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癱在櫻身後的源稚生雙瞳死死朝內縮窄。
暴怒的情緒宛如雷霆般奔騰在他額角的青筋之中,但是源稚生卻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
在常人的耳邊,梆子聲單調空洞,彷彿某種印第安人的音樂。
但是在源稚生的耳中,這梆子的聲音卻像是低垂他耳邊的惡魔,惡魔輕輕繞着他的脖頸舔舐着舌頭,落在他的身上的觸感像是黏膠一般由內而外的束縛拉扯着他的身體,
他從來沒聽到過這種聲音,但是這聲音彷彿好像無比熟悉於他靈魂的弱點,它將源稚生追逐在漫無邊際的荒原,源稚生奮力奔跑,奮力捂着耳朵不去傾聽,
但是那聲音卻從他的耳朵內部散發出來,它驕橫地騎在他的脖頸之上,肆意嘲笑着他的徒勞。
噴涌的鮮血濺在源稚生的雙眼之上,濺在他的眉峰之中,通紅的血絲蜘蛛網般覆蓋住源稚生的眼瞳,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倒下他的面前,一聲又一聲的痛嚎響徹在源稚生的耳邊,可他卻連手中的拳頭都握不緊,顫抖的身體任由櫻靈活的腳步一次又一次的踩着他們的屍體前進。
聽到梆子聲音的死侍,甚至都壓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慾望,它們撲倒在那些死在地上的幹事身體之上開始撕咬。
更加恐怖數量的死侍從不同的方向朝着高天原內部瘋狂涌入,更多的死侍順着樓道朝上奔涌。
風魔小太郎在前方開道,櫻帶着源稚生前進,櫻井七海負責保護源稚生後背。一行人有序且匆忙的前進。
但是他們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受傷之後的源稚生好像更加受到了死侍的歡迎,在血液噴射的時候,他成爲所有死侍的目標,因爲他身體之內流動的血液對死侍充滿了極致的誘惑力,這讓本就瘋狂的它們變得更加瘋狂。
“你們快走啊!!”
風魔小太郎發現了情況不對勁,朝着身後的櫻大吼,然後一把扔掉手中打空子彈的衝鋒槍,抽出懷劍帶着人朝着樓層之上蜂蛹過來的死侍發起衝鋒。
奔跑起來的風魔小太郎像一頭披散着長鬃毛的獅子,年邁的忍者王在這一刻被他爆發出來了百分之二百的戰鬥力,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回到了二戰之後那個一片狼藉的日本,他赤裸着上身帶着家族的嘶吼的衝鋒,舞動的肌肉上激盪着夜叉與惡鬼的猙獰……
“保護大家長!爲了家族!”風魔小太郎大吼,身體速度再次暴漲,整個人以一種一往無前的姿態帶着視死如歸的鋼鐵意志!!
在他身後倖存的年輕幹部們好像被家主的情緒感染,他們猛然扯斷自己身上的衣服,顯露出來鋪滿惡鬼紋身身體。
與此同時,奔騰的血液在他們體內開始呼嘯,他們的速度開始越過年邁的風魔小太郎,這時候的他們一個個彪悍似乎能和一頭髮瘋的巨熊搏殺,撕咬!黃金瞳在他們眼中耀眼的如同正在燃燒自己的太陽
他們在第三層樓梯的通道口,在那無數死侍奮不顧身朝內涌動的出口處,他們組成了一堵看似密不透風但又無比脆弱的人牆。
他們知道靠着和死侍血肉拼殺需要一定的時間,而這個時間會引來更加恐怖數量的死侍,爲了給大家長的生命爭取時間,他們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他們身上爆發出一往無前衝鋒的力量
令人震驚的力量一舉將堵在門框的死侍衝散,爆發的力量甚至將門扉的牆壁轟出缺口。
巨大的力量爆發同時也伴隨着巨大的犧牲,無數的青黑利刃穿透幹事的身體,滾燙的熱血像是被打翻的鍋般朝下揮灑開來,他們拼命的用自己的肉體攔截着掙扎的死侍,任由這些畜生在他們身上肆意亂咬,迸濺的血花像是一朵朵盛開在地獄邊緣的石蒜花,他們死死抱緊死侍,痛苦咬緊的牙關激盪着鮮血,但他們雙眼卻綻放着欣慰。
因爲他們看到了源稚生從他們身上越過的背影。
灼熱的血色落在源稚生的臉頰之上,他盯着忍受巨大痛苦卻在死死不願放手的幹事,眼瞳之中的血絲變得更加猙獰,可怖。
但是櫻卻極其果斷的朝着不做絲毫停留,三層之後就是天台,她不允許自己停下來。
她自然也不忍心看着自己一個個熟悉的同伴死在自己面前,但她是源稚生的家臣,保護源稚生就是她的使命,從她成爲這個男人的家臣的第一天開始就做好了,爲這個男人犧牲一切的覺悟!她知道那些人同樣也是。
如果換她一個人犧牲就能夠拯救源稚生的生命,她同樣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去死。
“放開我!你們只是在浪費人命!”源稚生虛弱而又堅定地下令,他不能再忍心看着自己的下屬爲自己的做着無謂的犧牲!
他伸手嘗試卻把櫻腰間的蜘蛛切,但是剛剛揮舞出去的手臂就被虛弱的力量控制,重重的垂落在地上。
“死多少人都不可惜!”風魔小太郎冷冷開口,
“您在,蛇岐八家的旗就沒倒,我們也就仍有希望,旗如果倒了,武士活着也是行屍走肉!”
……
幸運的是,天台沒有在出現大規模的死侍,
風魔小太郎一腳踢開了通往天台的門,呼嘯的暴風夾雜着豆大的水珠拍打在他的臉上,蒼老卻依舊充滿活力的肌肉隨着狂放激盪。他手持一把被血液浸滿的懷劍,眯着眼睛望着前方黑暗。
在一望無際的黑色烏雲之下,一輛印着蛇岐八家家徽的直升機就在他們前面,
趕來救援的執法人正拼命的集中火力射擊滯留在天台上的死侍,爲他們的清掃着上層的障礙,以次來爲他們的順利登上飛機做着準備。
但是樓頂之上的死侍稀少,也不能讓他們忽略從樓層之中順着血腥圍堵上來的死侍。
執行局的幹事只攔截短短不到三十秒的時間,後續源源不斷的死侍就已經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內。
嘗過源稚生血液的它們,現在更像是一頭頭瘋掉的鬣狗,只是它們要比鬣狗恐怖強大無數倍。
它們瘋狂的朝着源稚生的方向突進,激動得手腳並用,甚至有些都在嘗試在狹窄的空間內飛起。
風魔小太郎帶着櫻井七海和僅剩下的兩名幹事朝着通道瘋狂射擊。
但這時候的子彈顯得極其蒼白無力。擊落的死侍會被後續的死侍填滿,走廊被利爪穿透,嶄新的走廊宛如被渦輪機刀刃攪過般變得殘破不堪,甚至整個高天原都在出現蜂蛹的死侍面前變得搖搖欲墜,更多的死侍出現,它們好像野獸般嗜血,暴虐。
風魔小太郎節節退後,他將鐵門鎖死,但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扇鐵門,要阻擋這些死侍大概得用囚禁繪梨衣的那種金庫大門。
“你們快登機!!”風魔小太郎朝着身後的櫻怒吼。
“愛子!你也上飛機!保護好大家長!!”
時隔多年,他重新用“愛子”這個名字稱呼櫻井七海,似乎這個女人還是當年那個愛慕老爺爺的少女。
身後的櫻井七海猛然呆住了,
自從她成爲家主以來,風魔小太郎始終對她客客氣氣,似乎以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但這一刻,風魔小太郎又回覆到當年對她指手畫腳的狀態,這個老傢伙本來就是個大男子主義的人,他可以很寵愛某個女人,但在她面前總是頤指氣使的。
“我跟你一起!”櫻井七海內心之中的某個神經好像突然被觸動。感性的意志瞬間掌控住她的思維。
“滾!”風魔小太郎忽然變得狂躁,他盯着櫻井七海雙眼好像在噴涌着怒火。
可轉而他的表情又變得充滿寵溺。眼神近乎哀求的看着櫻井七海。
“快點走吧,愛子!我留下來擋住這個怪物,我已經見識過這個花花世界了,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呢?可你還年輕。”風魔小太郎用肩膀頂住鐵門,急促地說,“你一定要保護大家長!”
櫻井七海咬牙轉過頭,在槍火夾道中奔向直升機。她聽見背後金屬撞擊的巨聲,可以想象那扇鐵門正在崩潰的邊緣,只靠風魔小太郎和兩個幹事用身體作爲門栓擋住死侍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直升機上的人冒着被盤踞在天空之中死侍攻擊的危險衝了下來,把她和揹着源稚生的櫻一起拉上了飛機,這時通往風魔小太郎的道路已經被天空落下的死侍羣給阻斷了。
直升機立即起飛,大廈將傾之際,容不得任何等待,多救一個人就多一分風險,直升機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把大家長平安地帶出去。
源稚生的神智已經模糊,針頭扎入手臂的瞬間他才清醒過來,過量的腎上腺素被注射進他的身體,確保他能夠撐過這艱難的時刻。
藥物把他僅存的體力聚集起來,他勉強睜開眼睛,看見下方茫茫的大海,層層疊疊的黑色海浪拍打在各種建築物上,東京的西面,黑色的富士山變成了紅色,滾滾的岩漿正順着平緩的南坡往下流淌。
下方的天台上,渾身是血的風魔小太郎面對蝗蟲般的死侍發動了最後一擊,作爲忍者之王,他的最後一擊竟然不是用懷劍或者忍刀,而是用汽油桶。
這個老人高舉着一個燃燒的汽油桶衝向死侍,把手中點燃的打火機扔進汽油桶裡。
爆炸的火柱從屋頂之上衝天而起,死侍羣被火光照的通紅,強勁的衝擊波將通道內部的所有的死侍覆蓋,滾燙的熱流連帶着直升機上的源稚生都是臉頰發燙。
直升機帶着他迅速地離開現場,自始至終櫻井七海都沒有扭頭看那道火柱哪怕一眼,也許她是太堅忍了,也許她害怕自己看了之後就會從飛機上跳下去。
源稚生掙扎着想要起身,但是即便是有腎上腺的作用支撐,他也只是勉強伸直了手掌,稍微一用力氣,整個人瞬間就癱倒在櫻的後背之上。梆子的聲音帶給源稚生難以用正常理解的手段,帶來幾乎摧毀的影響。
“少主,”櫻扭頭不忍心的看着此刻的源稚生。手中的拳頭被死死攥緊。
但是源稚生的臉上絲毫沒有要放棄的念頭,他拼命的咬着牙,手臂上上青筋瘋狂朝外鼓起,
他沒有盡到大家長的責任,讓無數的下屬爲自己軟弱的身體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他不允許自己在他們的最後一刻看不到他們燃燒自己散發出來的璀璨奪目生命之光!!
終於,似乎是意志帶動的皮膚下癱軟的肌肉,讓他能勉強從櫻的背上直起身子,扶着直升機艙門注視着底下,被暴雨都撲不滅的烈火。
烈火倒影在他那幽深蒼白的眼瞳之中,難以用言語表達的黑暗鋪天蓋地在其中奮力的翻滾,呼嘯,
他哀痛的想要朝他們大吼,朝着末日下的東京嘶吼!!
但是他發現自己連嘴脣都難以張開,他曾經矯健剛硬的肌肉,如今在周圍依舊不停歇的梆子聲中癱軟如同爛泥。他整個人被海潮般的絕望淹沒,心如同被刀絞成碎片……
“大家長,緊急情報!!”這時候,正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駕駛員忽然驚悚的大叫起來。
“說!”櫻瞪了對方一眼。
“龍馬家主遭到進攻,!龍馬家主戰死!旗下自衛隊中隊和家族成員全軍覆沒!!”飛行員難以置信的盯着耳邊出來的情報。
從上飛機一直就沉默低着頭的櫻井七海猛然擡起腦袋。
不敢相信的聽着這個消息。
要知道不久前他們在對抗大規模死侍的時候,也沒有出現全軍覆沒的的結局啊。
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砰的一聲,同樣震驚之中的櫻只感覺自己旁邊一道身影癱倒,
源稚生重重的摔倒在鐵板之上。
他雙眼無神的注視着前方,在剛剛經歷風魔家主戰死,還未來得及喘口氣的功夫,又一慘重的消息轟擊在源稚生的身上。
這場對神的戰爭纔剛剛開始,蛇岐八家居然已經犧牲了三位家主!
源稚生茫然的倒在地上,神戰是他發起的,對猛鬼衆的進攻是由他領導的,但是這一切卻給家族帶來了難以想象的損失。一時間,身體的虛弱帶着精神上的虛弱讓他有種迷失在絕望之海的跡象。讓他產生一種以死謝罪的負罪感。
啪!
驟然間,一個纖細的手掌重重的扇在源稚生的臉上。
在櫻震驚的眼神之中。
櫻井七海眼神異常堅定的盯着源稚生,
“大家長,風魔家主說的不錯,直升機的目的就是要把大家長平安地帶出去!爲了這個目的,無論我們犧牲多少人都是值得的,
而我們蛇岐八家的目的就是殺掉神,同樣爲了這個目的,我們犧牲多少都是值得!!
這是我們蛇岐八家的行事準則,在家族最重要的時刻,在家族的大義下,我們任何人都可以被丟棄,死多少人都不可惜,風魔小太郎把自己也算在了任何人之列。
龍馬家主也爲家族犧牲了自己,甚至在下一個危機的時刻,我也可以義無反顧的爲了大家長,爲了家族和神去拼命。
但是我希望,我的行爲是值得的,風魔家主,宮本家主,龍馬家主肯定也希望他們用自己的犧牲能換回戰爭的勝利!
我們還沒有失敗!
我們還有您!!
你也不想讓龍馬家主白白犧牲對不對!你也不希望宮本家主白白犧牲對不對!”櫻井七海的聲音近乎帶着哭腔,但是眼神堅定的卻像是一隻暴怒的獵豹。
“你也不希望風魔小太郎白白犧牲對不對!!
振作起來啊!家族需要您啊!”
狂風呼嘯着烏雲,帶着令人窒息的氣壓,直升機艙門內沒有丁點聲音,只有直升機弱小的哽咽在望不到邊際的黑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