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聞仲的講述,秦堯眉頭越皺越緊。
如此明顯的表現立即引起聞仲注意,因此老太師話鋒一轉,詢問道:“道長覺得哪裡不對嗎?”
“你中計了。”
秦堯思維直接跳出這事件,以縱觀封神全局的視野,回頭來審視這件事情,滿臉肯定地說道。
聞仲一愣,道:“中計?我沒同意更沒施行石磯師叔提出來的建議啊?”
秦堯詫異道:“石磯?這裡面有她什麼事兒?”
“是石磯給我出了個主意……”
聞仲當即將前因後果事無鉅細的說了一遍,最終嚴肅說道:“也是因爲此事,令我意識到如果我不死,那麼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同門因我而遭殃。”
“奇怪了,石磯怎麼會蹚這趟渾水?”秦堯喃喃自語,確實怎麼都想不出石磯的動機來。
正如聞仲料想石磯不敢出賣截教一樣,秦堯也不認爲石磯敢在這時候做出危害截教利益的事情。
既是如此,那麼她這麼做的動機就太迷了,簡直匪夷所思。
“剩下的酒留給你了,我去一趟碧遊宮。”秦堯突然起身道。
“申道長不必去碧遊宮了,想問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寒風乍起,一道身影乘風而至,顯現在封神臺上。
秦堯循聲望去,看清對方樣子後,眼皮猛地一跳。
來人赫然是闡門副教主燃燈,可與往常形象大相徑庭的是,他現在絲毫不見仙風道骨模樣,反而是面色慘白,氣息微弱,身軀上有明顯的三十六處劍傷,每處劍傷都在衣襟上開出來一朵血花。
由此可以看出,他傷的極重,以至於整個人就像風中殘燭般,彷彿下一刻就會倒下,魂飛魄散。
“是不是很好奇,放眼世間,誰還能把我傷成這樣?”
注視着面前兩張面孔上不約而同的驚訝或者說疑惑,燃燈咧嘴一笑,笑容陰森恐怖,宛如剛剛爬出地獄的厲鬼。
“是挺好奇的。”秦堯點點頭,道:“難不成是什麼隱匿於世的老怪物出世了?”
燃燈收起笑容,搖頭道:“沒什麼隱匿於世的老怪物,是通天,通天以青萍劍刺了我三十六劍,削了我三花,斬盡我五氣,險些就殺了我。”
秦堯轉頭看了眼聞仲,隱隱猜出了些端倪:“聞仲之死,是你謀劃的?”
“對,是我謀劃的。”
燃燈道:“爲此,我付出了二十四顆定海神珠,並且親自去碧遊宮接受了通天懲戒。”
秦堯這就明白了,道:“你是來攔我的?”
燃燈點點頭:“沒錯,事已至此,我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申公豹,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嗎?你一邊想要封神功德,一邊卻不斷幫助截教,阻撓封神進展。”
秦堯平靜說道:“我沒有不斷幫助截教,阻撓封神進展。事實上,我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全拜崑崙聖人所賜。若非是他強奪我體內的誅仙四劍,我又豈會如此被動?”
“你自己兩面三刀,還怪起聖人來了。”燃燈冷笑一聲,對於他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秦堯道:“你也是妖吧?”
“我不是妖。”燃燈斷然說道:“最多算是……靈。神靈,或者仙靈。”
秦堯淡淡說道:“就不能是妖靈?”
燃燈眸光微冷:“你想說什麼?”
“崑崙聖人對妖族的偏見衆所周知,你若是人還好,若是妖靈,那麼即便貴爲副教主,他也只會把你當成工具來看待。”秦堯冷笑道:“工具不趁手了,或者是破損了怎麼辦?自然是順手扔了,再換一件。”
燃燈冷冷說道:“你休想離間我與闡門的關係。”
“離間?”秦堯搖頭,詢問說:“你被通天教主懲戒後,回沒回崑崙山?”
燃燈心湖泛起層層漣漪,靜寂無言。
“看來你是回了,但崑崙聖人卻沒說主動幫你療傷,任由你默默承受着這份痛苦。”秦堯幽幽說道。
燃燈冷肅道:“那是因爲我沒有提出這請求……”
“自欺欺人。”
秦堯打斷道:“他但凡是把你當成自己人看,當成心腹來看,這種事情就不用你來提。你不提,他就視而不見,這恰恰說明,你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工具。”
“你放屁。”燃燈目光兇戾,面目猙獰,宛如擇人而噬的兇獸。
眼看他破了防,秦堯反而不再刺激他了,輕聲說道:“燃燈,你以爲你沒得選,其實,你還有的選。在崑崙聖人眼裡,你只是一個工具。但在某些聖人眼裡,你可以是同道。”
“你是說通天?我承認,通天並不歧視妖族,但他截教人才濟濟,四大弟子,隨侍七仙,都是天驕般的人物,坐擁這些門徒弟子,他又豈會……”
不等他說完,秦堯便揮了揮手:“不,我說的是西方教。”
燃燈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瞬間說不出來話了。
“西方貧瘠,兩大教主求才若渴,若你能由道入釋,必將獲得重用。”秦堯補充道。
燃燈面容漸漸怪異起來:“你到底是哪一頭的?”
秦堯平靜說道:“我是我自己這一頭的,從始至終,都是。你和元始都覺得是我兩面三刀,其實,我不過是想要保全自身而已。”
燃燈深吸一口氣,暫且壓下心頭複雜情緒:“我不會聽信你鬼話的。總之,有我在這裡,你就別想去碧遊宮獻計。”
秦堯看着他病殃殃的樣子,周身突然浮現出神國領域的虛影:“你攔得住我嗎?”
燃燈翻手間召喚出一盞釋放着濃郁死氣的黑色宮燈,輕輕一吹,宮燈上便燃燒起一點帶着寂滅氣息的火焰:“申公豹,你未免太小瞧本尊了。本尊乃紫霄宮三千客之一,而且是活到如今的三千客之一,更是闡門副教主,即便是沒了三花五氣,也不是你可以輕易拿捏的。”
感受着那黑色宮燈帶來的死亡陰影,秦堯默默在心底權衡了一下利弊,剎那間收起神國領域:“也罷,燃燈副教主,我不去截教通風報信,獻言獻策,去封神戰場總行吧?”
燃燈目光死死盯着他臉頰,最終手持宮燈,緩緩隱身:“去戰場可以,但你別試圖與通天取得聯繫,否則……別怪我不給菩提面子。”
看着這討人厭的棺材臉終於消失在自己眼前,秦堯心情無形間好了很多,轉頭向聞仲說道:“道友,這些酒就留給你了,我先走一步。”
聞仲心底翻涌着千百念頭,有很多話想說,但轉念想到申公豹的難處,便將這些心思和話都埋進了心底:“道長慢走,我就不送了。”
秦堯點點頭,帶着哪吒飛身而起,直衝夜空,一瞬間便消失在聞仲眼前。良久後。
聞仲默默收回目光,轉頭望向柏鑑:“神官,可否允許我……”
“你不能離開這裡。”柏鑑知道他想說什麼,斷然拒絕。
聞仲輕輕呼出一口氣,道:“那你能否找人替我向碧遊宮帶句話?”
柏鑑再度拒絕:“老太師,你已經死了,人間紛爭與闡截二門的爭鬥,至少在這一局中,已經與你無關了。”
聞仲:“……”
三更天。
秦堯與哪吒駕雲來到界牌關,剛來到自己這弟子的住處,姜子牙便如同聞到腥味的貓,神出鬼沒般躥了出來,現身於師徒二人面前。
“你有事兒?”秦堯主動問道。
姜子牙點點頭,直視他眼眸:“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天書封神榜,國師用完了沒有?”
秦堯失笑:“還是怕我不肯將這神物還給你啊。”
姜子牙面不改色地開口:“這畢竟是貧道的大業載體,等同於性命相關的本命至寶,不是可以輕易捨棄的東西。”
“說的也是。”秦堯擡手間召喚出封神榜,順手丟給對方:“還你。”
姜子牙連忙舉起雙手,將此仙卷接在手中,隨即當着秦堯師徒的面,左看右瞧,相當仔細的檢查起來。
這幕場景看的秦堯心底發笑,不過卻也能理解對方。
畢竟當着他的面檢查出什麼不對,比如說貨不對板或者是有所損傷,還能直接向他追責。
可一旦對方連檢查這一步都沒有,直接將封神榜收起帶走,事後才發現不對,帶着不對的東西來找他算賬的話,他又豈會再認?
“你先去休息吧,我在這裡陪着姜國相慢慢看。”秦堯轉頭拍了拍哪吒的肩膀,悠悠說道。
“不必了。”姜子牙老臉一紅,旋即將封神榜收進袖口內:“國師,在下告辭。”
秦堯笑道:“不再仔細看看裡面的真理了?你若出了這門,但凡是再發現什麼問題,我可就不認了。”
“我相信國師爲人。”姜子牙拱了拱手,轉身後化光離去。
哪吒仰頭注視着對方仙光遠去,嘲諷道:“就差趴上面看了,看完後再說什麼相信國師爲人,虛僞,太虛僞了。”
“行了,別這麼多話,當心禍從口出。”秦堯瞪了他一眼,旋即揹負雙手,轉身走進房門。
四更天。
秦堯盤膝坐在牀鋪中央,神魂現身於神國領域,仰頭看向半空中的誅仙劍盤。
沉默片刻,他緩緩飛起,雙手憑空結印,打出一印符落在劍盤上,隨即呼喚道:“教主……”
這是茅山的以物通靈術,算是‘一碗清水照乾坤’的進階版。
只不過,在他發出呼喚後,劍盤內始終沒什麼動靜。
良久……
就在秦堯以爲這次連接以失敗而告終時,通天的聲音忽然從劍盤內部傳了出來:“申公豹?”
秦堯大喜,忙道:“能聯絡到您就太好了,教主,我有緊要事情告訴您。”
“什麼事兒,說罷。”
通天早就竊聽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不過這事兒不能直說,只能揣着明白裝糊塗。
秦堯當即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全盤脫出,最終說道:“教主,金靈聖母一定不會對聞仲之死沒有反應,您得儘快找她談談,勸她放下仇恨。”
通天道:“我會找她談的,你有心了。”
秦堯立即說道:“教主,我們兩清了。”
“你要不要臉?”通天冷哼一聲,道:“就這麼一條消息,便要抵消劍盤與傳承這兩樣東西?”
秦堯嚴肅說道:“這一條消息就有可能挽救金靈聖母的性命,甚至是防止截教再度被拖入旋渦。所以,憑什麼不能抵消?”
通天道:“最多隻能抵消劍盤,我的劍道傳承抵消不了。”
“您的劍道傳承我壓根都沒看,也不需要,要不您還是收回去吧。”秦堯說道。
“你讓我收我就收啊,你是聖人還是我是聖人?”通天道。
秦堯凝聲說道:“誅仙四劍與劍盤我都用了,開封不退我可以理解,但劍道傳承我可是看都沒看,您不能強加給我吧?
上次在碧遊宮的時候,我就想說這件事情來着,您沒給我機會。現在必須要聊一聊了,教主,您這加恩的方式太粗暴了,我接受不了。”
碧遊宮內,通天看着對方一臉嚴肅的模樣,猶豫再三,直接撕開一道時空裂縫,陡然現身於秦堯屋內:“睜開眼吧,我在這兒。”
秦堯神魂退出神國領域,意識迴歸本體,睜開雙眸看向面前的截教聖人,雙手召喚出劍盤與兇劍。
“你真不再考慮考慮了嗎,這可是我的傳承,三界第一劍聖的傳承。”通天凝聲說道。
秦堯點點頭,道:“不考慮。做您弟子太累了,我無福消受。”
“你又沒做過,怎知太累?”通天挑眉道。
秦堯道:“民間有句俗話,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我雖沒做過您弟子,卻也能想象出來那是什麼下場。”
通天笑道:“你這孩子一點都不機靈,你把傳承接了,然後能幫則幫,幫不了就不幫,我總不能殺了你吧?”
秦堯嘆了口氣:“哪有什麼不能幫的事情呢?出出主意的話,什麼事情不能出主意?玩賴,我是玩不過您的,乾脆早點兩清,各自安好爲妙。”
見他態度堅決,通天不免有些惋惜。
他是真中意對方,想要收其爲徒,只可惜,這傢伙吃了秤砣鐵了心,不願傍他這棵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