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七年十月初五,朝陽初升的時候,明軍開始拔營起寨,一隊隊衣甲鮮明的明軍高唱着軍歌離開了盛京,不少人在離開的時候都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沐浴在照樣下的盛京城,目光中帶着堅定和自信,他們堅信用不了多久他們將會再次光顧這裡,到時候這座雄城一定會回到大明的懷抱。
西城門的城牆上,同樣一身戎裝的皇太極站在城門樓上,看着一隊隊明軍離開他的目光很是平靜,讓人看不出他內心的活動。這一次他的旁邊並沒有其他的閒雜人等,除了四名戈什哈靜靜的站在不遠處外就只有寧完我一個人陪同。
寧完我在一旁低聲稟報道:“陛下,您不用難過,奴才已經打探清楚了,楊峰這次之所以這麼急着班師回朝,是因爲他在福建還有一大攤子的麻煩等着他。這大半年來他連續得罪了荷蘭人、佛郎機人和葡萄牙人,又跟荷蘭人在海上狠狠的打了一仗,所以他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跟咱們開戰,佔到了便宜之後這才趕緊退了兵。”
皇太極輕哼了一聲,有些不解的問:“既然楊峰如今也是一身的麻煩,他爲什麼還要興師動衆的犯我大清,總不會是真的爲了馬喀塔和承歡這兩個小丫頭吧?”
寧完我尷尬的笑了笑,有些欲言又止,最後才說道:“其實據奴才得到的消息,那楊峰之所以對我大清用兵還真是爲了馬喀塔和承歡兩位格格。據咱們在大明京城的探子傳來的消息,那個楊峰自打將大福晉和布木布泰兩位福晉擄走後對倆人極爲疼愛,據說大福晉曾經私底下求過楊峰,請他將兩位格格接到京城以解思念之苦,那楊峰這纔給您寫了那封信,只是後來……”
說到這裡,寧完我沒有說下去,但皇太極卻是聽明白了。楊峰寫給他的那封信被他給撕了,甚至他還將信使羞辱了一番,這才引得楊峰大怒興兵伐清,說起來根子還是出在皇太極這裡,若是皇太極當時能圓滑一點,爽快的將馬喀塔和承歡交出去也就沒有後來楊峰領兵攻打盛京的事了,說不定現在皇太極已經拿下了錦州了。
想到這裡,饒是以皇太極的倔強,臉上也不禁一陣抽搐,若是自己不那麼倔強的話,是不是這次的損失就能避免了呢?一想到又有上萬八旗子弟和兩萬多蒙八旗和漢軍旗因爲自己的緣故命喪黃泉,皇太極就想自己給自己來上一巴掌,整個大清不過才四十多萬滿人,即便是全民皆兵也只有不到十萬的滿八旗精兵,再加上蒙八旗和漢軍旗,全部的兵力也才堪堪十五六萬人,現在因爲自己的緣故就損失了這麼多人,這簡直就是不可饒恕啊。
看着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皇太極,寧完我能夠理解皇太極此時的心理活動,因爲自己的緣故損失了那麼多的八旗子弟的性命,甚至還爲此還被對方敲詐了一大筆的金銀財寶和牛羊戰馬,這對於野心勃勃一心想要中興大清的皇太極來說無疑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有心想勸慰幾句,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寧完我又偷偷看了眼陷入沉思的皇太極,不敢出聲打攪的他只得垂手默默站在一旁。
過了良久,皇太極重新擡起了頭看向了遠處剛剛升起的朝陽,眼中露出了堅毅的神情,看着正拍着整齊的隊伍離開的明軍用肯定的口氣說道:“這次咱們大清是吃了大虧,但朕是不會就這麼認輸的,朕今日失去的,將來一定會十倍百倍的要回來!”
就在皇太極對着照樣發誓的時候,騎在戰馬上的楊峰也眺望着盛京良久不語。
不知什麼時盧象升來到了他的身邊,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不遠處那座雄偉的城市輕嘆了一聲:“侯爺,此次若是能順勢拿下盛京就好了,屆時侯爺在朝中的威望必然能更上一層樓。”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楊峰轉過頭來對他正色道:“建鬥,本侯姑且問你一句,若是此時咱們攻下盛京,接下來會有什麼後果?”
盧象升不假思索的說:“能有什麼後果,若是拿下盛京,韃子建立的所謂的大清國必然陷入崩潰,咱們大明便可以趁勢發起反擊,用不了一兩年遼東的局勢便會恢復到薩爾滸之戰前的狀態,這對於大明來說是件大好事啊!”
楊峰不置可否的問:“那你說說,咱們得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拿下盛京?確切的說咱們得死傷多少弟兄才能拿下盛京?”
“這個嘛……”盧象升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下官估計,若是強行攻下盛京,即便是有毒煙的幫助,至少也得死傷兩到三萬……或是四五萬將士才行。”盧象升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停了下來。
“兩到三萬甚至四五萬麼?”楊峰嘴裡重複了一下才輕嘆了口氣:“建鬥,咱們總共纔不到六萬人,真要死個四五萬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你想過嗎?”
盧象升遲疑了一下,他這纔想起來此次出京之前朱由校對他的叮囑。
朱由校在他離京前就囑咐過,此番來遼東要以練兵爲主,將這三萬京營好好淬鍊一番,讓他們成爲經歷過戰火的老兵,等回到京城後以這三萬老兵爲種子再次對京營擴建,最終恢復到洪武和永樂年間的京營規模,到了那個時候京營可就不是隻有區區三萬人馬了,數量很可能翻個好幾倍都有可能。若是自己將被朱由校視爲種子的三萬京營折損在這裡,他有何面目回京城見皇上?屆時他恐怕除了自裁之外就沒有別的方式謝罪了吧。
一想到這裡,盧象升就感到後背一陣發涼,甚至感到一陣冷汗開始從額頭滲了出來,過了一會他才舉起雙手對着楊峰長長的作了一個揖,鄭重的說道:“多謝侯爺提醒,原本下官還有些不解,爲何侯爺在佔盡了上風之後爲何不趁機佔領盛京,反而要主動班師回朝,現在看來卻是下官有些想當然了,感情裡面還有那麼多的門門道道下官沒想到啊!”
看着恍然大悟的盧象升,楊峰有些意味深長的說了句:“建鬥,你是進士出身的讀書人,將來是要出將入相的人。要知道戰爭就是政治的延續,一個不小心的話,咱們就很有可能贏了戰爭但最後卻倒在了朝堂上,這種例子古往今來還少嗎?即便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替本侯着想啊,若是江寧軍損失太大的話,福建一帶恐怕又要生事端了。”
“侯爺說得對,確實是末將想得太簡單了。”
盧象升一臉愧色,這時候他纔想起,其實不止是他,就連楊峰也同樣如此。現在是個人都知道三萬京營和楊峰的江寧軍就是天啓皇帝朱由校最堅強的依仗,朱由校近年來在朝堂上爲什麼能威嚴日盛,如今更能強行在福建開始廢除海禁,並開始推行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的政策,還不是因爲他手中握有大明最精銳的兩支軍隊麼,一旦沒了江寧軍和京營,朱由校這個皇帝恐怕就不好當了。
想通了這點後,盧象升終於放下了心裡的包袱,和楊峰拱手告別後帶着三萬京營將士踏上了返回京師的路途,和他同行的還有趙率教的六千遼東騎兵以及分到的金銀財寶以及牛羊戰馬,至於楊峰則是途徑遼陽、鞍山、蓋州,然後通過海路返回福建,和他通行的還有兩萬多擄來的滿洲百姓,這些人未來二十年都會在福建各個船廠、作坊裡幹活,想必那些船廠的工頭們都會很樂意接收這些不需要開薪水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