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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人面吸噬了血液之後,沉默了片刻,緩緩地張開了嘴,像是打哈欠似的。
青銅壁深處傳來金屬加熱碎裂的可怕聲音,一個直徑約有一米的漆黑洞口出現在青銅壁上,上下都是那張青銅人臉的牙齒,絕不是人類的牙齒,它們一枚枚鋒銳得像是匕首。
夏彌和傅唸對視一眼,兩人先後跨越其中。
暗綠色的氛圍中,金色瞳光裡,遊動導致層層漾動的波紋投在一件不可思議的青銅器上,
圓形的,四周是一圈鋒利得如同狼牙的結構,第一眼看到就讓人想起如果投擲出去,它會呼嘯着劃出詭異的弧線,咬在敵人的脖子上旋轉。
“齒輪。”傅念喃喃。
“嗯,諾頓的工藝在我們之間有着極爲精湛技術。曾經他的王殿就像一個繁雜的機器,每一個環節都會有着不同的作用。”
繼續往前走,第二個金屬圓盤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之後是第三個、第四個……數不清的金屬圓盤佈滿一面高度數十米的青銅巨牆,青銅牙互相咬合在一起。就像是機械錶盤後面的交錯齒輪,彼此一個個緊緊抱在一起。咬在一塊。
在他們正前方,青銅古城中有着一個又一個的空穴,每個空穴以青銅甬道相連,被水淹沒之後,大部分甬道都位於水面以下的位置,像是一個半浸在水中的蟻穴。
“這邊。”夏彌掃視一圈四周。輕車熟路的朝着一個方向遊進。
然後一個潛泳就鑽進了其中一個洞穴。傅念緊隨其後。
經過一條甬道後,傅念擡起頭,瞳光看向上方,仰望着面前的這個空穴,在金色的光芒中,空間巨大得彷佛一個巨人的宮殿,穹頂上刻滿了古老的花紋,那是一株巨樹四散的枝葉,葉片和枝條彎曲成一個個莊嚴的龍文。
“這裡似乎是個什麼守護大殿。”傅念看着上面的龍文眼神中帶着好奇。
“龍文會產生靈視效果,它可能是諾頓用來啓動青銅城的一種防禦機制。哥哥儘量不要理會它。”
“哦。”
移動目光,傅念忽然看到了遠傳的一個雕像身上。
雕像只有幾十釐米,不同於外面等身高的雕像。他穿着中國古代的袍服,捧着中國風的牙笏,站在一根橋形的青銅杆上,微微低着頭,顯出恭敬的樣子,像貴族那樣彬彬有禮,但頭部卻是一條眼鏡蛇的樣子,細長的脖子從袍服的領子裡探出來,極其地突兀。
“守護靈。”
傅念悄悄遊了過去。和蛇臉人雕像面對面而立,那一瞬間,他有一絲驚訝,蛇臉人的眼睛原本是純銀的,在黝黑的青銅表面上閃着孤戾的銀光,像是在眨眼。但當他的視線落在雕像眼睛位置的時候,居然發現雕像的目光立刻錯位移開。閃着孤戾的目光也變得委屈起來。
是委屈吧,傅念好奇的歪歪頭,也可能是害怕。
跟着夏彌往前,前方同樣是一條甬道,不過這個甬道上的兩側全是這種蛇臉人雕像。
在兩人每一次前進的腳步中,這些蛇臉人都很恭敬的再次垂下腦袋。
“這些雕塑代表被諾頓掌管的金屬元素,按照鍊金術元素表,一共88種。”夏彌看着旁邊傅念好奇的目光,解釋道。
“他們挺乖的。”傅念點點頭,沉默了一會給出一個評價。
最終他們的視野再次開闊起來,在甬道的盡頭,同樣有一個類似的王殿般的巨大空間,空間上有一個巨大的青銅穹頂,穹頂上是一株巨樹,從青銅頂的中央開始生髮,變化出無數種枝葉無數種花瓣,彷彿一張巨大的思維導圖。
在視線的盡頭處,一個巨大的蛇形雕像矗立在哪裡,他足足二十多米,端坐的筆直,就像一位俯視臣子的君王,眼神中帶着不怒自威的霸氣。
“臣子,君王。諾頓果然還是喜歡玩這些東西。”夏彌望着盡頭的雕像,眼神中說不出到底是何韻味。
“有點像中世紀女巫身上的花紋。”傅念看着雕像手臂上的繁雜圖案,它們其中有的是龍文,有的是圖騰,很是繁雜。
“這裡的意思很明確,身後的小雕像都是金屬元素,而這裡的諾頓就是元素掌控者,他喜歡把這裡稱之爲朝聖之路。幾千年來,真是一點都沒變。”
……
這片幽藍色的水體在淡金色的光幕中顯得非常清澈,目光所及的地方看不到任何浮游物,更沒有一條魚。這裡就像一片死水,沒有一點點活力。
離開王殿,傅念跟隨夏彌進入了另一條甬道。如今正行走在一個類似游泳池的大殿,因爲這裡已經徹底被水淹沒了。
忽然,
正在前進的傅念用手拉住夏彌。
夏彌一愣,
順着傅唸的目光下移,最終在水幕的盡頭出,看到了水底滿是森然的白骨,他們密集得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特徵明顯的顱骨和胸骨說明這些骨頭都屬於人類,成千上萬人曾死在這裡,屍骨在這裡沉澱了上千年。
“這裡應該發生過戰爭。他們這些人都是軍人。”夏彌把從白骨堆裡撿起來的東西放在傅念面前。
一塊鏽蝕的金屬片,長方形,隱隱約約可見金屬片四角都有小孔。
“是甲片,漢朝制式的鎧甲,這東西也叫做‘甲札’,用麻繩拴起來就是甲冑。甲札的工藝精良,應該是制式鎧甲。”夏彌輕聲說道,“骨頭下面沉着的都是這種甲片,一抓一大把,還有你注意那邊那具屍骨旁邊,”夏彌扭轉方向,“那是把東漢軍人常用的環首刀,這些人應該都是軍人,政府軍。”
“他們似乎都是在一瞬間就死亡了。”傅念看着沒有絲毫傷痕的鎧甲,聲音平淡。很像是龍王出手將他們直接幹掉。
他同樣也能辦到這些,在龍王眼裡普通人脆弱的簡直就像是地上的螞蟻,輕輕用力都能死一大片的那種。
“我們還是繼續前進吧,現在的青銅與火應該還未徹底孵化。”傅念表示對他們的死亡原因沒有多大興趣。
“我們其實已經到了。”
“嗯?”傅念一愣。
“好久沒來,剛剛還以爲走錯方向了呢,沒想到居然是被掩埋了。”
夏彌擡手一招。沉寂在地上和淤泥近乎融爲一體的白骨羣瞬間被一股力量席捲,如同海波起伏般朝着遠處極速擴散。
地面瞬間被清理的乾乾淨淨。一個黝黑的金屬結構出現在他們面前。在金屬地板中間,又一個活靈出現在他們面前。
夏彌沒有猶豫,白嫩的手指輕輕放在活靈眉心,一絲漆黑的血液瞬間就席捲整個活靈面目。
在他們面前,在水底中央,一條光滑的滑道,螺旋而下,這種誇張的水滑梯就像精彩刺激水上樂園中的‘激流勇進’。
夏彌伸手拉過傅念手心。縱身一躍。落盡其中。
深處,他們正並排坐在一架巨大的水車上。青銅水車,表面纏着一層厚實的、不知名的織物,每一塊接水的擋板都是一張舒服的座椅。他們沿着一條黑暗的通道下行,兩邊都是嘩嘩的水聲。
片刻之後,他們的前方忽然出現一道白光。緊接着白光一閃。
傅念帶着夏彌猛然躍出。
原本傅念以爲按照諾頓給他的印象,出現在他寢宮裡面的會是浩瀚的宮殿,裡面會有古希臘式的柱子,或者中國古風的盤龍大柱,
此外是極高的穹頂,藻井裡肯定是青銅鑄造的龍頭什麼的,高聳的臺子,上面放着張王座,四面八方應該站滿了蛇形人的雕像,如果再有什麼滿地流淌的水銀,銅鑄的山川,以滿滿幾十缸人魚油膏做燃料的長明燈,就更符合龍王該有的氣派了。
但現在他們站在了一間小屋裡,一棟青銅鑄造的、古老的民居,除了質地以外,跟他在歷史書插圖裡看到的中國古代民居沒有任何差別。
甚至還有窗戶,只不過窗外是漆黑的金屬牆壁。
照亮的是一盞小燈,青銅質地,造型是一個宮女跪坐在桌上,一手捧燈,一手的袖子攏在燈罩上方。
“長信宮燈。”傅念以前在歷史書上見過這東西,這東西曾經在中山靖王劉勝的墓裡出土。
“是一盞漢燈,完美的設計,油從下面進入,煙從袖子裡流走,”夏夏彌看了一眼燈,“但是遠比長信宮燈的設計更強,它必然有個很大的燈油罐,有個設備從那裡抽油到這裡,上千年了都沒有抽乾。”
“這裡倒是看起來很簡樸。”傅念看向周圍的房間。
這裡封閉很好,上千年過去了,一點灰塵都沒有。屋子裡的陳設異常簡潔,三間屋子裡兩間是臥房,牀榻是藤製的,依然結實,牆上懸掛着的卷軸卻沒有那麼幸運。傅念手指掃過,
絹片粉碎,一根光禿禿的木軸落在地上滾遠了,矮桌上還放着陶製的花瓶,花瓶裡插着一支已經枯透的花,漆黑的莖像是鐵絲拉成的,兩襲衣袍掛在牆上,都是白色,乍一看像是一高一矮兩個人貼牆站着,堂屋裡,一疊泛黃的粗紙放在矮桌上,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辨,是端莊的漢隸,傅念掃了一眼,是不完整的一句話,
“龍興十二年,卜,不詳……”
這間屋子給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幾千年的時間在這裡是凝固的,這裡仍舊殘留着當初住在這裡的人的氣味。
很是普通,卻又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