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納卡的電話,我迅速回撥toie的號碼,現在是中午十二點,距離江琛的飛機起飛還剩兩個小時。
“喂,toie,你知不知道江琛要飛去哪裡?”
toie頓了頓,然後迅速反應過來“我記得是清邁飛newyork,下午兩點那班。”他似乎很欣喜,補充了一句“如果你現在趕過去機場,應該來得及。”
我抓起外套,咚的一聲將門鎖上,走到街上的時候,我的手心開始冒汗。
我不斷地催促司機師傅再快一點,似乎恨不得給出租車也插上兩雙翅膀,直接飛到機場去。師傅沒嫌我墨跡,炒了好幾條小路,只用了半個小時就橫穿了整座古城,來到清邁國際機場。
下車的時候,我和師傅說了謝謝,我是真的感謝他。
事實上,納卡的電話來的正是時候,因爲我不知道江琛還要騙我多久,還是我要多晚才能發現。我曾經一直尋找的那個人,忽然有一天這麼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我面前,我卻根本沒有發現他面具下熟悉的靈魂。
而且我理應早就知道,在玫瑰谷我說出小九名字時候江琛打翻的酒杯,在江琛草莓過敏的時候我該想起小九也是草莓過敏,在江琛睡夢迷濛的時候,喊的那句‘小七’的時候。
我早就應該知道,可我卻一直不知道。
記憶裡那個小小的身影和如今殘留着影子在我周圍的蒼白少年,漸漸重合。竟然是意料之外的服帖,似乎小九長大了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踏進機場的一瞬間,人影幢幢,一片模糊,因爲懷孕,我近視了許多。沿路問了幾個人才找到客服前臺,我問“清邁飛紐約,下午兩點的乘客在那個候機室?”
客服小姐查了查,然後微微笑着回答“這次航班十分鐘前開始檢票進入機艙,小姐你需要我帶你進去麼?”她善意的看着我隆起的肚子,而我又開始陷入莫名的焦躁。
“我想要找一個人,他現在還沒有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他,你能不能帶我去找他?”
客服小姐看了看我“所以說,您並不是本次航班的乘客?抱歉,我沒辦法透露乘客信息給您,也不能帶您進入候機室。”
她仍然保持着得體的微笑,我卻是越看越覺得那像是赤裸裸的嘲笑,她笑我沒有辦法找到江琛,她笑我就此要與江琛錯過……
忽然間我瞥到前臺裡那個擴音器,廣播裡的聲音正是從那個男的客服人員口中傳出來,我上前一把奪過,趁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對着擴音器大喊“江琛!你這個大騙子!”
幾乎所有人都怔住了,他們呆愣着聽着整個機場迴盪的聲音,然後各自猜測着。
“江琛,所以你離開我,是怪我沒有認出你來麼?你要懲罰我麼?可是……”客服小姐和那個男的客服人員走出前臺要來搶我手裡的擴音器,他們不敢對我使用暴力,於是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如果你真的走了,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保安也衝了過來,架着我像是罪犯一般,將我帶進了機場的保衛處。他們問了很多問題,譬如我爲什麼要擾亂治安,我究竟有什麼目的,我有沒有同夥……
而我只是看着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兩點的時候,一架飛機從警衛處狹小的窗戶裡飛過,飛到越來越高的雲層上。江琛也說過,清邁的雲很美,天空更美,如今他可以更加近距離的甚至凌駕在那麼美麗的景色之上,會不會很開心呢?
我捂着臉,開始流淚。
這些天流淚流得多了,眼睛裡紅紅的血絲不肯散去,落到機場保安眼裡似乎以爲我磕了藥,他們見我不說話,準備移交警察署,進行血液檢查是否有毒品的痕跡,畢竟泰國的毒品貿易猖獗到,連最無辜的孕婦和小孩子都有可能是走私的工具。
“不好意思。”我似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像是在雲端裡迴響着,卻被我窺聽到的天籟。
“這位是我的妻子,她聯繫不到我,所以採用了‘別緻’的方法,給各位添麻煩了。”
江琛一口流利的英文,然後遞上自己的機票和護照,保安總算露出了些難得的笑容,他們指了指我“既然是這樣,好好照顧一下你的妻子吧,她找不到你,哭了很久。”
我擡起頭,看到江琛微微笑着,他的臉像是蒙着晨霧,笑容卻像陽光般閃耀着。
他說“我知道了,我這就帶她回家。”
他微微張開手臂,向着我嘟了嘟嘴“擁抱的時候小心點,傷口剛剛拆線。”
我哭着,笑着,走過去。然後輕輕地抱住他的脖頸,他身上好聞的香水味道混着心臟處紗布的消毒水的味道,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混合。他捋了捋我的頭髮,在我耳邊輕輕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總是惹麻煩,如果我不回來,你肯定要警察局一日遊了。”
我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然後哼了一聲“還不是怪你,你倒是走啊,你走啊!”
江琛笑了笑,他的臂膀再度緊了緊,可我的肚子卻頂着他弓起了背,而我卻還要小心不要碰到他的傷口,如此怪異的擁抱看在旁人眼裡一定十分好笑。而我則感受到了巨大的,像是羽翼般幫我環抱的溫暖。
“回家吧。”
我點點頭“回家。”
江琛孑然一人,那個大叔和一大堆的莊嚴肅穆的黑衣人都不知道被他甩到哪裡去了,我更加清楚地明白安排江琛去紐約,也是大叔的計劃,江琛能違逆他,留下來,不知道頂住了怎樣的壓力。
而這些,我都不敢問。
我只能緊緊地握着他的手,從機場出來,再也沒鬆開過。一進屋門,江琛便將我抵到牆上,他的吻小心翼翼卻又炙熱的落了下來,他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很多時候我們之間並沒有多少話,卻也不會因爲安靜而覺得尷尬。
他以前偷吻過我許多次,其中一次還因爲我剛剛吃了草莓酸奶而過敏暈倒,卻沒有哪一次像如今這般深沉,又久久不肯放開。吻越是甜蜜,心裡越是酸澀,因爲知道我現在擁有的真實的幸福,是多麼來之不易。
情到濃時,江琛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我亦是面色發燙,忽的一個聲音突兀的在門邊響起。
“”江琛……你……你回來了?
奶奶尷尬的笑了笑,然後看着我們同時羞紅了的臉,她倒是自然地擺擺手“你們繼續,記得關門。”說罷,她將門帶上,然後嘟噥了一句“我早就看出來了……哼哼……”
我能想到她哼哼時候的可愛,帶着笑容的模樣。
江琛輕聲咳了咳,然後看着我笑了笑“我餓了,想吃金沙玉米。”
他似乎又恢復了當初在別墅的做派,轉身開始打量起房間來“喂,許蓓蓓,這房間是怎麼回事?粉嫩粉嫩的,你心裡難道住了一個小公主?還有那魚缸……嘖嘖,這幾條小畜生……”
我臉上頓時飄過幾條黑線,然後大吼一句“你去給他們鏟屎,不然沒飯吃!”
熱氣氤氳的廚房,江琛慢慢從我的身後抱住我,吻了吻我的耳朵。面前砂鍋裡的濃湯正在咕嚕咕嚕的翻滾着,一切都是俗世中最平凡的溫暖。
機場12:30.
“小琛,這次到了紐約,連英文名字都要重新換了,我安排好了,你去紐約大學繼續就讀建築學,那是你喜歡的專業。”大叔敘敘的說着,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此時的江琛,一臉的心不在焉的模樣。
“江琛!你這個大騙子!”
大概是幻聽了吧,太想念,所以意識竟然能凝聚出聲音來,江琛苦笑了一下,卻忽然間看到大叔和周圍的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臉。
擴音器裡的聲音將人的音色扭曲了一大半,江琛卻還是能輕易地聽出她的語氣,她應該很難過吧,所以連聲音裡都帶着哭腔。
“江琛,所以你離開我,是怪我沒有認出你來麼?你要懲罰我麼?可是……”
這一次停頓,似乎是最後的結束,江琛忽的站了起來,在他站起來的時候,大叔和周圍的人都呼啦啦的站了起來,候機室裡的人紛紛向這裡行注目禮,可江琛卻渾然不在意,他只知道,許蓓蓓還是發現了他就是那個孤兒院裡的小九。
那個和她一起縮進被窩裡,看着淡淡熒光的塑料吊墜才能入眠的小九。那個說好永遠不離開她,喝掉了她的娃哈哈的小九。那個從來也沒有半分忘記她,偷偷陪伴了她這麼多年的小九。
她這個笨蛋,一定是納卡告訴她的,江琛怎麼會不知道納卡尾隨他的事情,那時候的不在意,竟然命中註定釀成了如今的境況。
“如果你走了,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江琛深呼了一口氣,將手裡的行李箱推到大叔手邊,他輕飄飄的笑了笑,似乎這不過是一個簡單不過的決定。
“我不走了。”
大叔的臉霎時間就黑了下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確定,而且無比的確定。”
廣播裡沒再傳來聲音,江琛無奈的笑了笑,這個笨蛋肯定是被保安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