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哪吒三太子求見。”
午後,玉帝正在含元殿打盹兒,值日星官忽地出現在殿門前,輕聲說道。
玉帝緩緩睜開眼眸,眼底神光一閃:“傳他進來。”
“是。”
值日星官躬身領命,正對含元殿大門,大步飛退,不敢以後背對着大殿正門。
不久後,他飛出託舉着宮殿的巨大仙雲,方纔轉過身來,來到含元殿的外殿門戶,衝着正在門戶外等待的哪吒說道:“大神,玉帝召喚。”
“多謝星官。”
哪吒拱手施禮,隨即化作一道金光,剎那間來到內殿門前。
“三壇海會大神哪吒,拜見陛下。”
“不必多禮,進來吧。”玉帝平靜說道。
“謝陛下。”哪吒跨門而入,一步步來到大殿中央,再拜:“啓稟陛下,臣這次過來,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玉帝詢問說。
哪吒道:“求陛下更換緝拿捕殺劉氏父子的負責人。”
玉帝面色微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父親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
哪吒道:“三聖母對我有恩,但她又確確實實犯下大錯,臣不敢爲她求情,卻也不想看到自己父親殺了她丈夫與兒子。
因此,自從父親開始對付劉氏父子後,臣每天過的都很彆扭,很難受。
至今日,終於下定決心,來請陛下洪恩,更換一下這個負責人。
天庭正神那麼多,有能力的比比皆是,我相信他們也一定能做好這件事情……”
同一時間。
元帥府內。
秦堯變作哪吒模樣,步履匆匆的來到一座寶庫前,伸手按在鐵門上,眼底涌動着道道金光。
不多時,鐵門在他眼中逐漸虛幻起來,無數金黃色的鏈條卻逐漸凝實。
而在鏈條後面,寶庫內景亦是清晰可見。
秦堯要的便是這內景。
打開維度之門最關鍵的條件就是,必須得熟知這扇門戶連接的兩個地方,記憶與現實的貼合度越高,打開維度之門的機會就越高。
現在他眼睛看着門內門外,在門外打開一扇通往門內的維度之門自然不是什麼問題。
少傾。
秦堯通過維度之門進入寶庫,目光如電,很快便巡視到了虛迷幻境的畫軸。
他並未貪戀其餘寶物,徑直來到畫軸前方,一把將畫軸握在手裡,塞入袖口……
畫軸落袋爲安,秦堯微微鬆了口氣,繼而沒有絲毫停留,以同樣的方式穿出寶庫石門,疾步走向元帥府大門方向。
只是好巧不巧的,當他來到大門口時,李靖剛好從門外進來,兩人就此走了個對頭。
“你去哪兒?”李靖率先問道。
秦堯:“我去凡間轉一轉。”
李靖眉頭一皺,訓告道:“不可惹是生非。”
“是,父王。”秦堯低頭道。
看着如此聽話的兒子,李靖眼底閃過一抹異色,揮手道:“去罷。”
秦堯沒有絲毫遲疑,轉身便飛了起來,卻沒能看到李靖望向他背影的目光中,隱隱間透露着一股如釋重負的意味……
半個時辰後。
李靖掌託寶塔,急急忙忙的來到含元殿前,衝着值日星官說道:“我有要事求見陛下,速速通稟。”
含元殿內,聽到值日星官的彙報後,玉帝失笑:“哪吒,你爹是不是猜出你來含元殿的目的了?”
哪吒搖頭:“臣不知。”
“那就宣他進來問問吧。”玉帝衝着值日星官說道。
不久後,李靖大步來到含元殿內殿前,尚未進門,便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大聲說道:“陛下,臣有罪。”
玉帝看了哪吒一眼,隨即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有何罪?”
李靖頭也不擡地開口:“啓稟陛下,虛迷幻境失竊了。”
“什麼?”玉帝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瞪着眼睛喝道。
李靖戰戰兢兢:“虛迷幻境失竊了。”
“怎麼失竊的?”玉帝嚴肅問道。
李靖猶豫了一下,低聲開口:“臣懷疑是家裡出現了內賊,否則旁人帶着那寶物,是很難躲過府兵盤查的。”
玉帝:“這內賊,你認爲是誰?”
“臣以爲,十有八九是哪吒所爲……”李靖道。
玉帝再度看了眼哪吒,擡手製止了他想要說話的意願,又道:“虛迷幻境失竊多長時間了?”
李靖:“不到一個一個時辰……”
“你且進殿一看。”玉帝凝聲說道。
“罪臣不敢。”李靖道。
玉帝肅穆道:“朕讓你進殿看看!”
李靖不敢違背聖喻,擡頭起身,走進殿內,一轉頭便看到了站立一旁的哪吒,驚愕道:“你怎麼在這兒?”
哪吒不忿地說道:“我一直在這兒!”
李靖:“一直是什麼意思?”
“他是來求朕拿掉你緝捕劉氏父子任務的,已經和朕磨了一個多時辰了。”玉帝解釋說。
李靖:“……”
“現在你還認爲是哪吒所爲嗎?”見他無言以對,玉帝又道。
李靖沉默片刻,道:“是有人變化成哪吒所爲!在一個時辰內,臣還在家裡見到了哪吒,他說要去凡間一趟。”
玉帝沉吟道:“如此說來,這事兒恐怕和那劉氏父子脫不了干係。”
李靖深深一躬:“臣無能,請陛下治罪。”
玉帝擺手道:“嚴懲劉氏父子是王母娘娘的主張,你去瑤池找她認罪吧。”
“是。”李靖起身,看都沒看哪吒一眼,緩緩後退。
哪吒眼眸一轉,道:“陛下,看來我也需要去一趟瑤池,說明 情況。”
玉帝微微頷首:“去罷……”
少傾,端坐龍椅的三界至尊看着自己兩名臣子緩緩退去,圓潤而慈祥的臉上忽地浮現出一抹笑意,喃喃說道:“越來越有意思了,王母,你會如何接招呢?”
當了這麼多年的三界至尊,如果他連這點貓膩都看不出來,早就讓人給趕下去了。
可對他來說,與其追根溯源,揭穿哪吒等人的小把戲,反倒不如藉助劉氏父子的手,敲打一下王母愈發熾盛的氣焰。這天條,她想改就改,甚至改完了纔給自己說了一聲,究竟誰纔是三界至尊?
多年的養尊處優,相敬如賓,已然令對方失去了最基本的敬畏。
這很不好,他不喜歡!
瑤池。
鳳台。
聽完李靖與哪吒你一言我一語的講述後,王母將近來最喜歡的琉璃盞狠狠摔在玉石地面上,滿臉憤怒的呵斥道:“李靖,你境界修爲是假的嗎,居然連變化之術都看不出來?!”
李靖無奈說道:“臣的境界修爲自然不是假的,倘若當初能睜開法眼看上一眼,想來也能望穿對方的變化之術。
出現這種結果,主要原因有二。
一是對方的變化之術應該十分高端,品質絕不會低於天罡三十六變與地煞七十二變,唯有如此,才能瞞過臣的眼睛。
二是,在自己家裡,臣放鬆了警惕。畢竟這法眼屬於神通,不能隨時都開着,遇到自己的家人也盯着看。”
“你還有理了?”王母氣急,指着他鼻子喝問道。
李靖搖頭:“臣只是在總結教訓,不是想要推脫責任。”
王母心裡一陣發堵。
這劉氏父子究竟是走了什麼滔天鴻運?
數百年來從無過錯的楊戩栽在了他們身上,地位超然的張天師栽在了他們身上。
現在就連托塔天王都無法制裁他們,反而被偷走了用來制裁他們的法寶。
難道非得逼着自己親自動手嗎?
可一旦自己動了手,那麼天后顏面何存?
沉默許久,王母終於做出決定,嚴肅說道:“李靖,你去找二郎神與張天師,一起商議如何緝拿或者擊殺劉氏父子。
我再給你們仨最後一個機會,如果你們仨聯手還是不能完成任務的話,那麼挨個論罪。”
“是,娘娘。”李靖領命道。
哪吒猶豫了一下,詢問說:“娘娘,萬一那劉氏父子用偷來的虛迷幻境對付我們,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王母冷笑道:“虛迷幻境內有我的一道神識,倘若他們不動這心思也就罷了,一旦動了這心思,產生了煉化虛迷幻境的慾望,性命就會掌握在我手中。”
哪吒心頭一跳,暗道:“糟了……我必須儘快將這消息給劉彥昌他們送去!”
翠雲山,芭蕉洞。
衆妖輪流把玩着虛迷幻境的畫軸,實難想象這看似普通的畫軸,竟有誅神滅佛的偉岸神力。
“能將這畫軸打開看看嗎?”玉面狐狸道。
秦堯擺手:“最好不要!這法寶是王母借給李靖用來對付我們的,鬼知道其中有沒有什麼機關。萬一我們隨意打開卷軸,造成什麼無法挽回的後果,悔之晚矣。”
“這麼說來,也不能煉化嘍?”老狐狸道。
秦堯微微頷首:“除非煉化此寶的人擁有不下於王母的實力,否則還是不要冒險的好……小心駛得萬年船。”
“可惜了。”牛魔王嘆了口氣:“原本我想着將此寶偷來後,反過來對付李靖他們呢。”
秦堯從小玉手裡接過卷軸,順手收入袖口:“有寶蓮燈與芭蕉扇這兩件至寶在,除非王母再贈予李靖規則系至寶,否則任憑他提調多少大軍前來,也別想攻破翠雲山。”
“這倒是。”鐵扇公主道:“寶蓮燈防禦無雙,芭蕉扇能清理天兵天將,壓根就不怕什麼人海戰術。”
“那就先這樣吧。”秦堯說道。
是夜。
秦堯盤膝坐在翠雲山之巔的一塊頑石上,默默吸收着星月精華。
“爹。”
夜半三更時,沉香踱步至山巔,站在頑石前,昂首望向靜坐明月下的單薄身影。
“怎麼了?”秦堯緩緩收功,睜開眼眸,眼底道道金光逐漸化開。
“我想去看看我娘,可以嗎?”沉香詢問說。
秦堯微微一頓,道:“爲什麼突然想要去見她?”
沉香搖頭道:“不是突然,我一直想去見她,只不過您一直沒有允許。方纔我看到狐姥姥與小玉骨肉情深,便想起了她。這麼多年了,我甚至不知道她長什麼模樣。”
秦堯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明天吧。叫上小玉一起,我帶着你們去華山。”
沉香滿臉驚喜:“真的?”
“我何曾騙過你?”秦堯擺了擺手,道:“另外,我需要叮囑你一句,不可對小玉說明實情。”
沉香下意識想要問一句爲什麼,但話到嘴邊,他自己就想明白過來。
如果提前告訴小玉的話,小玉十有八九會告訴狐姥姥。
因爲他們父子對小玉有大恩,小玉不再計較親孃對她父母的血海深仇了。
可她不計較,不代表老狐狸能放棄這份仇恨。
屆時,很容易就出現什麼亂子。
“是,爹,我知道了。”未幾,沉香頷首道。
次日一早。
秦堯帶着這雙小兒女靜悄悄的離開翠雲山,乘奔御風,前往華山。
沒幾日,他們便以風馳電掣的速度來到華山腳下,秦堯睜開眉心豎眼,感應了一下山中氣息,始終掃描不到二郎神的存在,方纔帶着沉香來到一座石門前……
“石門上沒有禁制,你自己進去吧。”秦堯以神眼看了下石門,隨即向沉香說道。
“您不進去看看母親嗎?”沉香錯愕道。
秦堯搖頭:“我現在沒臉面見她,等什麼時候我有能力將她從這裡接出來,再與其相見。”
事實上,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三聖母。
畢竟他雖頂着劉彥昌這張皮,卻不是劉彥昌這個人。
沉香覺得自己大抵是能理解父親的,是以微微頷首,遁地而入。
“二郎神爲何不在這道石門上佈下禁制呢?”
目送他離開後,小玉好奇地問道。
秦堯:“可能是爲了進出方便吧,真正的禁制,在山洞裡面。”
一個多時辰後。
眼眶紅紅的沉香遁出洞府,衝着秦堯說道:“爹,娘說這不是你的錯,她想見見你。”
秦堯面色微頓,沉吟不語。
沉香卻主動握住他手掌,滿臉動容地說道:“去見見她吧,這些年來,她也很想你……”
秦堯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遁入洞府內,一步步來到釋放着幽深氣息的水潭前,擡眸看向水潭中央的圓形石臺。
“彥昌。”三聖母輕聲喚道。
秦堯輕聲迴應:“三聖母。”
“感謝你將沉香教的這麼好。”三聖母道。
秦堯輕輕搖頭:“這是我應該做的。”
三聖母抿了抿嘴,道:“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秦堯心頭一緊,預感到了她想要問什麼:“三聖母,現在無需多言,一切等我將你救出來後再說。”
三聖母注視着他眼眸,認真說道:“我不想等了……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那不成器的夫君,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