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泉的咆哮混雜着窗外雷聲,將劉老頭嚇了一跳!
他連忙伸手撫着烏泉的後背,輕聲寬慰道:“你這孩子,怎麼一提到沈小子反應就這麼大……別多想了,那小子的命跟他的骨頭一樣硬,沒那麼容易出事。”
烏泉咬着牙,掙脫劉老頭的手掌,轉身便向雨中跑去。
“小泉!”
劉老頭喊了一聲,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臂,但烏泉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一眨眼便冒雨推開鐵門,向着巷道的盡頭狂奔。
“……這孩子。”劉老頭站在屋檐下,長嘆了一口氣。
……
巷道中。
滂沱大雨從烏雲中傾瀉而下,烏泉沿着狹窄的巷道,飛踏過水窪向前奔跑。
他緊皺着眉頭,雙眸之中滿是掙扎與瘋狂,恍惚之間,他的耳畔再度浮現出沈青竹的聲音:
“你叫烏泉?別怕,那些畜生被我殺光了。”
“……”
“我叫沈青竹,以後,我就是你哥哥。”
“……”
“那些人只是長得兇一點,做事狠一點而已,沒什麼好怕的……只要我們比他們更狠,更不要命,他們就會害怕我們。”
“……”
“夢想是成爲保護我的傘?你還太弱了……你好好長大,以後會有機會的。”
“……”
“小泉,我要出去當兵了,以後,你要替我守好劉老頭和弟弟妹妹們,不能讓他們受欺負,明白嗎?”
“……”
在雨中奔跑的烏泉,雙眸逐漸迷離,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不會的……青竹哥哥,你不會死的……我們約定好了,以後讓我來成爲你的傘,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巷道的另一邊,迎面向這裡走來。
噠噠噠——!
烏泉的身影飛速掠過那道身影,微微一怔,站定身形,回頭望去。
林七夜撐着黑傘,同樣轉頭看向烏泉。
大雨的巷道中,兩人隔着濛濛水汽,對視在一起。
“你是叫……烏泉?”林七夜看着這個渾身溼透的少年,有些不解的開口,“出什麼事了?”
烏泉雙眸盯着林七夜,下意識的張開嘴,想問些什麼。
片刻後,他還是閉上嘴巴,沉默的轉頭向雨中走去,那雙情緒起伏的漆黑眼眸,逐漸迴歸平靜。
見烏泉沒有理會自己,林七夜雖然心有疑惑,但並未多想,只是繼續向着孤兒院的大門走去。
等到他的身形徹底消失在巷道中,走到無人街道口的烏泉,才緩緩停下腳步。
他回過頭,看了煙雨濛濛的巷道一眼。
“他,應該知道青竹哥哥的事情。”
“但是,如果青竹哥哥真的出了什麼事……就這麼問,他也一定不會說的。”
烏泉喃喃自語,片刻之後,他漆黑的雙眸微微眯起。
他手掌輕擡,一滴雨水順着他的掌心,流淌到指尖,隨後滴落在腳下的水窪中。
一縷漣漪在水面盪開,模糊的倒影之中,烏泉的身後,一張又一張黑色交椅勾勒而出。
這些黑色交椅,像是古老音樂殿堂中環坐的樂隊座位,雕刻幽暗玄奧的花紋,其中二十多隻交椅之上,都坐着大小形態各不相同的猙獰怪物。
有高達數十米的黑色肉山,有身背雙翼,腳掌三隻的扛刀大漢,有狀似雲朵的灰色塑料袋……
它們安靜地坐在陰影中,低垂着頭顱,像是被封存在收藏館中的藝術品,又像是環繞在烏泉身後,時刻準備奏樂的黑暗樂團。
雨中,烏泉緩緩擡起雙手,在空中揮出一道神秘軌跡。
那隻灰色的塑料袋,急速的膨脹,環繞在烏泉周圍,將其身形連帶着氣息,一同隔絕無蹤。
其餘黑色交椅上的怪物,就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僵硬的從座位上站起,眼眸直勾勾的凝視着巷道的盡頭,身形接連撞破雨幕,消失無蹤。
“他是青竹哥哥的戰友,一定也具備某種強大的能力,不能放鬆警惕。”
“另外,不要傷到他,只要讀取記憶就好……”
烏泉的聲音淹沒在轟鳴的雨水中。
……
寒山孤兒院。
林七夜推開鐵門,便看到劉老頭站在屋檐下,唉聲嘆氣。
“咦?是你?”劉老頭見林七夜走進來,突然一愣,“你們……不是走了嗎?”
“哦,我想起來有東西沒拿,所以特地回來一趟。”林七夜抱歉的笑道,他回頭看了眼門外,疑惑問道,“對了,剛剛烏泉跑出去……是發生什麼了?”
劉老頭神情變幻,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
“沒什麼,那孩子就是受了點刺激……他小時候的經歷有些特殊,所以性格比較極端,遇上事情容易激動,特別是跟沈小子有關的事情……”
“性格極端?”
“嗯。”劉老頭微微點頭,眼眸中浮現出回憶之色,
“那孩子,不是被人送過來寄養的,也不是被人遺棄……他是被人販子拐賣,然後被救出來的。”
“被拐賣的孩子?”林七夜的眉頭微皺,“這個年代,還有這種事?”
“多得很。”劉老頭嘆了口氣,“這孩子四五歲的時候,就被人用迷藥拐走了,後來被賣給一幫乞討團伙。
那些人打斷他的手,把他餓上幾天,等到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時候,再讓一個瘸腿的老頭推着他去街上乞討,得來的錢全部被團伙分走,每天的飯就是幾塊餿饅頭,要是哪天的錢少了,回去還要捱上一頓毒打……
幾乎每過兩三個月,那個團伙就要換座城市,防止被警察抓到,他就這麼被折磨了快四年,你能想象到的那些骯髒手段,這孩子幾乎全經歷了一遍。
要不是當年他們碰巧到了臨江,要不是碰巧被沈小子撞到,這孩子恐怕永遠也沒有出頭的一天,就算長大了,在那種環境的感染下,也遲早會從被施暴者變成施暴者……”
“是沈青竹救的他?”
“嗯,那時候沈小子才十幾歲,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刺頭。
那天他看到小泉在街上乞討,留了個心眼,偷偷跟着他們回了山上一座破屋,發現真相後,趁着夜色放走了所有被奴役的孩子。
後來途中被人發現,他就拿着一柄鈍刀,跟那羣亡命之徒拼命,捅死了四五個,自己也差點喪命。
那天他渾身是血,抱着昏迷的小泉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我這把老骨頭可是被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