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糞藏

翌日清晨。

常風到巷口買了豆漿、油炸檜。叫醒糖糖吃早飯。

虎子在飯桌邊舔着舌頭。

常風笑罵道:“你饞什麼饞?一回兒到了北司,你有羊羔肉裹銀箔吃呢!不比豆漿、油炸檜好吃得多?”

吃完早飯,黃婆子來到了四合院。

常風將香香交給黃婆子:“還是老規矩,今天讓糖糖識一個字。”

黃婆子識文斷字,這也是常風當初僱她的原因。

如今糖糖已經會寫自己的名字“常恬”了,另外還識得三百多個字。

常風牽着虎子,來到了北鎮撫司。先去負責點卯的百戶那裡簽了名字。

隨後他來到詔獄門口。

虎子的伙食是詔獄的廚兵負責的。廚兵已經準備好了一斤裹着銀箔的羊羔肉。

詔獄中,又傳出了那個叛匪頭子的匪歌:“十萬大山高又高,打把火鉗插在腰。哪家姑娘不嫁我,關起四門把火燒!”

這匪歌頗爲豪邁。

常風自嘲的想:還不如當個土匪呢!劉秉義不讓笑嫣嫁給我,我就關起劉府的大門威脅放火。

呵,恐怕大明自開國到如今,還沒有布政使家的女兒被土匪搶了的先例。倒是有皇帝的女人被瓦剌人搶了......

常風喂完了虎子。

徐胖子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過來:“早啊常爺。”

常風問:“昨晚怡紅樓的牀榻可還暖和?看你的樣子,活像是剛挖了個菜窖。”

徐胖子道:“菜窖?昨夜胖爺我分明是挖了個地牢!不行了不行了,怡紅樓還是要少去。”

常風調侃道:“別介啊。你這廝懶得像頭豬。也就進怡紅樓能耗耗體力、出出汗、掉掉膘兒。”

“嘗糞鎮撫使”朱驥來到了二人面前。

“拜見鎮撫使。”

朱驥冷冷的說:“把你二人的腰牌先交給我。”

“若從蔡府查夠三萬之數,我還你們腰牌。若今明兩日抄不夠三萬兩,腰牌就別要了!”

用後世的話說,朱驥是個很會用KPI壓人的壞老闆。

常風和徐胖子無奈,只得將腰牌雙手奉上。

朱驥將腰牌拎在手裡,飄然而去。他手裡拎着的哪裡是銅製腰牌,明明是常風的前程。

常風無助的看着那腰牌離自己越來越遠。

點齊手下。衆人又來到了蔡府。

徐胖子搬來了一個大木桶。木桶裡裝的是涼了的茉莉花茶水。

一衆小旗、校尉、力士紛紛皺眉:看來要進行最噁心的一道抄家程序了!

那一桶茉莉花茶水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泡毛巾的。

常風從桶中撈起一條溼毛巾擰乾,吩咐道:“別愣着了。帶茶巾!”

衆人紛紛拿起“茶巾”擰乾,系在臉上,遮住了口鼻。

官員、富戶藏銀有一種方式,名曰“糞藏”。

顧名思義,就是把銀子埋在大糞坑中。大糞坑是腌臢之處,最適於掩人耳目藏銀子。

蔡府之中,有四個茅房,兩個恭房。

四個茅房是給僕人們方便用的。兩個恭房則是供蔡忠和夫人們以及來訪客人用的。

茅房與恭房不同。茅房說白了就是大糞坑,連接着糞道。

恭房則是糞坑上鋪木板,木板通着恭桶。類似於古代的座便器。

衆人先來到了一個茅房裡。身爲總旗的常風,第一個拿着鐵鏟跳入了糞坑裡。

常風堅信,

作爲五十人的主官,他應該以身作則,身先士卒。不然憑什麼讓弟兄們心服口服爲他賣力?

十名力士,亦帶着鐵鏟跳進了糞坑裡。

常風頂着惡臭,揮動着鐵鏟,跟弟兄們向下挖。

一連挖了四個茅房,一個恭房,皆是一無所獲。衆人身上已經沾滿了腌臢之物。

還剩最後一個恭房了。

常風看了徐胖子一眼:“胖子,該你們第五小旗往下跳了。”

徐胖子眉頭蹙成了“川”字。他高聲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跳糞坑兮,不復還!弟兄們,挽褲腿!”

徐胖子的話,逗得一衆弟兄哈哈大笑。

常風先讓人掀了恭房的木板。大糞坑就在眼前。

這回是徐胖子先跳了下去。宛如一隻在糞海中遨遊的肥蛆。

常風和十名力士緊隨跳下。

鐵鏟往下挖了一尺。“噹啷!”

徐胖子喊:“常爺,鏟到東西了!有貨!”

一柱香功夫後,一個碩大的鐵箱被一衆弟兄用粗麻繩拖出了恭房。

常風抄了三年家,是見過錢的人。他估算,這個鐵箱裝滿銀子,應該有個一千兩左右。

聊勝於無罷了。

然而,當打開箱子的那一刻,常風和一衆手下被晃了眼。

陽光一朝,箱中反射出金色的光芒!箱子中裝滿了金錠。

常風擦了擦手,點算了金錠的數目。共計有五十二塊金錠。每塊都是二十兩形制。

共計一千零四十兩。可兌銀一萬零四百兩!

女人、田產、宅邸不能折色。黃金是可以折色的。

抄出髒銀的數字,直接飆升到了一萬四千八百九十兩!完成了任務的近一半兒。

常風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吸氣時,差點被自己身上的臭味薰暈過去。

五城兵馬司的指揮很有眼力價。

他見今日上晌錦衣衛的諸位爺查糞藏,專門派手下去城南的木桶鋪子運來了五十個大木桶。

他命人在蔡府裡架起大鍋,燒了不少熱水,倒在木桶裡,供錦衣衛的人沐浴用。

指揮強忍着臭氣,來到常風面前:“常爺,洗澡水都準備好了。我還給諸位準備了乾淨的布衣。”

常風萬分滿意:“勞煩你了。”

指揮笑道:“這是哪裡話。伺候好錦衣衛的上差,是我們兵馬司的本職。”

從古至今,每個衙門裡都有幾個這樣的人。辦正經差事不一定行,但拍馬屁、伺候上司一個頂十個。

常風倒是不急着沐浴更衣。他先命錄賬校尉點驗了數目,將金錠轉移到了乾淨木箱中貼了封條。

做完這一切,他才大手一揮:“弟兄們,沐浴!”

五十多個漢子,在侍郎府的前院脫得赤條條的,跳進了木桶裡。

兵馬司的指揮,還貼心的命人在木桶裡倒了不少茶葉高碎。

拍馬屁拍到這一步,已經算是高手了。

常風用手撫着木桶沿兒,閉着眼睛盤算。接下來要查板藏、樑藏、井藏。

徐胖子在旁邊的木桶裡嘟嘟囔囔:“他娘了個腿兒的,我說前幾天夢見掉糞坑裡了呢。”

常風笑道:“胖子。你知道晉景公是怎麼死的嘛?”

徐胖子用毛巾擦了把臉:“我哪兒知道。”

常風給徐胖子吊起了書袋:“史書上記載晉景公之死,只有八個字‘將食,漲,如廁,陷而卒。’”

徐胖子屬於典型不學無術,肚子裡沒什麼墨水的勳貴子弟。

他問:“啥意思?”

常風解釋:“就是說,晉景公有一天吃多了,肚子漲得慌,去解手,掉進糞坑裡淹死了。一國之君,這死法未免離奇。”

徐胖子道:“嘿喲,要不說咱錦衣衛裡還是你常爺滿腹經綸呢?刨茅坑都能講出典故。”

衆人洗完澡,換了乾淨的布衣。

常風下令:“去大廳,查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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