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也不是所有事都是一帆風順,楊伊回到漢中郡,安居了一個月,不用再出巡各地,卻遇到了天公不作美。
四月底,梁州各郡連下了幾場大雨。
這雨放在別的時候下,也許不僅僅沒有關係,反而是喜事,但是在這糧食即將成熟之時,卻是極容易造成損失。
而且,此時北境各地還在修築官道,這大雨之下,工程也難以繼續,主要還是各地招募的民夫,接連的大雨,幹不了幾天活就要歇幾天,工程進度自然也慢了。
大雨雖然到了蜀地之後,雨勢就稍弱,但形式依然嚴峻。
“陛下,近日來降雨頻繁,蜀中還沒有大事,只是梁州各郡,水利設施年久失修,只怕……”
大朝,翰林學士陳壽手捧下面官員呈報上來的文書,一條條講過,當講到梁州各郡的水災隱患時,楊伊眉頭皺起來。
朝上也沒什麼討論,無非是老調常談;下了朝之後,各翰林學士,集體商討事宜。
“這場雨,的確下的過久了。”站起身立於窗前,望着外面雨簾一片,只覺得潮氣撲面,瀰漫不定。
“陳壽,你覺得,如何方能使梁州各郡收成不受影響?”楊伊轉過頭,看向自己最近甚是器重之人。
心中卻在考慮一個問題,就是戶部侍郎李洹的器量問題,本來好好的這次豐收,炎漢得了人望,李洹也可以趁勢突破命格,此前看,卻是一切皆好,現在怎麼就臨到事終,偏偏又出了這一出?
看來這就是命不夠的壞處!
當然,若是水利措施良好,就像是蜀地,有着當年李冰父子打下的根基,就是大雨,卻也沒什麼大礙。
李洹看來是到極限了,楊伊有些可惜,恐怕得十年養望,此人或者可以突破命格限制。
思索片刻,陳壽此時勉強提出一個辦法來:“陛下,不如在在漢水祭祀二郎一次,來祈請二郎神庇佑吧!”
“祭祀一次二郎神?”楊伊轉過身,盯着陳壽片刻,方說着:“你提出這個建議?”
“是,李侍郎做事,已然很嚴謹了,各郡能做的都做到了,李侍郎做事,想必陛下很是熟悉,能做的工作,想必已做過了,現在臣能想的辦法,便只有這項了,若陛下覺得這提議實是荒唐,就當臣是胡言亂語……”陳壽平靜的說着。
“不,你提的很好。”楊伊截住他欲說下去的話,嘆的說着:“這個法子,就試一下吧!”
以李洹的能力和楊伊的看重,梁州各郡,人力可以做的,必定都已經做了。
這上天的雨水,卻非人力可左右。
不過此世,這雨水乾涉,卻是此時現世唯一幾項勉強可行的範圍,原因很簡單,水氣雲氣微薄,才能受異力干涉。
主要還是這個世界,命運投注的氣運不夠,演化的也並未到上限,不然,楊伊身爲泰山帝君,哪怕這行雲布雨不是神職,若是想要干涉,卻也足可一試。
不過就算如此,這個世界,應當也有一些異力,這專職的神祇,有無這種力量,可以一試。
“陳壽,這事便交於你去辦,由你督辦祭祀一事。”楊伊想了想,說着:“使其近期停雨,以收穫糧食。”
“諾。”次日一早,一輛馬車,便在幾名士卒護衛下從漢中郡出發,去往漢水之畔,選點建廟。
漢水碼頭的驛站處,此時李洹也在,卻是來測量雨水的。
此時雨點在風中不斷落下,或大或小,小的時候,落在臉上,涼絲絲十分受用,大的時候,卻噼啪着,打在了屋檐和石塊上。
岸邊的楊柳樹,在雨中肆意的伸展着枝葉。
此時,李洹正和一些個小吏望雨興嘆。
“使君,這次雨又已下了五日了,再下幾日,只怕今年收成便要出問題了。”小吏嘆氣的說着。
李洹望着這雨,看不出表情,問着:“河灘堤壩加固了吧?”
“幾次加固了,您也親自都看了,絕不會出事。”小吏說着。
李洹又問着:“郡中寒民家的房屋皆檢查過了吧?”
“每一家都派人查看了,有陛下恩典,工部派工匠修建,住上三五年,亦不會出問題。”
此時貧寒家的房,多是茅草房,如今楊伊命工匠燒製磚瓦,修建城中地基,又命工匠修繕貧寒家的房屋,當然磚瓦也不會用的,因爲炎漢如今並不富裕。
李洹轉過身,向回走,頭也不回:“既如此,已足夠了,這天下不下雨,卻非你我可左右了。”
其實李洹也心有所感,這就是自己氣運不足了,此次之後,他恐怕要被貶斥了,心中微微有些淒涼。
“使君,還有一事,下官要報於您知。”走出幾步,後面再次傳來小吏的聲音。
“哦?何事?”李洹轉過身,看向走近自己這青年小吏。
“使君,因爲大雨沖刷,郡城老城牆有些微裂痕出現,怕是有可能坍塌。”小吏回憶着,說着。
聽聞此事,李洹眸子睜大:“此話當真?”
青年小吏見李洹表情如此嚴肅,越發認真:“下官看的真切,絕不會有錯。”
“若真如你所說……很好,這事,你提醒的很及時。”李洹仰天,接了幾點帶涼意的雨點,嘆的說着:“若真出了問題,坍塌下去,只怕不止是死傷幾人這樣簡單,怕是連陛下,亦會引人詬病,我這便命人去查看。”
說着,李洹快步向外走去。
小吏在原地呆楞片刻,隨即亦想明白,恍然大悟的同時,追了上去。
“使君,您的意思是說,城牆若是坍塌死傷人命,會有人拿此事,來攻擊陛下?”青年小吏跟上去,問着。
李洹腳不停頓,卻肯定了他的想法,邊走邊說着:“你說的沒錯,此事真出了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是等上幾年,陛下根基穩固,這區區一件事不算什麼,若是晴天,我們主動推到也不是什麼事。”
“現在,卻足可以傳出妖言來迷惑世人,吾雖不信這等謠言,但民衆多愚,卻不能任由此事發生,說起來,倒是我疏忽了,只顧着看堤壩,若不是你提起,我尚不知竟有此事。”
“使君,您公務繁忙,此等瑣事,又怎能一一顧及到。”
“不,此事,的確是我疏忽了,此時知道,並不算晚,我這便命人去修葺,以做防備!”李洹做事向來謹慎,絕不會將事情拖到次日去做,此時,他便要立刻派人去督辦此事。
剛剛離開了碼頭,準備去老城牆那裡看看,此時就看到梁州刺史,漢中郡守法遂卻是帶着人在那裡。
“李賢弟也得了消息?”
法遂並不在意這點小事,本來這漢中的老城牆都是要被拆了的,如今的磚瓦泥都燒製的不錯了,正可擴建一下城池。
漢中郡也不是什麼重鎮,因此以往修建的也不寬裕,而接下來數年,可以預見漢中郡都是皇帝行在所在,必定會吸引士人、商人來此,加上文武百官所居,已然不夠用了。
他也知道此時城牆坍塌兆頭不好,此時命人來維持一下。
“法使君,陳學士正在找您。”
“那這裡,就請李賢弟照看一二了。”
李洹就被法遂抓了壯丁,監督此處施工。
“陳學士?怎會來吾處?”
從現場歸來,縱有馬車代步,一身衣裳亦已潮溼,法遂直接來到偏廳。
“法使君,您這是……剛從外面歸來?”打量面前之人,見有水滴淌於地上,陳壽倒有些驚訝,法遂其實很得楊伊器重,固然有忠良之後的原因,若不是已然不在施行州牧制,這梁州牧可能就是法遂的了。
而法遂做事嚴謹、細密,也是上下皆贊,據說,法遂很可能會被提到尚書省,至於是尚書僕射還是尚書令,還不知曉。
不過,陳壽處於皇帝身邊,接觸機密,已慣於掩藏情緒,片刻就恢復如常:“不用換身乾爽衣裳?”
“本有這打算,但聽說陳學士到來,便先到這裡來了。”法遂說着:“不知學士帶來了陛下什麼旨意?”
陳壽哈哈一笑,說着:“使君真是實在人,不過某所告的事,雖是急事,一盞茶時間卻還是等得,使君這般溼漉漉,觀之不雅,還是先換乾爽衣裳去吧,某在此等候便是。”
兩人論起官職,陳壽現在是正五品的翰林學士,俸祿卻是一千兩百石,法遂則是梁州刺史,漢中郡太守,爲正四品,俸祿兩千石,但是由於陳壽身處機要,並不以下官稱之。
法遂聽了,沒有反對,一拱手,說着:“既是如此,那請賢弟稍候片刻,某很快回來。”
法遂換上乾爽衣裳回到正廳,陳壽喝完一盞茶。
“使君,直接和你說吧,這次陛下派某來,與建廟有關,這連綿多日雨水,怕是會影響收成,陛下命某來,是要在漢水建二郎廟,祭祀二郎,請求其庇佑,使雨水暫停。”陳壽便將此次祭祀事宜說了。
“這事,是陛下吩咐?”法遂卻是再問一句,不過不等李洹回答,就直接說着:
“既是陛下的命令,吾就命人連夜建之,等後日就請陛下在二郎廟內舉行一次祭祀,希望能有效果!”嘆一口氣,法遂卻是如此說着。
“既然使君不反對,某便協助之,爲此次祭祀出一次力。”陳壽笑的說着。
法遂點了點頭,這事要快,又不能出事,於是命人請來了道士重修,選看地點,又召來工部大吏,以做圖形,又連夜召來數百民夫並工匠,扯起布幔,稍微遮掩雨水,開始建設。
且不說這事情是楊伊安排下來,又非大事,所需花費不多,只是費些精力而已,若真能管用,就是造福一方百姓。
只是一日兩夜之後,這一處倉促修建的二郎廟就建設好了,祭祀活動,倉促舉行。
說是倉促,其實準備事宜卻甚仔細。
有梁州刺史法遂以及翰林學士陳壽在此督辦,諸多瑣事,辦的甚爲妥當,地上倉促間,卻也鋪了青磚,本來是準備建設城牆用的,不過這一處小廟,用的也不多。
儀式亦甚周全,當天,廟內打掃整潔,除參加祭祀官員外,亦有自發圍觀百姓。
縱是大雨,亦不能阻擋他們對這類活動之熱情。
當法遂帶人進入龍女廟內時,廟內已是煙霧繚繞,三根粗香,隨即被點燃,插於香爐之中。
二郎神像前,長條香案上,更是擺好供品,所擺供品,皆是水果、五穀、米酒、果酒之類,並無雞豬等類血腥物。
法遂作爲此地父母官,在一番祭祀詞唸誦過後,帶領當地官員,對二郎神進行禮拜許願。
楊伊此時只是宮中候着,不過這二郎神廟卻是她親自提名。
和普通百姓許願不同,當這羣官吏一起祭祀時,他們身上就有着強大的願力,向着前面神像飄去。
這些願力和氣運匯於一處,直接沒進神像中。
此時一旁候着的道士重修重安,卻俱是一驚,漢中郡中,本來閒坐屋內的諸葛果,此時卻是忽然推開了門,到了外面,這雨竟然漸漸停了。
汲水縣,唸完願詞,衆官吏起身,正欲說什麼,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喧譁,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怎麼回事?”法遂此時禮拜完畢,皺眉,問向左右。
這時,有一個小吏從外面跑進來,面帶歡喜之色,進來就對法遂說着:“使君,真是二郎神庇佑,雨停了!”
“雨停了?”這真讓法遂吃一驚,進來時,外面雨下着,天色陰沉,彷彿再下幾日,亦不是問題,怎麼會突然停了?
走出廟宇,擡頭看去,只見滿天烏雲開始散去,天空蔚藍,地面溼漉漉,卻已經沒有雨落下。
又過一會,太陽露了出來,陽光照了下去。
百姓們都在歡呼,這事只能用神蹟方能解釋。
“真是未想到,這二郎神,竟如此了得。”法遂身後有人說,回過頭,卻見是陳壽麪色如常,從廟內步出。
其實,陳壽內心對此事亦是驚歎,只是在外人面前,不肯顯露情緒罷了。
法遂卻未接過話來,不過不管怎麼樣,有着這事,當地百姓,對二郎神信心大增,一些大戶甚至主動捐錢捐物,願重建二郎神廟。
各地二郎廟也就香火旺盛起來,而這時,四月過去,五月已至。
各郡縣收成之時,亦將至矣;一處虛無空間內,一員閉着眼睛的神將此時只是微微擡了擡手,就再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