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渡冥河而來。
冥河這邊是中陰界,中陰界連接着陽世,冥河那邊自然便是陰間,是冥界,是地獄!
他從地獄來!
是敵是友,是官是民,是偷渡還是正常的入境?
王詡無從得知。
這一刻,他很想扭頭便走。
管你是誰!
天塌了有高個子頂着。
但很可惜,在華人區,他是最高的那一個。
靜靜地站立在冥河岸邊,面前,摺紙船隨着河水的拍打很快的便散了,被卷盡土黃色的冥河水中,溶解成一團,融入冥河水中,不分彼此。
同時,那個從地獄而來的人影也在煙波之中漸漸顯露出來。
他低着頭,佝僂着背,看不見相貌,手不時的深入冥河之中,似乎在撈着什麼。
面前,又一艘小小的摺紙船被河水捲到了岸邊……
接着就是第三艘。
而更多的摺紙船卻是直接沉沒於冥河河水之中。
王詡終於明白,這冥河裡的紙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伸手從河岸邊撿起一艘摺紙船,折的很漂亮,但隨着他的拆解,手裡的紙船立刻便泄露出森森鬼氣,陰氣很重。
“好手段!”
王詡輕聲說了一句,將那殘紙扔入河水之中,那還在冥河中央的地獄來客似乎聽到了他所說的話,微微擡起頭來,對着河岸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那是一個老人,滿臉的滄桑。
他盤腿孤獨坐在浪花此起彼伏的冥河河水之中,身下,就是一艘艘小小的摺紙船,隨波逐流,慢慢地駛向河岸。
就是這一艘艘小小的摺紙船,將他從地獄渡到了中陰界,眼看就要成功。
鬼魅一笑之後,此人再度低下了腦袋,迅速的,只見他手中折出一隻紙船,然後彎下腰,動作輕緩的放入河裡,加入紙船羣中,推着他向前。
摺紙爲船或者花燈,這是陽世的傳統,寄託對亡者的思念,順着水流,帶着對親人的悼念與緬懷,慢慢飄向遙遠的遠方。
那冥河上的老人,佝僂着的身影,滿臉滄桑的外貌,鄭重而莊嚴的動作,儼然就是一名白髮人送黑髮人,哀傷過度的遲暮老人。
但是,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環境,從地獄而來,遲暮老人,見鬼去吧!
更加詭異的一幕在王詡的面前出現了,坐在小小摺紙船上的地獄來客,他的手中自然是沒有摺紙的。
他那雙黝黑滿是老繭的手再次伸入到了冥河之中,慢慢的撈着。
撈着三途河中的亡靈。
那些因爲罪孽無法投胎的陰魂,被他撈了起來。
那些小船,都是其拿捏一個個陰魂,然後在手中迅速的折出小船,再彎腰放入河中,載着他向前。
赤果果的偷渡啊!
又一艘小船衝到了岸邊,那小船顫抖了一下,溢出絲絲黑色的煙氣。
黑氣一凝聚,幻化出一張人臉。
“終……於……上……岸……了……”
王詡自來到這個世界以來,也是超度了不少亡靈,如何看不出這是充滿了怨氣的亡靈,只要出現在陽世,分分鐘化爲厲鬼。
三途河水,沖刷罪孽深重的靈魂,洗刷怨氣,待罪孽怨氣被河水洗淨,亡靈自然自行前往陰間輪迴投胎。
若是還未洗脫罪孽,被修行者強行解脫出來,自然便是厲鬼之流。
王詡望着那老人身下的諸多摺紙船,微微握緊了拳頭,兩眼眯了眯,有寒光在其中閃爍。
絕對不能讓他登岸。
這將是一場災難。
一拳轟去,將那厲鬼重新轟進冥河之中,眨眼之間,便消失在土黃色的波浪之中。
“閣下請回吧!或者另覓登陸地點,此地,乃老君觀地域,容不得這些厲鬼登陸!”
對於王詡的聲音,佝僂而動作遲緩的老人仿若未聞,沒有聽見。
繼續佝僂着背,像是名最普通樸實的鄉下駝背老漢,一遍遍重複着手裡的摺紙船動作……
而隨着他不斷的靠近岸邊,王詡藉助左眼的能力,越發清晰的看到那冥河之中的亡靈正朝着他涌來,無比歡快的希望被他折成紙船。
從三途河裡解脫出來的希望,即便是被利用,對於罪孽深重的亡靈而言,也是值得的。
越靠近河岸,說明這些亡靈倖存下來的機率越高,他獲得的摺紙材料也就越多。
又一個亡靈攀上了老人的手。
隨後,被其摺疊出一艘摺紙船。
那從地獄而來的老人不言不語,只一心折疊紙船,王詡能夠看到的,只見他露出兩隻怪異的手掌,左手是枯瘦如鷹爪的血肉,右手卻是蒼白蒼白色澤缺少肌肉線條的似乎紙紮的手掌,一隻只小船正是經由這一雙怪異的兩手,摺疊成摺紙船,被輕輕放入河水裡。
王詡不敢輕易接觸三途河水,所以也只能眼睜睜望着他不斷的靠近。
越來越近,終於,他停止了從冥河中撈取亡靈,自然也是停止了摺疊渡河的小船。
顯然,要麼他的力量耗盡了,要麼他認爲僅憑這些小船就已經足夠渡過剩下的這段距離了。
他微微擡着腦袋,滿是皺紋的臉上滿是笑容。
逃出生天後的笑意。
“老夫乃是大清咸豐年間得道的紙紮師……”
“……光緒年加入義和團,不幸遇難,沉淪苦海,今日得脫,路經貴地,還請行個方便,今後必有厚報!”
華夏,紙紮在喪葬和宗教祭祀上,一直是被視作能有溝通陰間的神秘能力,所以東方人經常焚燒紙人、紙馬、紙房、金山銀山等,來祭祀先人。
民間紙紮既是宗教祭祀之物,同時紙紮人也被民間用來替先人鎮墓,守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