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朱由校下令徹查萬民書上的人,京城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田爾耕親自帶着一大批的錦衣衛親赴江南,魏忠賢率領的東廠也變得特別活躍,一個個頭戴高帽的番子時隱時現的出現在官員家的周圍,弄得許多官員人心惶惶。
這還不算,盧象升也親率一萬京營官兵走上了街頭日夜巡視以震懾宵小,看到那些頂盔披甲手持火銃裝備精良的京營官兵邁着整齊的腳步在大街上巡邏,不少往日裡活躍在大街小巷的青皮混混們一個個就象鵪鶉那樣全都躲了起來。
一時間整個京城的治安情況突然變得大好,弄得五城兵馬司的官兵都有些哭笑不得,有心想要抗議京營的人搶了自己的活,但又怕招來京營那些丘八的報復,所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京營的人在他們面前成天走過,而他們卻無可奈何。
對於這種情況,京城的百姓自然是第一個感受到的。皇城根下的老百姓天生就對政治有着敏銳的直覺,不管是現在還是幾百年後的都是如此。
“皇上這是要怎麼了?竟然派出了京營巡視街頭震懾宵小,難道最近又要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嘖嘖……大夥都看着吧,這京城的天要變了,不知多少年了,大明的京營就從來沒有這麼神氣過,當今陛下頗有當年高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氣象啊!”
“呵呵……說得您好像見過高祖、成祖兩位陛下似地。”
“你小子,老夫就算是沒見過,可總聽老一輩人說起過吧!”
“老一輩人,多老的才能見得着這兩位老人啊。”
京城的局勢對於這些相互擡槓的京城百姓來說自然就是霧裡看花,但是對於官場上的人來說這無異於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信號,那就是當今的這位皇帝已經不甘心將宦官推出來替自己衝鋒陷陣了,他要親自發出自己的聲音,他正在大聲的告訴天下人,大明天要變了。
“陛下,您這麼做真的合適麼?”
坤寧宮後面的御花園裡,皇后張嫣正陪着朱由校在散步。
今天的張嫣身穿一件雞心領琵琶襟交領中衣和一件百花裙,身披紫羅蘭彩暈錦。烏黑濃密的雲鬢裡插着一支金玉滿堂鳳冠,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個金鑲九龍戲珠手鐲,腰繫絲攢花結長穗絲絛,上面掛着一個香袋,腳上穿的是軟緞繡花鞋,整個人顯得秀美絕俗燦如春華,生過孩子後的她相比於平日更是增添了一份母性的光暈,即便是跟她已經是老夫老妻的朱由校也看得有些目眩。
將目光從張嫣的身上移開,朱由校淡淡一笑,“梓童,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太祖高皇帝驅逐元蒙於關外創立大明已有近三百年,在大明創建之初我們太祖高皇帝和成祖一直都是採取了文武並重的策略,那段時間也是我大明兵鋒最盛的時期,可謂是猛將如雲。
但到了仁宗(朱高熾)之後情況就變了,仁宗生性端重沉靜,言行識度,喜好讀書。在他登基後更是赦免了建文帝時期的許多舊臣,平反了許多冤獄,廢除了許多苛政,停止了成祖時期的大規模用兵,天下百姓得到了休息,又提高了讀書人的待遇,可以說從那以後讀書人的地位便開始漸漸提高,逐漸有了壓過武官的趨勢,天下人無不爲之稱讚,可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埋下了禍端。”
“埋下了禍端?”張嫣不解的問:“陛下,臣妾在未出閣的時候總是聽人說,馬上可以打天下,但絕不能治天下,蒙元之所以被太祖高皇帝驅逐出中原也正是因爲如此,難道這話說錯了嗎?”
“這話當然沒錯,可那也要看情況來。”朱由校冷笑道:“仁宗提升文官地位看似沒錯,但他卻低估了那些人的野心。”
“野心?”
“是的,就是野心!”
朱由校輕嘆了一聲:“你瞧瞧看,當年高祖皇帝誅殺了胡惟庸,撤銷了宰相成立了六部讓其相互制衡,爲的就是唯恐文官的勢力越來越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勢。但是到了成祖後,成祖深感精力有限,又成了內閣,設立內閣大學士數人。起初,內閣大學士只具有顧問身份,皇帝爲最終決定的權力,而大學士很少有參決的機會,但是到了後來卻漸漸變了味。”
朱由校一邊說,張嫣一邊津津有味的聽着,受限於後宮不得干政的規定,張嫣對於這些後世耳熟能詳的東西並不大清楚。
“直到世宗時期,夏言、嚴嵩等人執掌內閣,地位赫然爲真正的宰相,亦可壓制六部。梓童你再看看,如今的內閣跟前朝的宰相又有何區別?”
聽到這裡,張嫣也是恍然大悟道,“誒……是啊!”
朱由校面露苦笑之色:“高祖皇帝辛辛苦苦廢除了宰相這個位子,沒曾想才過了上百年的時間另一個“宰相”卻又冒了出來,而且始作俑者還是高祖皇帝的後人,你說這可笑不可笑?”
可笑嗎?
老朱同志花了十多年的時間廢除了宰相這個能跟皇帝分庭抗禮的位子,並絞盡腦汁的用六部尚書來分擔宰相的職權,但等到他死後,他的後人卻又替大明重新弄出了個“宰相”出來,想想確實很可笑。
只是張嫣卻是笑不出來,是啊,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那麼的可笑,前人費盡心思的廢除的東西后人卻又親自給恢復了,若是老朱同志泉下有知會不會氣得從墳墓裡跳出來將那些不肖子孫重新掐死呢?
只是張嫣卻有另一層擔心,她擔憂的問道:“陛下,您如此大張旗鼓的下令錦衣衛嚴查江南各地上萬民書的人,就不怕激起江南各地發生民變麼?”
“民變?”朱由校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就算是民變又能如何?”
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組織詞語,“楊愛卿曾經跟朕說過,所謂民變分爲兩種,一種是底層的百姓實在是活不下去了,他們勢必要揭竿而起推翻朝廷,這種民變是最危險的,通常發生這種民變的後果就是改朝換代。
另一種民變則是那些有錢人說的民變,朝廷的某項政策觸犯了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也要激起“民變”,而這種所謂的民變說白了就是有錢人弄出來的。楊愛卿也說了,縱觀我華夏數千年曆史,他還從未見過那些有錢人弄出來的民變能推翻朝廷的。”
“哦……臣妾明白了。”張嫣是個即其聰慧的女人,朱由校這麼一說她立刻就明白了。只見她連連點頭道:“您之所以放手讓楊峰去福建開海禁、設海關,就是爲了要打破被各地士紳把持多年的局勢,只要朝廷有了糧食和銀子,手中再握有軍權,那些所謂的“民變”就算再多您也不怕!”
“對頭!”朱由校笑了起來:“梓童真是聰明呢,楊愛卿乃是上天賜給朕的中興之臣。梓童你想想,在遇到楊愛卿之前朕是什麼樣子,大明是什麼樣子,在遇到楊愛卿之後呢,如今的大明是什麼樣子?朕又是什麼樣子?如今有些人成天就知道彈劾楊愛卿,說他擁兵自重倨傲無禮,將來必然是第二個王莽和安祿山,但是朕卻知道,楊愛卿是真的爲了大明爲了朕好,但凡是他有一絲反意的話,朕只怕早就和梓童天人永別了。”
“是啊……”張嫣也輕嘆道:“前些日子海蘭珠進攻來陪臣妾閒聊,說是跟楊峰分別太久,想要去福建陪伴他一段時間,臣妾這纔跟您求了恩典,您也同意了,不過楊峰也很懂事,又將他那懷孕的小妾給送到了京城,原本那個小妾是不用來的,可楊峰卻依舊固執的將她送了過來,從這裡邊足以看出他的心裡對您是有敬意的。只是臣妾卻擔心百年之後,那些人是如何評價您這位皇帝的。”
朱由校失笑着搖了搖頭,“眼下哪裡考慮到這麼多,這些事情就留給後人評說吧,朕只求能夠將一個強盛的大明江山留給咱們的孩兒,讓大明江山多延續幾百年。”
張嫣嗔怪道:“陛下,您又說胡話了,大明江山自然要延續萬代,幾百年您就滿足了麼?”
“哈哈哈……”朱由校大笑起來,“梓童啊,你也算是讀過一些書的人了,可曾見過能延續萬代的江山麼?連秦皇漢武這些雄才偉略的人都做不到的事,你憑什麼認爲朕能夠做得到?朕啊,只要求後世的史書裡能客觀的將朕如今所作所爲以及一片良苦用心如實的寫出來,朕就心滿意足了。”
張嫣沒有說話,她很清楚,史書都是由什麼人寫的,如今的朱由校可以說已經慢慢的站到了讀書人的對立面,將來史書會給自己的丈夫一個公正麼?
就在朱由校和張嫣夫婦在御花園交心的時候,福建的局勢又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在得到了索諾德的承諾後,鄭芝龍集團就像是磕了春I藥般拼命的對在福建沿海一帶襲擾過往商船,而爲了保護商船不受襲擾,楊峰也發了狠,對那些海盜進行了針鋒相對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