得人模狗樣卻用自己的雙腳走在馬路上,必定被跟在後頭的轎伕一頓恥笑,絕無例外。
坐在蓮花樓二層,夏青黛俯瞰着這座擁擠繁華的城市,不由微微皺起了眉。
馬路上的馬糞什麼的,不低頭去看也就罷了。可蓮花樓一路沿着泰晤士河案走,她見到了無數端着馬桶往河裡倒的人。
夏青黛的眉毛都快擰到可以夾死蚊子的程度了!
她想起了之前看過的資料,知道泰晤士河的污染,隨着工業革命以及城市化的發展,會變得越來越嚴重。此時的倫敦還未建成完善的下水道處理系統,糞池和污水池是建築物最常見的排污方式,晚上會有掏糞工來處理化糞池的污物。
但聚居在貧民窟以及各公寓裡的越來越多的打工人,就沒那個講究了,把污水直接排入泰晤士河,是最省事省力省錢的做法——關鍵也沒有人管。
其實人類生活造成的垃圾還不算致命,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在泰晤士河兩岸開起來的工廠,所排放的工業污水,纔是真的災難。
現在是1791年,再過半個多世紀,到1856年,倫敦還會出現載入史冊的“奇臭年”。泰晤士河的惡臭,甚至到了影響議會大廈內的會議舉行的程度。
最初買豪宅的時候,夏青黛還沒有想過泰晤士河即將經歷的嚴重污染問題。可如今親眼見到往湖裡倒馬桶的人,她才感覺到事情的緊迫性。
我的天吶,這也太髒了一點,想什麼辦法好呢?往湖裡倒一點消毒水,以毒攻毒?
私奔男女給她帶來的三觀衝擊,在看到泰晤士河旁居民的不文明行爲後,都不算什麼啦!
畢竟私奔只是他們自己的事,可是往河裡倒馬桶卻直接影響到她啊!
雖然夏青黛不會使用英國本土的水,因爲從現代倒水使用對她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但是一想到自家豪宅旁的湖泊裡,混合了全城人的排泄物,她還是坐立難安,畢業旅行的好心情都打了折扣。
簡察覺到夏青黛的情緒變化,還以爲她是因爲那位私奔的安妮小姐鬧的呢,勸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我們只需尊重她人便是。夏,你以爲呢?”
夏青黛回過神,笑指邊上的泰晤士河道:“我沒有聖母情節的,我剛剛是在想這條河的事情。”
簡疑惑地看了一眼泰晤士河,問道:“這條河怎麼了?”
夏青黛嘆了口氣:“剛剛一路過來見到好多往裡倒垃圾的人,我怕這河很快就會變臭。我在倫敦的豪宅,就在泰晤士河邊不遠處呢。”
“噢,是這樣啊。”簡恍然大悟地點了一下頭,又勸道:“泰晤士河很大很深,一點點的垃圾想來不會影響的。”
“不,遲早會有出現惡果。”
簡這個看法,夏青黛不敢苟同,因爲她知道歷史啊。
在進入十九世紀後,泰晤士河可是會變成有名的臭河。而且還因爲污染太嚴重,人們取河水飲用又造成了幾次霍亂瘟疫,死了成千上萬的人。
先污染再治理,似乎是工業發展必經之路。縱觀世界史,都是這個流程。
但簡身爲土生土長的十八世紀末英國居民,對於這種不文明行爲,看得多了,不以爲怪。
在伊芙拉小鎮往東湖裡倒污水的居民,一點都不比倫敦少啊。要不是今年遇到了旱災,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後來東湖乾涸,又有神龍吐水,人們不敢褻瀆神靈,才硬生生剋制住了這行爲。
當然,純粹靠自覺是不可能改變的,也有湖兩岸鄉紳們組建的護水隊嚴密看守的緣故。
別說往東湖倒污水,就連靠近一點湖邊都得被盤查一遍呢。每家每戶每天只能提一桶水,是旱時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