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蜜始終認爲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此時她已經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了,如今是在朝廷勳卿面前,讓那些士族們瞧瞧自己的力量,這大漢皇位該是誰的還是誰的。
“陳學士,事涉太尉,此事你們御史臺意欲如何查?”
這話問的是翰林學士、前遼州牧現任御史大夫陳曦。
自秦漢實行三公九卿制,三公爲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丞相掌政,太尉掌軍,御史大夫掌監察,三公之間互不相屬,直接對皇帝負責,三公職權雖然不一,但有實權,爲百官之首,地位尊崇。
楊伊進京之後,對官制進行了改革,將三公位進行了改變,任命了三名重臣爲上公,次於之前的三公。
御使大夫陳曦,兢兢業業,立下大功,不但被封爲列侯之爵,也是上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要知道此位此前可是三公之位。
陳曦如今是攝政長公主麾下的標杆,太后以往絕對不會招惹此人,如今卻忽然朝他問話,令人詫異。
馬日磾此時也忽然明白怪異來自哪裡,原來剛剛他被圍攻之時,竟然沒有一個人爲自己說話。
“臣以爲此案未結案之前,馬日磾不宜擔任太尉,請攝政殿下,太后免其相位,令其返家居住,無事不得出京。”
果然,此前的種種行爲,如今也有了結果,陳曦這言論,落井下石當之無愧,馬日磾長吁一口氣,現在他已經明白自己終於大敗虧輸了,只是不知道幕後佈局拿下自己的到底是誰。
太后觀之,不過一個婦人,沒有這樣縝密籌謀的本事;賈琮太過耿直,多半也是被人設計。
如今思來想去,也就大概是那位吧,想要更進一步,自己總是一個障礙,如此遭遇,也不算爲過。
“太尉爲先皇籌謀,嘔心瀝血,怎麼能這樣一個下場。”一直未曾說話的楊伊忽然開口:“太尉是關西人,不如就攢任涼州刺史吧,也可造福桑梓一二。”
“攝政殿下,太過慈仁了……”
楊伊話音一落,尚書鄭玄此時出列附議,鄭玄是天下經學大家,道德楷範,他說話的力量自然不一般。
此時他可以說是天下儒師,雖然爲尚書,但只是掛名,當然此時的尚書也只是一個位卑權重的職位,甚至不如九卿之列,不過如今被楊伊列入三上公之中,和御使大夫並列。
鄭玄出生時,鄭氏家族已經敗落,他的祖父鄭明、父親鄭謹,都沒有出仕,只在鄉間務農,家中生活比較貧寒。
他從小學習書數之學,到八九歲時就精通算術,十二三歲時,就能誦讀和講述《詩》、《書》、《易》、《禮記》、《春秋》這儒家“五經”了,同時,鄭玄還喜歡鑽研天文學,並掌握了“占候”、“風角”、“隱術”等一些以氣象、風向的變化而推測吉凶的方術。
鄭玄自少年時就一心向學,不尚虛榮,天性務實,有一件小事很能說明這個問題:他十一二歲的時候,他曾隨母親到外祖家做客,當時客人很多,在座的十多位客人都衣着華美,打扮得煥然一新,一個個言語清爽,誇誇其談,顯得很有地位和派頭。
唯獨鄭玄默默地坐在一旁,似乎身份和才學都趕不上人家,其母見狀,感到面上無光,便暗地督促他出頭露面,顯露點才華,表現點闊綽和神氣。鄭玄卻不以爲然,說這些庸俗的場面“非我所志,不在所願也”。
鄭玄十六歲的時候,不但精通儒家經典,詳熟古代典制,而且通曉讖緯方術之學,又能寫得一手好文章,被大家稱爲神童。
鄭玄雖然立志於潛心鑽研經學,並已具有了一定的經學造詣,但由於家境貧寒,生活困苦,已沒有條件繼續專門攻讀了,父母兄弟迫於生計問題,也都不允許他再不事產業而長年讀書了。
在十八歲那年,他不得不出仕,充任鄉嗇夫之職,鄭玄在任上勤勤懇懇,十分認真,撫卹孤苦,甚得鄉里的好評,不久便晉級而成爲鄉佐。
鄭玄不安於鄉吏的工作,不願爲吏以謀生,一心向往研究學術,因此,他在做鄉吏的同時,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刻苦學習,每逢休假日也不回家,而到處遊學向山野博士請教各種學術問題。
他的父親對此極爲反對,並一再督責和訓斥他,但父、兄的反對也改變不了他的志向,他仍堅持不懈地努力學習,到二十一歲時,已經博覽羣書,具有了深厚的經學功底,並精於歷數圖緯之學,兼精算術。
當時的名士杜密任太山太守、北海相,到高密縣巡視時見到鄭玄,認爲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把他升調到郡裡爲吏錄,使他得到學習和深造的機會。
從此,鄭玄便結束了鄉吏生涯,到了北海郡不久,鄭玄又辭去吏職,入太學授業;他的老師第五元先,是當時京兆平陵的大姓,曾任兗州刺史,是一位很有學問的經學博士。鄭玄從師第五元先,先後學了《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統曆》、《九章算術》等,俱達到了通曉的程度。
其中《京氏易》是前漢京房寫的,《公羊春秋》是戰國公羊高傳述、前漢初成書的,這兩部書都是經學的重要典籍;《三統曆》是前漢劉歆寫的歷法,《九章算術》則傳說是西周周公著的,這兩部書都屬歷數之學的重要著述,此後十年左右,皆爲鄭玄折節求學的時代。
他師事第五元先後,又從東郡張恭祖學習了《周官》、《禮記》、《左氏春秋》、《韓詩》、《古文尚書》等書,其中除《禮記》和《韓詩》外,均爲古文經學的重要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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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玄向第五元先和張恭祖學習了今古文經學兩大學派的重要經籍後,尚不以此爲滿足,又從陳球受業,學習了《律令》。在此期間,他還以明經學、表節操爲目的,遊學於幽、並、兗、豫各州,遍訪名儒,轉益多師,虛心向他們學習,共同探討學術問題。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辭勞苦,孜孜求道,鄭玄的青年時代,就是這樣匆忙而充實地過去了,到了而立之年後,鄭玄已經成了一名有着較深造詣的經學家,他的學問在中原一帶已經可以說首屈一指、無出其右者了。
鄭玄雖然已經學富五車,但他自己卻毫不滿足,當他感到關東(指函谷關以東)學者已經無人再可請教了的時候,便通過友人盧植的關係,離開故國,千里迢迢西入關中,拜扶風人馬融爲師,以求進一步深造。
馬融是當時最著名的經學大師,學問十分淵博,他遍注儒家經典,使古文經學達到了成熟的境地,他的門徒上千,長年追隨在身邊的就有四百餘人,其中優秀者亦達五十人以上。
馬融是勳爵門第,爲人比較驕貴和講究,雖然門徒衆多,但他只親自面授少數高材生,其餘學生則由這些高材生轉相授業。
鄭玄投學門下後,三年不爲馬融所看重,甚至一直沒能見到他的面,只能聽其高足弟子們的講授;但鄭玄並未因此而放鬆學習,仍舊日夜尋究誦習,毫無怠倦。
直至有一次,馬融和他的一些高足弟子在一起演算渾天問題,遇到了疑難而不能自解,有人說鄭玄精於數學,於是就把他召去相見。
鄭玄當場很快就圓滿地解決了問題,使馬融與在場的弟子們都驚服不已,馬融對身邊的盧植說:“我和你都不如他呀!”自此以後,馬融對鄭玄十分看重,鄭玄便把平時學習中發現而未解決的疑難問題一一向馬融求教,對於篇籍的奧旨尋微探幽,無不精研,終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鄭玄在馬融門下學習了七年,因父母年邁需要歸養,就向馬融告辭返回山東故里,馬融此時已經感到鄭玄是個了不起的人才,甚至會超過自己,他深有感慨地對弟子們說:“鄭生今去,吾道東矣!”意思是說,由他承傳的儒家學術思想,一定會由於鄭玄的傳播而在關東發揚光大。
從馬融那裡學成回鄉後,鄭玄已經四十多歲了,這時他已成爲天下著名的精通今古文經學的大師了,於百家之學無所不通;於是遠近有數百上千人投到他的門下,拜他爲師,聽他講學,當時他家裡還很貧窮,便“客耕東萊”,一面種田維持生計,一面教授門徒。
建寧元年,朝廷下詔各州郡查究黨人,凡“黨人”及其門生、故吏、父子、兄弟現居官位者,一概免職禁錮,發生了第二次“黨錮之禍”。
鄭玄曾爲杜密故吏,受杜密的賞識與提攜,所以也被視爲黨人,於建寧四年和同郡人孫嵩等四十餘人俱被禁錮。
鄭玄起初從第五元先學習《京氏易》、《公羊春秋》,是屬於今文經學派的。後來他又跟張恭祖學習《周官》、《左氏春秋》、《古文尚書》,這是屬於古文經學派的,他在馬融門下受業多年,而馬融乃是古文經學大師。
總的看,鄭玄是傾向於古文經學一邊的,但是,鄭玄並不遵守當時經學中師法、家法那一套,他以自己淵博的學識遍注古文經,注中並不專用古文經學家的釋義,同時也採用了許多個今文經學家的解釋;即以古文爲主,兼採今文,擇善而從。
鄭玄從四十五歲被禁錮,到了五十八歲才蒙赦令,前後長達十四年,在此期間,他打破了經學的家法,註釋與著書“幾百餘萬言”,創立了“鄭學”,在經學發展史上做出了無與倫比的傑出貢獻。
“鄭學”逐漸成爲“天下所宗”的儒學,例如,鄭玄所注的古文經學費氏《易》流行,而今文經的施、孟、樑邱三家《易》便廢止了;鄭注《古文尚書》流傳,而今文經的歐陽、大小夏侯三家《尚書》便散失了;鄭玄箋註了古文經的《毛詩》,而今文經的齊、魯、韓三家的《詩》也就不顯了。鄭學的出現,使經學的發展產生了重要的變化,它使經學進入了一個“統一時代”。
若是假以時日,天下仍舊太平下去,那麼鄭玄不難成爲儒家一個繼往聖之絕學的在世聖人,成就不會下於儒家一脈孟子,荀子……
不過去年黃巾起義爆發,朝廷被迫大赦黨人;解除黨禁後,朝廷當政者對鄭玄的大名已早有所聞,於是爭相聘請他入朝擔任要職。
但鄭玄爲學而不求官,絕不願涉足仕途,乃屢拒徵辟,一心一意從事著書講學的學術工作,不過執掌朝廷權柄的外戚大將軍何進爲了籠絡人心,首先徵辟鄭玄入朝爲官。
州郡官吏脅迫起行,鄭玄不得已,只好入朝去見何進。何進爲表示禮賢下士,對鄭玄禮敬有加,設幾、杖之禮以待之。
此後不久,不等何進用出更多的手段,何進就迅速敗亡,京師紛亂而起,鄭玄被迫藏身民宅,至楊伊進京,窮搜洛邑不法以及各家死士,鄭玄也就這樣出現在楊伊麪前,被楊伊拜爲三上公之一的尚書。
何蜜以爲鄭玄是何進所請,雙方淵源深厚,鄭玄也該和他是一派的,以往鄭玄在朝堂上也是一眼不法,給了何蜜一個錯覺。
此時,聽鄭玄忽然出來表態;這個老匹夫!何蜜憤怒地一拍座椅,她百般算計拿下馬日磾,是顯她之威嚴,以懾羣臣,想不到最後竟然讓楊伊摘了果子,那麼如今打蛇不死以後是要吃虧的。
馬日磾可不是什麼無背景的人物,爲馬融之祖孫,伏波將軍之後,無論是經學士族還是將門士族,都有不少的淵源,這次不打死他,那麼以後就等着報復吧!
“馬日磾身爲太尉,對朝廷無一益處,當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何蜜此時掀開珠簾,站了出來,朝着殿中人一字一字的說着,這是押上了自己太后的臉面。
鄭玄當年師承馬融,此時自然不能無視,當先走出朝班道:“請太后三思。”
“請太后三思。”
“請太后三思。”
“請太后三思。”
…………
這一片請命聲,非是楊伊的那一脈中人,而是以往大多默不作聲之人,何蜜卻是一片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