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同乃是姜維之子,姜維奔波至今,老來得此一子,自然疼愛,此時姜同尚未弱冠,不過姜維早已經培養着在身邊做事了,楊伊都曾有意徵辟,只是都被姜維拒絕,這姜氏幼子最重要的任務,還是爲姜氏傳承血脈,建功立業倒是其次了。
風玄也是小心,此時對着姜公子言謝,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姜同方才告辭出去。
“道長,要用茶嗎?”這時府中丫鬟已經用條盤端着茶盅上來:“這水可是昨天公子特意命人收集的露水煮的茶。”
風玄拿過,看茶,碧色琥珀,滿室裡盪漾着茶香,於是笑着說:“水也有講究嗎?”
“回道長,公子曾說,茶水以朝陽初露水爲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各泉水也有講究,不過搬到了此地就少了些規矩。”丫鬟清脆的說着:“我們哪裡省得這些,只是公子要我們知道,才能如此煮茶。”
風玄屏息細品,果然茶香如空谷之蘭清冽沁人,不由搖頭說着:“果然是富貴逼人!”
在山中,清淨是有了,但是哪有這種機會體驗這等富貴享受?
姜維曾爲漢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然蜀漢只是三國最小,但是也是一國,更何況大漢劉氏傳承至今數百年,這底蘊卻是最強了。
想着這些,喝了茶,風玄就說着:“我要休息一會。”
“是,道長!”兩個丫鬟頓時爲他鋪了牀,脫了襪子,又取過銅腳盆,兌上熱水,一邊用手試着,一邊給風玄服侍着。
風玄雙腳泡在熱水裡,閉目養神,然後就說着:“你們退下吧!”
風玄就此上了牀,盤膝坐下,閉着眼,呼吸勻稱。
見此,兩個丫鬟躡手躡足十分小心,退出了房間。
屋裡稍暗,過了會,風玄眼珠一動,開始尋思着今日種種,他這一番計劃,按說十分兇險,可馬虎不得。
其實今天所說的,對他來說,都沒有假話,這漢中郡中也的確有條大龍,不過早就被人佔了。
李家其祖李虎,數十年前遷移到了這蜀地,當時天下雖然紛亂,但是誰也不知竟然成就三國之勢,李家最初隨魏,本爲曹操部將,只是當時大漢餘蔭尚在,大漢昭烈皇帝劉玄德北伐,定漢中,他們這支羌人也就退出了魏國序列,只能隱入山中,李虎其父時喪,死後擇地入葬。
這無巧不成書的,就入葬進了潛龍之穴,卻被當時就在附近的道脈發覺。
考察後,發覺此山就隱藏着一條大龍,遍體金黃色,又帶着青色,最重要的是,中心還瀰漫着一股淡紫煙氣,十分珍貴。
因此才找到了李家當時的家主李虎相談,說李家機緣湊巧,天機暗合,已經入葬龍脈,日後必有大貴,只是龍脈還需天機驅動,三代之後方有潛龍。
然後道脈定計,結合當年真君所言,決定扶龍庭得人道氣運,再興道脈。
“這姜維本爲漢國大將軍,如今被除之,吾觀其卻是心有不甘,如今漢主不重之,更是奪其軍,觀其人也不似當年漢武侯那般忠義,若爲子孫龍脈爲其謀之,定可所成。
這漢中郡,法遂爲梁州刺史,爲其長史多年,權柄深入人心,姜維掌權也不少,本就有攏兵之勢,可爲蛟龍。”風玄喃喃又極低微的說着,說了就自覺有失,閉口不言。
龍脈葬處,有吉自然也就有煞,同一條龍結脈處,就有吉位和煞位。
只是入土煞位,被煞氣一逼,家族和個人的所有氣運都會被逼出而爆發,短時間必處處如意,但是這就是迴光返照,旺盛不過三月,最多三年,這家族和個人所有氣運都會消耗完畢,然後就被煞氣所侵。
到時候,陰寒煞氣長年累月,無盡侵害,這當事人必暴死無疑,滿門誅滅,甚至其它遠支族人,也會受到千鈞重壓,就算逃過族誅,這後世子孫血脈,也會貧賤數世,至於富貴更想也休想。
而且死後,身靈更是要受到折磨,不得超生。
想到這裡,風玄微嘆口氣,暗想着:“非我欲行這絕戶計,可誰叫你國之主確有如此才能呢?吾這數月觀察,的確英武過人,善得人心,若不用此絕戶計,斷其臂助,潛龍又如何怎麼得興呢?我道脈如何才能過此劫呢?”
“如是姜氏承了這龍煞,就等於泄了龍脈中的劫難,潛龍若起之後定然是一帆風順,戰無不勝!”
“哎,我如此作爲,就是孤注一擲,不僅僅爲了師門,更是爲了這天下蒼生,我所言句句是真,所行無愧於心,這天下,百年紛亂至今,漢失其龍,其後更是野龍爭雄,天下大亂,黎民百姓慘受禁毒,天下苦無真主已久矣!
姜氏也是大族,有其族運,若是奮發,卻也並非沒有爭龍之能,只是能得龍,卻是絕不可能了!
何況此行,若是姜維真的一腔忠義,那麼也定然會被漢主猜忌,吾捨得此身,行此大謀,姜維其人,如今看之,卻不爲忠義,這也應當,若是忠義,數年前,豈能帶精銳避居沓中,攜大軍爲一己之安,這豈是忠臣所爲?
更是敢於操持廢立之事,無非就是曹操或者司馬懿罷了!”
想到這裡,風玄心中不忍就淡去,心中一片平靜,調養呼吸,片刻,真的就漸漸睡着了。
姜同送了風玄居室,回來的時候,竟然就下起雪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這雪下的並不大,雪片開始時很微小,落地就化,漸漸的,地上就多出了一片雪來。
姜同此時進了書房,這時房間內,已經暖烘烘了。
只見裡面卻有三人,一人是姜維,一人是則是梁州刺史、漢中郡太守法遂,另一個則是一個年輕人,命法良,乃是法遂的侄兒,當年漢尚書令法正之孫。
“來來,吾兒也回來了。”此時姜維見姜同回來,也讓他給法遂見禮,法遂一見了,就連忙扶着:“公子不必多禮!”
又笑的對法良說着:“你涉經史,篤志於學,自晝達夜,略無休倦,我是知道的,能出仕,我也很高興,今後卻可和同兒相互扶持。”
法良和姜同互相對視一眼,兩人的年紀也相差不大,不過這個年代都早熟,該明白的事也都明白了,卻是互相見禮,然後兩人就出門,任由大人相商事宜。
此時姜維對姜同說着:“今天下雪,叫將軍們不用過來了,對了,法使君,這雪下了,後勤方面可好?”
這個時代的戰爭,都是和天氣息息相關的,戰爭最終的成敗,都是取決於後勤,當年丞相統率漢軍北伐,六出祁山,但是卻都因爲糧草而不得不中斷北伐,導致北伐並無所得。
其後姜維北伐也是如此,主要還是蜀地山路崎嶇,後勤運輸困難,就像是這次北伐,雖然得文道助力,但是也是提前數月籌謀。
期間無數文道之士嘔心瀝血,就是如此,也只預備下了,只夠一月之戰的後勤,這還是楊伊倒賣了無數劉禪積攢的浮財之後纔有的。
法遂此時沉思片刻,說着:“得陛下旨意,吾數月前就在準備,按照大軍預計,被服卻是都足用,只是糧草,東三郡新得,陛下詔命,三郡糧草不得缺,能送往沓中-西縣的糧草就不多了,吾所計,尚且有十日所用,昨日送至的約有三日所用,後方下一批卻得十日後了。”
姜維點了點頭,卻是嚴色說着:“不錯,東三郡處,事關重大,卻是不可缺,如今下雪了,此戰結果想必也會傳來了,若能有所得,卻是炎漢再興有望,也不負吾這些年之苦了。”
姜維又嘆的說着:“其實以你我之子的才幹,如今只爲這八品秘書郎,是曲才了,只是最近你我皆知,這軍中之事的兇險,陛下如今所制,吾等之子,卻是不能爲國征戰了。”
法遂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軍中情況的兇險,像是去年,多少貴子喪命沙場,而如今陛下奮起,再次北伐,以新軍制而言,就是他們這等家中子,也得入前線,實在兇險。
法遂此時恭肅回答着說:“爲了國事,本來該義無返顧,只是陛下恩典,這後勤之事,卻也不會輕忽了。”
楊伊行在至漢中,也是數月之久,法遂也是近朝政,自然知道國庫情況,現在庫中裡實際上銀錢已然不多,因爲雖然之前打勝了,奪了西邊的西縣,東邊的東三郡並南鄉郡,土地雖然佔了,但是這些地一來是前線,二來新佔之地,民心未定,需要先安撫之,所以還沒有收上賦稅來,但是官吏卻得入駐,衙兵以及戰兵等必備的,這消耗和開支自然也就大了。
而原本有的戰利品和儲備,若是平時,當然還算綽綽有餘,但是如果是大戰再起,那就比較吃緊了。
大戰起,那麼就要準備一系列的後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預備就是一大筆的錢財,而運輸的民夫,又是一大筆的支出,而經過去年的波折,漢國這些年的經濟實際上已經接近崩潰了。
也就是今年,楊伊又開闢了幾處財源,方纔有所穩定,而此戰,也就是奮力一搏了,此戰若敗,那麼內外不寧其一,經濟上也將會陷入波折,非數年之功,難以恢復。
“這錢的事,還是你來統籌,若是這事完成,這戶部尚書一位可能就由你擔任了,對你的才能,吾也知,陛下也是放心的。”
此時法遂也只能苦笑着說:“吾自當爲陛下效力,只是還要看天命。”
姜維聞言,卻是不在意的一笑,天命之說,不少人信,也怪不得有那等道士胡言之。
冬日尚短,又是下雪,說着說着,天色已暗,姜維便讓法遂回家,卻是留下他侄子住在府裡辦事。
姜維看了一會邸報和文件,便出來獨自散步。
沒有喊人,別人自然也不敢陪,只見姜維揹着手在府中走廊裡散步,心中就在思量着,錢的事,纔是如今的根本,不過他如今只是爲將,這錢糧之事不用他操心,而陛下有意他爲以左軍都督兼任涼州刺史甚至涼州牧,這錢糧之事,卻需要他操心了。
錢之利,陛下已經親自展示了,之前東三郡一戰,也是如今工坊所制的鐵甲,戰軍穿之,卻是能一萬戰兩萬,這方纔一舉奪得東三郡,只是這等事,卻是秘密,非是高層,不得而知。
全軍換裝鐵甲、精鋼兵器,這花費也是如今最大的虧空所在,而要奪得涼州,並穩定之,卻是還得花錢,並且多花錢。
他姜氏也是涼州名門,交遊也是廣闊,若是真的上門,到時自然也能化緣不少,只是若是得涼州世家之助,也欠了筆人情。
這人情就不好還了,以往都是舉薦士族子弟,來回報恩情,大漢數百年,也讓這察舉制徹底被地方官吏和士族、豪強操持,如今季漢方纔數十年,也竟有這等跡象了。
就像是去歲,鄧艾區區數千魏人,竟然能在漢國腹心之地肆虐,忠臣卻盡皆戰死,漢國基業幾乎上是萬劫不復。
幸而得陛下,方纔有了迴轉之機,纔有了今日大漢基業再興之事,只是陛下的身份,卻還是隱患,如今接連大勝之下,尚且可以忽略,如是戰敗,那麼那批隱藏起來的人,終究還是活着的。
所以,楊伊曾和姜維書信,有意建立錦衣衛,其中以宮中女衛爲一支,再從原軍中夜不收中徵得精銳。
可是這些,還都是得要錢。
姜維心中思考着,又想到了這錦衣衛的人選,陛下讓他舉薦,可是想來想去,姜維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主持,也不覺有着感慨之意,嘆着:“看來天下事不論大小,不如意者居多,人才難得啊!”
想起那風玄道士,又想起了那已然伏誅的閆式,還有前不久被陛下下令,棄市的張翰,又說了一句:“能用,能放心用的人才,更少!”
根據得來的情報,閆式張翰師徒都是有真實本領的人,的確也有些奇異,姜維仔細思量,那閆式,不但傳業,還曾救助過一些無衣少食的人,有着不錯的名聲。
而那張翰,更是勝於其師,見解非凡,據說陛下都惜其才,卻仍舊殺之。
想到這樣的人竟然是圖謀不軌之徒,姜維卻是眼中厲色一現,這風玄道人,行跡詭異,所行所爲,皆是大膽,恐怕是和當年亂漢的黃巾道有關。
只是當年,黃巾道人人喊打,已然被剿滅,沒想到竟然還有餘孽存於世,還是得好好探查一番,這背後藏着的究竟有多少人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