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兩位是捨不得將手裡的家丁護衛交出來協助官府一同守城囉?”
潘汝楨的眼神愈發的冷了,但他並沒有立即發火,而是面帶譏色的緩緩說道。
“本撫想跟二位說一件發生在兩個月前的事,兩個月前賊寇大軍圍住了安慶府,知府王金國召集了安慶府內幾乎所有的士紳富戶想要籌集十萬兩銀子,以重金招募守城勇士,但是以一名姓白的掌櫃爲首的士紳富戶們卻認爲十萬兩太多了,最多隻能出兩萬兩,並且還跟王知府開始討價還價起來,哈哈哈……”
說到這裡,潘汝楨笑了起來,但語氣卻變得森然起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令人憤慨的是,一天過去了,那些人答應的兩萬兩銀子只到賬了四千兩,剩下的一萬六千兩銀子還需要再等幾日緩緩。
眼看着流寇已經隨時都要打進來了,那些人還死抱着銀子不放。
沒有足夠的銀子招募並犒賞守城勇士,城中的士氣一落千丈。王金國無奈之下,只能親自上城池與守備王權一同守城,最後兩人一同在城牆上殉國了。
流寇們攻下了安慶府後,那些先前不願意出銀子的士紳富戶們藏起來的銀子全都便宜了流寇,而他們也落得了身首異處的下場,兩位說說,這些人可笑不可笑?哈哈哈……”
潘汝楨笑得格外大聲,但任公和許員外的臉色卻變得難看起來。
安慶府的失利他們雖然早就知曉,但對於當時發生的事情卻不那麼清楚,而潘汝楨這番話說出來之後簡直就是在打他們的臉啊。
“看看吧,那些蠢貨就是因爲不捨得那麼一點銀子,結果不但家裡世代積攢的銀子全都便宜了流寇,就連全家也被流寇給殺光了,這世上還有比這些人更蠢的人麼?”
許員外還是有些不甘心,掙扎着說道:“巡撫大人也莫要誆我等,如今杭州府不但有五千守軍,還有大人的一千五百撫標營,賊寇就算是再厲害也打不進來吧?”
潘汝楨斜眼看着他冷笑道,“當初安慶府的那些士紳們貌似也是這麼跟王金國說的,現在他們的骨頭還在亂葬崗裡被野狗啃呢。”
“這……”
許員外的臉色更白了,華夏人講究的是入土爲安落葉歸根,怕的就是死後如果不能埋到祖墳那裡,牌位不能進祠堂。
更何況屍體還被扔到亂葬崗裡,那樣可是要變成孤魂野鬼,隨時都會魂飛魄散的,這樣的死法那才叫一個萬劫不復。
當然了,這樣的看法在後世的人看來就是無稽之談,但華夏民族能延續數千年而屹立不倒,靠的不就是這些傳統嗎?
任公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們自然很清楚,以潘汝楨今時今日的地位,根本沒有必要用這種謊言騙他們,這麼說起來這件事肯定就是真的了。
看到兩人依舊沉吟不決,潘汝楨又加了把火。
“本撫知道,爾等豢養的家丁護院全都是你們的打手,對你們也很是忠心,你們捨不得把他們送上城牆送死,但你們要記住,面對來勢洶洶的賊寇大軍,咱們有多少人馬都是不夠用的。若是不想讓祖宗傳下來的家業被流寇搶走,你們就得豁出命跟他們幹,否則早晚也會落得安慶府那些蠢貨一般的下場。”
潘汝楨已經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了,任公和許員外也只能緩緩點了點頭:“既然巡撫大人都這麼說了,草民回去後就會召集大夥開會,商討一下,隨後給大人一個交代。”
潘汝楨淡淡道:“本撫不要什麼交代,本撫要的是人,是能協同官兵和撫標營打仗的人。明兒個日落之前本撫若是不能在撫標營的大營門口看到這些人,兩位就休怪本撫親自帶人去請了!”
“轟……”
潘汝楨的話就像在亭子裡扔了一枚萬人敵似地,任公和許員外倆人都聽蒙了,這位放狠話的傢伙還是他們熟悉浙江巡撫嗎?這簡直就是一名酷吏啊!
沒有理會驚愕的倆人,潘汝楨冰冷的聲音繼續響起:“本撫也不怕把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杭州府被流寇攻陷,本撫自然是要與杭州府共存亡的,但本撫臨死之前也不介意將那些拖後腿的人送他們一程。”
面對着殺氣騰騰的潘汝楨,任公和許員外沉默。
在生存和死亡之間做選擇,相信只要智商在線的人都知道怎麼做。
用不着第二天,當天傍晚時分,那些士紳、鹽商海商們便將家裡的家丁護衛們送到了撫標營的門口,潘汝楨命人統計了一下,這些人加起來足足有三千八百多人。
聽到下面的人統計上來的人數,潘汝楨也忍不住有些咋舌,這可是一支頗爲強大的力量了,沒想到那些鹽商海商們平日裡不聲不響的,手裡居然藏這麼一支在江南可以稱之爲強大的力量,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
手裡憑空多了這麼一支可以稱得上強大武裝力量後,潘汝楨據守杭州府的信心就更大了,在他看來即便是流寇傾囊來攻,憑藉着手裡的守城軍、撫標營和這支護衛家丁力量後,杭州城就算是遭到流寇十倍兵力來攻他也能支撐好幾個月的。
在一條小路上,七八名賊寇沿着道路小心翼翼的前進,當他們繞過一個彎時突然響起了一陣火銃聲。
“碰碰碰……”
伴隨着火銃聲的響起,這些賊寇一臉懵逼的倒在了地上,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當白色的硝煙散去,十多名身穿綠色軍服,手持棕貝絲火銃的江寧軍士卒從樹林裡鑽了出來,這些人熟練的在死去賊寇身上搜颳了一番後便迅速撤離,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一刻鐘。
這樣的情景並非個例,而是不斷在徽州府的周圍發生着,短短的幾天功夫,就有數百名賊寇倒在了棕貝絲火銃下。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光是這兩天咱們就有兩百多名弟兄回不來了!”
一名掌旅跪在了李巖面前哭泣道。
“軍師,在這樣下去,咱們的探子就要死絕了。”
李巖搖了搖頭:“死絕了也要派出去,否則咱們就成了聾子和瞎子,徽州府可就真的稱爲一座孤城了,所以只要你的人還沒死絕,就必須把探子派出去,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