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裡,嘉皇今日退朝之後正坐在那看摺子。
因爲太和殿塌了正在重修,現在上朝都擱養心殿,這原來是隻見近臣的地方,現在條件有限沒辦法,國事不能總拖着,地方小上朝就分批次各部要員來議事,精簡着來。
今日退朝之後,咚!咚!咚!養心殿裡跟地震了一樣。
十公主那個身材魁梧的大匹子份,跑起來震的屋裡直晃,樑柱恨不得能塌了。
“哎唷娘咧,老妹兒你輕點,咱總共麼幾個殿,再塌一個咱不用上朝咧,都擱家睡覺吧。”
“你少廢話!”十公主那熊的力量,擡手就把桌案拍出一個窟窿“你要賜死灑家的公公?!”
好傢伙,這架勢不像兄弟老妹說話,像是土匪要來殺皇上。
“哎呀娘咧,你說你說話歸說話,你拍桌子弄啥,敗家呀,敗家呀。”
哎呀,嘉皇這個心疼桌子啊,摸着那窟窿手直顫。
“那和縝多年貪污國庫銀錢,朕懲罰貪官污吏,可有錯啊?”
“可那是殷德他爹,你讓殷德怎麼活!你讓我怎麼活!”
“誰爹都不行!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嘉義你八歲那年偷了我二錢壓歲銀。”
“來來來!你把朕腦袋拿走!”
嘉皇氣的直伸脖子,好傢伙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都提起來了,再說第二天不就被你發現把我打了一頓,把銀子拿回去了麼,那年我八歲,你三歲,你比我還高,人型小金剛……反正心裡自己擱那絮絮叨叨,看來童年回憶不是很美好吧。
“朕不僅要殺和縝!還要抄他的家!還要治他全家的罪!那和殷德也跑不,不……”
嘉皇不敢往下說了,十公主把他那個琉璃盞舉起來了。
“你有本事打我!你別cei它!”
好傢伙,聲嘶力竭啊,東西比自己的命都值錢,今天就是自己死這,也不能讓你敗家cei碎一件東西!
最後不管兄妹倆怎麼鬧的吧,反正和縝的情沒求下來。
嘉皇那是鐵了心要殺他啊。
從打沒當皇上的時候就知道和縝大貪官,知道朝廷裡貪官污吏多,把錢都貪沒了搞的民不聊生,嘉皇最恨的就是這個貪,嫉惡如仇就盯着這個字,我與貪字不共戴天了,就憋着哪天當皇上要整治朝綱,這就是他的政治理想,我爹就是後來太奢侈了把這朝廷風氣帶歪瞭然後老百姓日子過的不好,我可不能這樣,我要省,我要我朝中上下也得省,然後只要朝廷廉潔,沒有貪腐,必然老百姓日子就好了,嘉皇如此認爲。
殺和縝,一個爲了抄他家,朕倒要看看他貪了多少銀錢,緩大景燃眉之急,另外一個要立威,殺了本朝最大的貪官,敲山震虎整頓朝綱,樹立廉潔新風,以這個爲開頭把朝中上下的貪官毒瘤都給除了。
所以,嘉皇必殺和縝,誰來都勸不了。
最後,十公主只保下了和殷德,到底是妹妹的丈夫,不能讓妹妹真這樣守了寡,嘉皇允許和殷德留在京城,但革去爵位,逐出旗,逐出國子監,以後出去身份就是一個平頭老百姓。
不管如何,命保住了。
嘉皇這好不容易把十公主勸離,看了看桌案上的窟窿,招呼旁邊太監,指着說道:
“你去拿倆板子給這窟窿填補一下,這還能用咧。”
啊?太監當時人都懵了,以前乾皇的時候,平時宮裡要說有什麼傢俱磕碰壞了那就換新的,這哪有說桌面都出個大窟窿了還給填補一下的,皇宮一國之臉面,一張桌子也沒多錢,這也太摳門了吧。
“萬歲爺,這…這可填補不成原樣。”
“沒事,能用就行。”
太監應了,桌案擡下去給鼓搗去了,次日上朝,文武羣臣來了看着納悶兒。
皇上前邊的龍案,上面打了個補丁。
還岔色的,這個扎眼啊,皇上這是在搞什麼行爲藝術?這是要暗示我們什麼嗎?
嘉皇自己可是滿意,喝,我這個多好,省錢,昨天那幾個小太監還想用貴料,讓我給抓個現行換便宜的,看看省多少錢!
不說這邊摳門皇上省錢日記,說說那天十公主離開後,匆匆去了和縝府上,府上氛圍很壓抑,自打白綾賜下來之後,父子倆狀態都不太好。
小胖子和殷德哭的像個淚人,從早到晚就沒停,那被賜死的可是親爹啊,這還不是說一下就死那了,臨事方知一死難,這是告訴你讓你什麼時候死,鈍刀子剌肉。
和大人自己也是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一切來的太突然,他雖然貪了那麼多銀錢,但一直有萬歲爺乾皇保着他所以相安無事。
但如今,萬歲爺“突然”駕崩。
嘉皇上任之後雷厲風行,直接就要他的命,和大人甚至沒機會準備退路,他雖然貪了不少錢,但他也爲大景賣過命,他要見皇上!然而皇上不見他,鐵了心了。
和縝知道,完了,他命休矣。
哎,懷才誤此身,和大人至此死到臨頭都仍然覺得自己不該有此下場,我是能臣,我爲大景出過力,我那不叫貪,我那叫爲官之道,懷念還是先帝乾皇有識人之能。
外人如何評判?一筐臭雞蛋還要分分哪個不那麼臭麼?
但官有官道說,人有人情味兒。
不說和大人爲官如何,但在這府裡和殷德十公主他們是一家人,有親情在的,聽見和殷德哭的那麼傷心,十公主不落忍,來了沒露面,轉身又去走訪後宮,皇親,大臣,找人幫忙求情,但一圈求下來,那些和大人原本的黨羽,那些跟和大人一塊貪銀的同僚避之不及,壓根就不理,死道友不死貧道。
最後,全求過來,一個願意爲和大人求情,肯說上一句話的都沒有。
……
縫屍鋪裡。
林壽聽劉環之來說了和殷德他爹要被賜死的事,一攤手,嘉皇這是做了最壞的選擇啊,當然,朝廷怎麼樣和他沒關係,他問劉環之和殷德怎麼樣了?
劉環之說挺不好的,兩人一塊去了和府外邊,扒牆頭遠遠看了和殷德一眼,小胖子整個人哭的直哆嗦,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撕心裂肺,只在嘴裡不斷地重複:“我不想讓爹死…我不想讓爹死…”
劉環之都不忍心看,雖然以前看不上和殷德寫的詩,但後來遇見林壽結成京城三劍客,這麼些日子來常在一起飲酒作詩玩耍,喝醉了互吐真心話,那是真交情,真朋友,如今實在不落忍看兄弟這樣。
“咱這…怎麼辦?”
林壽想了想說道:
“咱們是京城三劍客麼?”
“是啊,我當你倆親兄弟。”
“殷德兄哭成這樣,你落忍?”
“肯定不啊。”
“那咱是不是得做點事?”
“你想幹嘛……”
和大人被賜死,十公主找遍朝中百官,悉數避散,和縝混了這麼多年朝堂,最後死到臨頭,也沒有一個朋友敢站出來,爲他說哪怕一句求情話。
而如今和府外,林壽看着痛哭的好兄弟和殷德,笑着問道:
“劉鐶之,敢跟我一塊欺君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