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賣掃把
問:
如果要把一件東西送到它絕對不應該出現的地方,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陳沉曾經想過這個問題許多次,他很好奇,在2010年這個時間點,在猛士還沒有開始大規模出口的時候,小魚他們到底要用什麼樣的理由,把猛士提前送到他的手裡。
畢竟,裝備出口不是什麼大問題,猛士車賣到緬北更不是問題,可如果佤邦、越南、老撾、柬埔寨幾個客戶的單子還沒談妥,你東風兵團先拿到了車,那問題就很大了。
你比他們購買力還強,你比他們還有合作價值?
不能吧?難道伱朝中有人?
懷疑是一定會產生的,而懷疑一旦產生,就早晚有一天會落地。
一定要有個理由,一定要有個面子上過得去的理由。
但這個理由是什麼呢?
所謂的“從地裡長出來”是肯定不可能的,大家又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情,你梗着脖子不認的話,那就沒多大意思了。
至於測試?報廢?展示?
好像都沒那麼有說服力。
這讓他一度覺得,猛士車哪怕送過來了,可能也會帶來許多額外的麻煩。
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玩意兒會以這種形式被交到自己手裡。
——
這幫b人直接安排保利科技在勐拉設了個代表處,然後把猛士車掛在了代表處名下,開展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用戶體驗活動.
這樣一來,“東風集團特種裝備部直接出口”這個敏感點直接被規避了,而有了保利科技這個二傳手,一些事情就變成了純粹的商業行爲,哪怕有人認爲這件裝備出口的時間過早、優先級過高,也可以用“商業公司市場拓展策略”這個理由輕鬆解釋。
好計謀,好思路。
陳沉上一次聽說用這種方法解決問題,那還得是上一世的時候。
那個時候,保利在蘇丹的法西爾-烏木卡達達公路項目也來了一波這樣的操作,因爲當地安保力量太弱,保利科技直接採購了一百輛猛士用於“出口”,而實際上,這一百輛猛士中有許多都被以“租用”的形式分配給了各個代表處,最後又順理成章地走融資租賃形式賣給了當地勢力。
這屬於在整個世界軍貿歷史上都相當奇葩的手段,它解決了軍貿中一個非常核心的問題,那就是態度表示的問題。
軍事裝備不同於其他商品,在很多時候,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追求利潤,只要東西到了,那就一定會被認爲是一種態度表示。
但如果是像保利這樣操作呢?
我可沒說賣啊,我這些東西都是給自己公司用於安保用途的!
什麼?你說它怎麼會出現在別人手裡?
你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嗎?我一個做生意的,現在時局敏感不便銷售,我的潛在客戶想要體驗體驗都不行了嗎?
別說我啊,你老美一邊對蘇丹禁售,一邊不還給蘇丹出口T-72嗎?你們還說是埃及賣過去的呢,我們說啥了?
因此,總而言之,這樣的方案在最基本的層面上保證了形式合規,也給大家都留下了轉圜的餘地。
同樣的,裝備的“安全性”也得到了保障。
在東風兵團還不能被完全信任的情況下,這可以說是最合理、最保險的方案了。
看着停在院子裡的猛士,陳沉不由得嘆了口氣。
真的,說起玩心眼,自己還就真玩不過小魚那幫人
不過不管怎麼樣,東西到底是送到了。
他走上前去,伸手撫摸這個自己曾經無比熟悉的老戰友,心裡也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太熟悉了,熟悉到自己甚至連這款防護版車型的參數都記得一清二楚。
EQ2050猛士1.5代硬頂型號,使用145千瓦V8電控增壓柴油機,四檔液力自動變速器;0-80千米的加速時間爲18秒,最高車速達125千米每小時,續駛里程超過600千米。
大直徑、寬斷面、無內胎子午線輪胎和中央充放氣系統,輪胎氣壓連續可調,應對各種意外遊刃有餘。
最小離地間隙410毫米,最大行駛側坡40%,最小轉彎直徑15米,可以快速通過多種複雜地形。
最重要的,是這輛車的防護性能。
在100米距離內,擋風玻璃、車身側面可以抗擊7.62毫米步槍掃射,車身裝甲能夠抵擋7.62毫米穿甲彈攻擊。
而底部的V型裝甲設計,使其對地雷的抵禦能力得以大幅提升。
在整裝情況下,這臺車甚至還可以額外掛載反應裝甲,火箭彈打上去都不會造成結構性損傷.
總的來說,這玩意兒在防護爆炸物方面可能不如掠奪者,可如果要說綜合能力,則已經實現了對掠奪者的全面超越!
不愧是對標悍馬、然後又狂卷新技術之後的產物,它實在是太香了
當然,更香的還不止這點。
因爲小魚送過來的這臺車,是附贈了潛望式機械遙控武器站、甚至附贈了武器的.
相比起掠奪者的那款OTR武器站,機械式遙控武器站雖然技術上沒那麼先進,但勝在一個穩定,應付緬北的戰爭態勢已經足夠了。
而隨這款武器站附贈的04式35mm自動榴彈發射器,則更是驚喜之中的驚喜
“考慮得真周到啊.”
陳沉不由得感嘆。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這一刻,哪怕是最沉穩的石大凱,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了異樣的神采。
這可不是走私進來的派拉蒙掠奪者,這是正兒八經的制式裝備!
整個緬北,甚至整個東南亞,有幾個勢力能用上這樣的制式裝備?
除了那些國家級勢力以外,也就只有佤邦和東風兵團而已。
臥槽,我們在這一方面,居然也開始跟佤邦享受同等待遇了嗎?
——
不,當然還沒那麼誇張,這本質上也只是一次交易而已。
但.這已經足夠了。
他看了看靜靜停着的猛士,又看向了一旁的陳沉,隨後開口說道:
“隊長,這車以後可不能隨便放棄了”
“那也不一定。”
陳沉收回了放在棱角分明的前蓋上的手,開口回答道:
“裝備終究只是裝備,無論如何都不如一個訓練有素的戰士那麼值錢。”
“更何況,這樣的裝備,以後我們還會有很多的.”
驗收完新的猛士車之後,東風兵團返回勐卡的第一個目的宣告完成,而就在兩個小時之後,隨着胡狼派出的接應小隊的返回,從巴達布朗附近入境的家屬也抵達了勐卡。
家人重逢的喜悅和感慨不必多說,在看到東風兵團經營出來的“大家大業”之後,倖存下來的家屬無不落淚。
哪怕是一貫堅毅的鮑啓的父親,眼睛也溼潤了幾分。
幾個月的時間裡,憂慮和絕望將他們折磨得無比消瘦,但無論如何,他們終究是撐過來了。
——
雖然,有些人不在了。
但活下來的人,終歸要好好活着。
悲傷的氣氛持續得不算太長,按照陳沉的安排,所有家屬暫時就入住在別墅,等後續情況進一步穩定、所有人購置了房產之後再搬出。
鮑啓和李幫忙着安頓自己的家人,無事可做的石大凱和陳沉則走到了勐卡城裡,幫他們去採購生活用品。
——
這件事情當然是可以讓其他人去做的,但陳沉的考慮很簡單,那就是拉着石大凱出去走一走,免得他因爲家人重逢的場景受到刺激。
不過,從石大凱的反應來看,陳沉確實多慮了。
後者始終表現得很冷靜,很平淡。
他帶着陳沉穿街走巷,買好了需要的所有東西,甚至心細到記得專門給李幫的妹妹李竹買了女生用的東西。
而在聊到家屬安置的問題上時,他的情緒也沒有多少波動,反而保持了相當的理性。
“.我們以後肯定還是要搬出去的,畢竟別墅的空間有限,人越來越多的話,生活起來也會顯得擁擠。”
“而且,我們的節奏不可能一直都像現在那麼快,局面已經漸漸打開,東風兵團的聲望也在提升。”
“總會有一天,我們不在需要完全依賴自己手裡的槍去換取安全感,而是可以通過我們的‘名字’去換。”
“這樣一來,我們的生活就一定會有所改變了。”
“娛樂啦,休閒啦,結婚生子啦,都是需要考慮的長期計劃。” “不可能結了婚還跟一幫大男人擠在一起吧?還是得有自己的產業。”
“我覺得,要麼我們就乾脆規劃出一片真正的綠區,自建一批住宅算了.”
陳沉手裡拎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聽到石大凱的話之後,他也不由得點頭。
“這是個不錯的方案,不過肯定不能統一安排,看個人意願吧。”
“我們總不能強制性地在勐卡搞出個大院來,畢竟我們是傭兵,不是”
陳沉的話沒有說完,而是話鋒一轉問道:
“你呢,你怎麼打算的?”
“我的意思是,你還打算繼續跟我嗎?”
石大凱沉默了幾秒鐘,隨後回答道:
“說實話,在我知道我父母都不在的時候,我已經想過要退出了。”
“支撐我繼續幹下去的動力,就是報仇。”
“可是後來,魏超仁一家被幹掉了,明學昌也死了,我感覺我的仇已經報完了,這個時候,我反而又不想退出了。”
“我覺得我應該繼續幹下去,不是爲了什麼特別的目標,就是很單純地覺得,這件事情,好像比我做其他事情,要正確很多。”
“正確很多?”
陳沉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語氣有些疑惑。
“沒錯。隊長,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要開個美宜佳吧?”
“那時候我覺得,能在這裡做點小生意,能賺夠錢活下去,其實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現在回頭想想,這樣的想法還挺幼稚的。”
“別說我的超市能不能開下去了,就算真的安安穩穩地開下去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該死的人還是會死,我只能看着,卻做不了任何事情。”
“那種感覺,估計會很痛苦。”
“就像我的父母,如果我真的開了個美宜佳,估計他們死了,我都毫無辦法,更不可能報仇。”
“而現在嘛不得不說,你對明學昌用刑的時候,我很解氣。”
說到這裡,石大凱長舒了一口氣。
停頓片刻後,他繼續說道:
“我其實沒想讓不該死的人都不用死,那太理想化了-——我只是想讓該死的人全死絕。”
“這需要很多錢,很多槍,很多背景和勢力。”
“要做到這一點,我只能跟你一起,沿着現在的路繼續走下去。”
“你以前也說過,沒有人會一輩子當傭兵的,對吧?”
“我覺得,你的意思肯定不是說,要讓我急流勇退,退休去開超市。”
陳沉緩緩點了點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不過,他這樣的態度,其實已經足以讓石大凱明白一切了。
他可不是個蠢人。
兩人一路走向別墅的方向,陳沉夾在腋下的一把掃把掉在了地上,石大凱彎腰撿起,突然又笑着說道:
“我發現我們這傭兵當得還真特別。”
“別的傭兵都是賺夠一筆就退休,我們嘛,明明已經賺了不少錢了,但卻好像根本停不下來一樣。”
“隊長,你還記得我們之前打普益商行的時候不?那時候你跟胡狼說我們在搞大掃除來着。”
“現在回頭看,我們還真他媽的是在搞大掃除只不過我們用的掃把,實在是有點硬罷了”
“硬點挺好的。”
陳沉悠悠接話道。
他明顯能感覺到石大凱的變化,如果說之前,是極端的悲觀主義在推着他往前走的話,那麼現在,在悲觀主義的內核之外,他也開始有了一些“主動性”的變化。
這樣的變化無法被簡單定義爲“好的”還是“壞的”,但就變化本身而言,無論如何,都是積極的。
只爲錢賣命的傭兵是活不久的。
一個最基本的情況是,傭兵的更替其實是週期性的,絕大多數傭兵會在出了幾次任務、拿到足夠的報酬之後短暫退出,等錢花完了再重新復出。
他們的技能會生疏,戰鬥意識會淡化,往復交替之下,在經歷過一兩個週期之後,就會死在戰場上。
而這只是“傭兵之死”的其中一種形式,他們還會以其他各種形式迅速死去。
無論是物理上,還是精神上,都沒有區別。
只有像石大凱這樣的“特殊的傭兵”,才真正有可能走到最後。
因爲,他的心裡開始有了一個錨點。
而這個錨點,會支撐他持續戰鬥。
直到這個錨所代表的東西被實現、又或者某一天錨鏈徹底斷裂,他纔會徹徹底底地退出。
而那個時候,一般來說,他的結局就不會太差了。
所以,陳沉對石大凱的變化很欣慰。
他這纔是真正的悟道了——他領悟了傭兵真正的內核。
錢當然重要,但傭兵的本質,是權力。
由武力造就的權力。
如果沒有這種權力,只是爲了把規模做大、去不斷賺取更多利潤的話
同等的資金下,爲什麼我不去開一家全球連鎖的超市呢?
這個想法在陳沉的腦子裡一閃而過,可緊接着,石大凱就說出了一句讓他意外的話。
他說:
“隊長,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開一家超市。”
“爲啥?你還是對賣榴蓮之類的有執念?”
陳沉疑惑地問道。
“不是,我們不賣榴蓮,不賣水果,也不賣小商品。”
“我們賣掃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