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趴在屋頂上,看着那個小孩駐足在原地不動,心裡不免有些着急。
這碗粥是她放在那裡的。
天知道,當她在這冷宮裡發現自己隔壁還住着一個半大的小傢伙時,可真是被嚇了一大跳。
冬日裡寒風凜冽,即便是那些個瘋癲的嬪妃院子裡,都還有着陳舊的被褥呢。這個小傢伙卻只有一條破毯子,哪怕是穿着衣服睡覺,也很是讓人擔心。
揹包裡的東西作爲遊戲用具,能夠派上生活實用的不多,她也是下意識翻找後,才發現在自己材料收集的那一欄裡,還有幾格數量爲九十九組的枯枝和幹稻草。
雖然沒有炭火,但多少也能夠頂點用,就留下了。
剛剛又聽到那兩個宮人說他是七皇子——
混的這麼慘的皇子,她還真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
本來是想要放塊自己吃的肉餅,但是想了想昨天放在小孩屋子裡的饅頭,池月還是把揹包裡的雞粥給拿了出來。
這麼冷的天,雖然粥不頂飽,但有了饅頭再喝口熱的,總也會讓人覺得舒服許多。
而且剛剛小孩珍惜糧食的模樣,她也是看到了的,那都是已經黴變了的窩頭,能不吃,還是儘量不吃的好。
但沒成想小孩,就一直那樣呆立着,呆立着注視着那碗粥,遲遲沒有動作。
直到那一碗雞粥完全失了溫度後,池月這纔看見他一步一回頭,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那間破屋子。
沒有拿?
爲什麼?
難道是不喜歡吃粥?還是不能夠吃雞肉?
這邊池月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那頭渾然不知的李卓玉卻拖着自己沉重的腳步,在飢腸轆轆的情況下,努力剋制着自己的衝動。
不能拿,不能吃。
都已經在這院子裡忍辱偷生了這麼久,再要是因爲一塊饅頭,一碗粥而喪命,那豈不是太可笑了嗎?!
想起還留在屋裡桌上的冷饅頭,李卓玉神情複雜。
在這宮裡,落井下石的人多,而會雪中送炭的人——他至今還沒有見過。
突然出現的枯枝和稻草他都仔細檢查過,是最常見的那種,內裡也沒有夾帶什麼奇怪的東西。這些不是入口的東西,他只要小心着點用,也不會出什麼錯。
但是吃食——
比起那些一看就好吃的正常食物,還是那兩個刻薄太監送來的東西要更安全一些。
但不論如何,這兩天的奇怪現象,都表明了絕對有人偷偷來過這間院子了。而且——還是在避開了門口那兩個號稱自己父皇的人所派來的太監......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已經變成如今這般境地了,到底是那股勢力,竟然現在還不願意放過自己。
他內心複雜,卻又暗暗打起了精神。
等到了半夜,哪怕是人員繁雜的皇宮,此刻也都安靜了下來。
池月拿出了自己這兩天畫出來的簡易皇宮地圖,標明瞭幾條新的小路後又爬上屋頂,這才發現自己早上放下的那一碗雞粥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分文未動。她抿了抿嘴巴,還是把粥又重新收回了自己的遊戲揹包裡。
雖然冷了,但一會兒路過御膳房的時候,熱熱也還能夠接着吃,別浪費了。
想着那個怪小孩,自己左右現在都已經翻到了這個院子裡,乾脆順路去瞧一瞧。躡手躡腳的湊到了窗戶邊,到處都是破洞的窗戶紙,不用低頭都能夠清晰看見屋子裡面的情形。
空空蕩蕩的屋子,缺了半條腿的木桌子還在頑強承擔着不屬於自己的職責,像是一塊屏風似的勉強擋住了一側的寒風。縮在牆角里的小孩躲在桌子後面,整個人像是毛毛蟲一樣的裹緊了那塊聊勝於無的毯子,埋在那一堆稻草幹裡。
本來就小的臉蛋這麼一裹,看着越發像是一個小可憐了。
她有點於心不忍。
在自己的物品欄裡翻了翻能夠保暖的衣服,倒是有發現屬於自己門派的新手服,成男成女樣式的都不少,甚至還有兵器,全是攢着用來做門派任務的。
打量了一下自己拿在手上的成男衣服,又看了眼牆角的小可憐,她又把衣服收了回去,仔細的翻找了起來。
這一找不要緊,倒是意外讓她發現了自己宅邸那一欄的物品竟然也能夠取用,種植養殖的農作物,宅邸工坊出品的工具用品,分毫不差。
倒是瞬間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原本該是顯示自己遊戲宅邸的位置,此刻卻只有張輕飄飄的地契紙張存放在物品欄裡。是自己在遊戲裡花了三萬兩白銀買的初始地契,當時什麼也不知道,隨手買的一塊十五畝宅基地,正巧標明是在江南那塊富庶的地方。
現在從揹包拿出來,白紙黑字的連底下的大紅官印都有了,倒是寫的很詳盡。
看來,自己以後的落腳處應該是有了。
這幾天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悄悄溜進屋子裡的池月從宅邸物品欄拿了塊暗紅色的羊毛毯出來,給這個小傢伙蓋上後,就準備找個機會去別的地方看看,有沒有關於這個國家的城池圖。
她這幾天晚出早歸的,也發現了自己應該是到了某個架空的朝代。畢竟這裡的年號沒聽說過很正常,但是朝廷的名字和國都周邊的地名都沒聽過,那就有些奇怪了。
她抿了抿嘴巴,無聲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自己這張江南的地契,到底能不能用。
結果剛剛收回視線,就發現自己留下的那兩個饅頭......正被這孩子一左一右的緊緊攥在手裡。
唉。
算了。
不想吃就不吃吧。
等今天找到了地圖,自己也就該離開這個地方了。
池月站起身來,最後看了眼這個小可憐,便不再留戀的離開了屋子,卻也正好錯過了背後那小傢伙突然顫動的眼睫。
夜色正濃,睡在明黃色軟塌龍牀上的廣和帝突然半夜驚醒,明明在夢中遇見了恐怖的事情,猛然一睜眼,在看見了頭頂那熟悉的黃色帳幔後,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覺得喉頭有點發幹。
大概是晚膳喝的那碗胡辣湯的緣故吧,他一邊心想着一邊無力的拍了拍牀沿。奇怪的是,以往只要稍稍有點聲音就會馬上起身問候的福泉,在聽到這麼大的動靜後,卻還遲遲沒有進來。
難不成還在外殿睡死過去了?!
廣和帝的臉色很不好看,但念及對方是跟了自己近二十年的太監,他到底還是沒有立時發作。稍稍擡高了一點自己的聲音,“福泉?”
問話落下,就像是一塊石頭掉進了一潭死水,周遭一片寂靜。
剛剛睡醒的腦袋還不是十分清醒,廣和帝帶着一股怒氣從自己的牀榻上坐了起來,也沒心思去穿腳踏上的鞋子,赤着腳,就走到了桌子前。
萬幸大殿裡還燒着地龍,加上那厚厚地毯的觸感,倒也不怎麼冷。
廣和帝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已經涼透了的茶水,在這大半夜裡猛然給了他一記透心涼,別說剛剛提起的怒火,就連那不甚清明的大腦,都瞬間清醒了起來。
有問題!
剛剛浮現出的警惕,還沒等他大聲傳喚宮裡的侍衛,就聽見自己的大殿門口,傳來了巨大的撞擊聲。
本來就只是虛掩着的殿門,在這樣的重擊下,沒兩下就被撞開了。冬夜的寒風趁虛而入,成功讓只穿着中衣的廣和帝身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沒等他厲聲問話,黑夜中反襯着月亮的刀,就帶着那一條銀光,乾脆利落的劈了下來。
本就猝不及防的廣和帝整個人抖了一下,側了側身子,地上逐漸出現了一塊的血紅,很快就洇溼了地上那厚厚的地毯。
等到他倒在地上的時候,還未徹底失去知覺的眼角餘光處,依稀還能夠看見大殿外,那些在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屍體。
不知從何時開始的宮變,就在這樣一個寂靜的夜裡,悄然有序的進行着。
池月躲在藏書閣的房樑上,一雙手死死捂住了口鼻,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她自幼在和平年代長大,幾時親眼見過這樣血淋淋的慘狀?
就連得到了自己的遊戲技能後,這些日子裡也不過才用了下輕功,別說這樣草菅人命了,平日裡就是殺只雞剁條魚,她都不敢自己動手。
越害怕,眼睛就不自覺瞪得越大。
她剛剛纔在藏書閣翻找過,找出來的那本地圖此時還在她的懷裡,還沒等收拾好書架上的東西,就聽見外頭突然傳來了慘叫聲。
嚇得她一哆嗦,也顧不得整理,一個翻身,就躲到了房樑靠邊的一個畫壁洞中。所幸她現在的身量纖細,稍微擠一擠,還是能夠躲進去的。本以爲來人會發現那還有些凌亂的書架,但沒成想幾人徑直走到了那座最大的書架前,也不知道是觸動了哪裡的機關後,就從那一樓牆裡的密道處取出一個盒子。
似乎是沒有注意到那個靠邊的小書架,原本幾十個人的隊伍很快離開,只留下了兩個人來負責看守藏書閣。
池月這才放下了手,摸了摸自己那還在噗通亂跳的小心臟,這才抱着那本薄薄的地圖冊,悄悄的從房樑上溜了出來。
這一趟回去,比前幾夜裡都要小心,但還是有幾次,差點就被發現了。
眼見着原本幾處最大最奢華的宮殿處都沒有了聲息,甚至還有幾個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一隊又一隊的太監宮女們都被關押了起來,她更加確定了此地不能久留的想法。
誰能想到還會碰上這樣的事情呢。
正待她躲在一棵常青樹上,打算趁亂偷偷溜出宮去時,卻看見底下的幾隊衛兵突然朝着冷宮的方向過去,一邊走一邊小聲調笑。
她現在因爲遊戲修爲的緣故,整個人的五感都提高了不少,哪怕隔着幾百米的距離,也能輕輕鬆鬆的聽清那幾個人的談話聲。
“我這邊的宮妃都抓的差不多了,嘖,還有幾個小娘皮上吊了。你那邊呢?”他一邊說,一邊掩飾性的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袖袋,有些合不攏的口子處,依稀還能夠看見內裡的那些個珠寶首飾。
似乎跟他是個舊相識的士兵也邊笑邊悄悄亮了一下自己的戰利品,“也差不多,還皇子呢,還有幾個被嚇得尿褲子,結果不還是一刀一個?不過那幾個公主倒是個美人坯子,嘿嘿。”
“看看你這小模樣!王爺可是下令要斬草除根的,你可別壞了他的大事。”
“我省得的!只是樂呵樂呵,該解決的還是解決了,我可不信你就沒動那些個宮妃?”被提點一頓的那個士兵有點不服氣,面上帶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味,“我可聽說了,那個叫什麼什麼珍妃的,還是個大美人呢。”
“什麼美人呢!”他一臉不耐,皺着眉頭,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不好的畫面,“再美,等我去的時候,早就抱着那個奶娃娃一起服毒自盡了。”
“嘖,那隻能怪你動作不夠快了。不過,咱這名冊上有名有姓的那些個皇子公主,不都已經送下去和那個老皇帝相聚了嗎?這又是詔令咱們去哪?”
這話問到點子上了,得到命令的那個領隊左右瞧了瞧,又壓低了一點聲音,湊到那人耳邊。
“別廢話了。上頭說,冷宮那裡還關幾個宮妃呢,聽說還有個什麼什麼皇子也還在裡頭,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池月聞言,頓時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