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謙一聲令下,城外立即戰鼓擂動。
荊策年在城上無奈搖了搖頭,他還真想借此機會直接將陳子謙帶走。
雖然那麼做會對他的名節造成不小損害,但人都要死了,名節真有那麼重要嗎?
荊策年並不是迂腐之人,他很清楚,歷史從來都是由贏家書寫,世俗根本約束不了他。
不過可惜,陳子謙更不是無腦蠢貨,想用這種手段騙他去送死,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一場攻堅戰就此展開,陳子謙出手便不留餘地,先手便出動投石車,憑藉猛火油一舉攻破城防。
近乎無解的手段,荊策年其實早在之前方長平攻打平永常川時,就已經研究過猛火油,對此也找到有效的應對之策。
但很可惜,手下兵馬有限,組織人手去滅火就必然會削弱戰力,無法有效壓制敵軍入侵,陳子謙藉此機會便可直接下令步卒衝鋒。
兵力上的差距註定了此戰毫無翻盤的可能,尤其是失去城防壓制的情況下,這一仗僅持續了一個時辰,陳子謙便順利率軍攻入周縣。
在縣衙內,荊策年還是像往常那般高坐堂上,身邊所有護衛都已經被他打發離開,只有他一人在案几上提筆揮灑墨跡。
城內廝殺聲響徹天際,但卻亂不了他心智,所有佈局都是按他設定好的方向發展,雖然中途也有失誤,但結果還是好的。
沒多久的功夫,縣衙外闖進一羣兵士,進入縣衙也不出手,只是將荊策年合圍起來。
陳子謙和駱太白等人很快也來到府衙,他們沒去打擾正在專心揮筆的荊策年,手下暗影衛想要呵斥甚至還被陳子謙給擋了下來,也算是給足了荊策年面子。
堂上荊策年隨筆一揮,在案几上最後留下兩個大字——霸道!
寫完後將筆隨手丟在案几上,荊策年這才擡頭看向堂下陳子謙和駱太白,臉上掛着淡淡笑容。
陳子謙和駱太白也很客氣,對着荊策年拱手下拜,行了個晚輩之禮。
荊策年點了點頭,坐在位置上也不起身,盯着陳子謙和駱太白越看越是感慨:“還是年輕好啊。”
“戰鬥已經結束,荊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先讓太醫來給您瞧瞧?”陳子謙隨口問道,荊策年這身體,能治的話他還真不介意好好治療一番。
荊策年卻是哈哈一笑,笑着笑着又劇烈咳嗽起來,用寬大袖袍擋着口鼻,不讓外人看到他咳血的一幕。
陳子謙撇了撇嘴,眼睜睜的看着荊策年的體力從8點持續往下跌,已經只剩最後3點。
荊策年不以爲意道:“小娃娃還記得當初在河門,老夫問過你一個問題嗎?”
“記得,先生問我是否想踞通州以圖謀天下。”陳子謙聳了聳肩道:“實話告訴先生,當時我還真沒想那麼多,不過現在隨着各地亂象頻發,有機會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取而代之。”
“通州位於西北地區,境內貧瘠且四面環敵,想以此地爲根基虎視天下,難度怕是不小。”荊策年目光如炬,盯着陳子謙道:“你有遠見之明,且野心勃勃,不像是會把自己放在這麼危險之地的人,難道只因爲你是武陵人這麼簡單?”
“老先生好像很看得起我啊?”陳子謙咧嘴苦笑,從穿越到現在,這一路走得何其艱辛,但凡有其他更好的選擇,誰又願意在這貧瘠之地安身立命,可這在荊策年眼中,卻好像是別有所圖似的,要不要這麼擡舉?
荊策年不解道:“老夫不敢說閱人無數,但對你絕不會看錯,現階段凡有真才實學者,不是待價而沽便是靜觀時局變化,唯獨你從令尊戰死後迅速圖謀發展,甚至不惜拉陳氏全族下水,眼下朝廷仍在,你便敢如此行事,可知在天下人眼裡這是何等大逆不道?”
“先生這是要與我坐而論道?”陳子謙撓了撓頭,荊策年的意思他明白,無非就是想說他有問題。
既做了大逆不道之舉,又選在通州這麼貧瘠且四面環敵之地立足,這行爲在荊策年眼裡,怕是比唳王那莽夫也差不了多少,可偏偏他這個人看起來又那麼精明有遠見,如此矛盾衝突,也難怪荊策年費解。
“其實先生不必如此高看我,說實話,圖謀發展不過就是爲了保命而已,先生才學超然,聲名遠播,出仕即可身居高位,得人主器重,而我不同,我一介平民,甚至還不如那些寒窗苦讀的寒門士子,亂世將至,何以自保?”
陳子謙主動爲荊策年解惑道:“每個人的起步不同,要想達到相同高度,所需付出的努力也截然不同,先生以爲通州之地貧瘠且四面環敵,這是事實不假,但卻是我唯一的選擇,難是難了點,不過至少不是沒機會。”
“至於所行之事大逆不道,呵呵呵,朝廷現在能奈我何?天下諸侯又有誰夠資格指責控訴我?先生不會到現在還天真的以爲,大燕朝還有的救吧?”
“咳咳咳咳……”荊策年聽到這話一陣劇烈咳嗽起來,他之所以願意出仕輔佐通州刺史,便是看在通州刺史皇室宗親那層身份。
大燕朝還有沒得救他也說不準,但有皇室宗親這層身份在,往後通州刺史要起勢絕對能比天下諸侯都更快一步。
“大將軍抵擋數十萬叛軍於雲州,唳王敗局已定,不久之後朝廷掃除方士一黨,納賢入仕,重振朝綱……”荊策年一邊咳嗽一邊盯着陳子謙問道:“天下大勢並非毫無轉圜餘地,而你爲何如此篤定,天下必然大亂?”
“因爲權力!”陳子謙笑道:“皇室闇弱,朝政大權旁落,沒了方士一黨還有大將軍,沒有大將軍也有天下諸侯,一個個嘴上說效忠大燕,實際上要讓他們歸還權力給朝廷,又有幾人捨得?”
“小小年紀,看的卻如此深刻。”荊策年面色暗沉,氣息微弱,口中仍在喃喃道:“可惜老夫生不逢時,畢生所學終難得以施展,真想再多活幾年,哪怕只是以一介凡俗之肉眼凡胎,能有幸看到天下羣雄逐鹿都好,還是你們年輕人……年輕好啊……”
荊策年一動不動的坐在位置上,盯着陳子謙的混濁雙眼漸漸失去焦距,隨着耷拉在腿上的雙手無力垂落,整個人倚在位置上方纔徹底斷氣。
一代名宿,就此遺憾而終。
不得不說,荊策年就是個實打實的戰爭狂人,爲了施展所能,這絕對是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的主。
從他把散兵遊勇引進永安的行爲就能看得出來,這人是不會關心什麼黎民蒼生死活的,只要能達到目的,甚至不介意多死些人。
至少荊策年從始至終就沒關心過餘下那些殘部的死活,或者早已下令讓那些殘部繼續殺戮下去,誰知道呢!
對着荊策年遺體拱了拱手,陳子謙也懶得再繼續浪費時間,轉身便下令道:“找副好棺槨收殮,派人將荊先生送回桃源山厚葬!”
駱太白聽到這話,擡頭大有深意的看了陳子謙一眼。
他知道陳子謙這麼做別有用心,畢竟荊策年是名宿,送回去落葉歸根還能博取些好名聲。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無利不起早,連個死人都不放過!
駱太白一臉苦笑道:“崗頭和玉丘那些殘兵怎麼處理?”
“願意歸降就收編留用,負隅頑抗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