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提烈越想越美,轉身對旁邊的匈奴人說道:“很好,很好。你頗有智慧。與使團中那些沒見識的莽夫大不相同。你叫什麼名字?回去之後,本王要重用你。”
匈奴人有點無語,說道:“小人名叫朱須爾。臨行之時,單于命小人做大王身邊的貼身奴僕,這一路上,一直是小人在鞍前馬後。”
沙提烈哈哈一笑,說道:“怪不得看你如此眼熟,原來你整日在本王眼前打晃。”
沙提烈想了想,又對朱須爾說:“明日,最好大張旗鼓,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沙提烈飲仙酒而不醉。”
朱須爾說道:“這個自然。明日我會叫上所有匈奴人爲大王助威,到時候,大王將仙酒一飲而盡,仙裔之名必定口口相傳。”
沙提烈滿意的點了點頭。
爲了備戰,沙提烈早早的躺在了牀上,養精蓄銳。但是他有點睡不着。一來是緊張,二來最近晨昏顛倒,現在根本不是睡覺的時間。
沙提烈只好閉着眼睛,胡思亂想。
明日會成功嗎?這是一定的。我沙提烈乃是大夏後裔,老祖宗是大禹啊,或許可以向上追溯一下,祖先是堯舜,不,是黃帝。
黃帝戰蚩尤,定鼎中原,功勞極大。年老之後,乘龍上天,成爲仙人,這是一定的。
所以說,自己仙裔的身份是沒有問題的。
仙裔身份沒問題,酒量有問題嗎?也不可能,我沙提烈千杯不醉啊,那麼多低賤的黔首喝了都沒醉,我喝了卻醉了?這不可能。
沙提烈想了半夜,越想越覺得有信心,然後就沉沉睡去了。
…………
五更,扶蘇穿戴整齊,正在嬴政寢宮外等候。他一臉義憤,滿腦子都是昨夜和淳于越的對話。
“師父,最近咸陽城,風傳飲仙酒,一杯值萬錢。豈不荒謬?”
“豈止是荒謬,簡直是無恥,槐穀子此人,我本以爲他在宮中行騙也就罷了。誰知道卻騙到宮外去了,連那些貧苦的黔首都不放過。這等人,與禽獸何異?”
“我要上告父皇,拆穿這妖人。”
“不可,如今陛下篤信槐穀子,你現在去,根本是勞而無功。不如再等等。”
“還要等?黎民蒼生正在受苦,我們豈能再等?”
“扶蘇啊,若一擊不中,則反受其害。若槐穀子記恨了你,向陛下進讒言,那豈不是壞了大事?你雖爲長公子,可並未被冊封爲太子啊。地位並非固若金湯,萬萬不可大意。”
“若能拯救百姓,捨去太子之位又如何?”
“糊塗,你若繼承大位,爲師便可以從容行仁政。到時候,所拯救之人成千上萬。爲了幾千咸陽百姓,要放棄全天下的百姓嗎?你這是因小失大。”
扶蘇畢竟尊師重道,沒有繼續和淳于越辯論。但是回去之後,扶蘇左思右想,決定還是來向嬴政進諫。
原因很簡單,天下的百姓苦不苦,扶蘇並沒有看到。可是咸陽城被仙酒欺騙的百姓,就近在眼前,如何能不管?
孟子云,君子遠庖廚,是乃仁術也。
想到自己所行的,依然是儒家仁義之道,扶蘇就更加有信心了,於是三更沐浴,四更用餐,五更等在了嬴政的寢宮外。
時間不長,有小宦官跑出來說:“陛下聽聞公子等在外面,命奴婢請公子進去。”
扶蘇和藹的笑了笑,跟着小宦官向寢宮走。路上的時候,他忽然隨口問了一句:“季明何在?他不是一直在父皇身邊當值嗎?”
那小宦官乾笑了一聲,說道:“季明麼,上次被打了一百板子,新傷加舊傷,到現在都沒好。還趴在牀上喊疼呢。”
小宦官說這話的時候,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畢竟……季明不受傷,他也得不到侍奉皇帝的機會。
雖然說伴君如伴虎,可是一旦哄的皇帝高興了,沒準就可以一飛沖天了。
進殿之後,扶蘇看見嬴政正在用早飯。
嬴政指了指一張几案,說道:“坐。”
扶蘇坐了下來,有宮女擺上來了飯菜。
扶蘇卻不吃。
嬴政隨口問道:“宮人說,不到五更,你便等在外面了。何事?”
扶蘇離席,跪在嬴政面前,一臉悲痛的說道:“父皇,槐穀子此人,乃陰險小人也,你豈可輕信他。”
嬴政有些不快,淡淡的說道:“你天色未明便來見我,莫非是專程給我添堵的?”
扶蘇說道:“父皇,槐穀子在咸陽城販賣仙酒,你可知道?”
嬴政一聽這話,臉色頓時一沉。
仙酒,自己也喝過幾杯。當日大宴飲結束之後,槐穀子曾經送過來一罈。
這仙酒雖然醇香,但是性子猛烈,需要徐徐飲之,不可操之過急。老實說,嬴政並不喜歡這種烈酒,尤其不喜歡這種小心翼翼的飲酒方式。
後來又聽槐穀子說,仙酒與饅頭不同,饅頭可以改善體質,爲日後服用仙丹打下基礎。至於仙酒,不過是爲好酒者準備的罷了,除了滿足口腹之慾外,並無特別之處。即便是仙人,也有許多人不喝仙酒。
聽了這話之後,嬴政更是沒有再碰過仙酒。
然而,自己不喜歡,不代表可以讓別人也喝。
賞賜給李信等大臣也就罷了,槐穀子居然拿出去販賣,這豈不是有失皇帝的威嚴?
扶蘇一看嬴政的臉色,頓時鬆了口氣,看來今日勸諫,有效果了。
於是他接着說道:“那仙酒,槐穀子竟然賣出萬錢一杯的天價。這豈不是荒唐?”
“兒臣還聽說,槐穀子名義上是販賣仙酒,實際上是在行騙。凡是飲酒的百姓,個個不醉。世上豈有人人爲仙裔之事?簡直不可理喻。”
“父皇,若任由槐穀子胡鬧下去。咸陽百姓畢生積蓄,都要被他搜刮一空了。不出數月,咸陽城人人飢而無食,寒而無衣。唯獨槐穀子,富可敵國。”
嬴政有些無奈,當真有人爲了喝一口仙酒,傾家蕩產?這有點危言聳聽了吧?不過扶蘇說的言辭懇切,嬴政也不得不點了點頭,說道:“罷了,朕便召槐穀子入宮,看他有何話說。”
扶蘇一聽這話,頓時急了。
他苦着臉說道:“槐穀子此人,能言善辯。即便淳博士在此,都無法奈何他。若將他召入宮中,他必定顛倒黑白,甚至抹黑兒臣。”
嬴政有些頭痛:“依你看來,該當如何?”
扶蘇說道:“兒臣斗膽,請求陛下微服出宮。只要站在酒肆附近看上一眼,便一切明白了。”
“這次出宮,不要驚動任何人。父皇不要再派出數萬兵馬,前呼後擁,清掃街道。那樣,看不到真正的百姓,真正的蒼生。”
“父皇只要像尋常富貴之人一樣,帶上數十武藝高強的護衛,漫步在咸陽城便可。兒臣相信,父皇回來之後,必會感慨黔首艱辛,百姓貧苦。”
嬴政微微一笑,說道:“這便是淳于越常說的,仁義之道,民貴君輕嗎?”
扶蘇點了點頭。
嬴政微微嘆了口氣:“民貴君輕,彌天大謊啊。以朕觀之,儒生迂腐,空談誤國,其害遠甚於槐穀子。”
扶蘇下意識就要爭辯。嬴政則擺了擺手,說道:“你退下吧,今日朕就如你所請,去看看咸陽百姓,是如何飲仙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