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有時如水長,有時如水短。(
一個禮拜天,我一如既往的騎着自行車去離我們學校很遠的小吃街。這條路我已經跑了不知道多少回,估計連路上的螞蟻都能認得出我來。這裡的很多老闆也跟我很熟,每次來不用我說什麼,那家榴蓮酥店的老闆就按照我平時的習慣將榴蓮酥給我裝好。有時候我走的比較着急,老闆也不說什麼,而是等到我下次來了才一塊兒付清。
買了榴蓮酥我就回去了,一個人在這裡逛真的沒多少意思,再說白天的人少得可憐。
我在安然宿舍樓下給她打電話,問她在哪裡。其實我知道,以往這個時候她一定是在宿舍裡,等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很快就穿着裙子下來了。
今天異常奇怪,她說已經在學校了,今天上午學校有大型的招聘會。
我突然想到,現在已經是中午的時候了。關於招聘會我從來沒有關心過,也不知道今天有招聘會。想着此刻安然擠在人羣中,一陣說不出來的滋味涌上心頭。
等我騎着自行車跑到就業服務大廳的時候,在混亂的人羣中我看見了安然,她正在一家報社的招聘處瞭解情況。我朝她微笑着走了過去,站在她身後默默等着她。
“安然。”等她站起來離開座位的時候,我朝她微笑着說。
“幫我看看有什麼好的工作。”安然把手機遞給我,讓我幫她拿着。
“我給你買了榴蓮酥。”說完我就從包裡往出取。還沒來得及取出來的時候,安然就說:“不用了,我早上吃過飯了。(
我勉強微笑了一下,把抽出來半截的袋子又裝了回去。我明顯感覺揹包的拉鍊沒有以往那麼好拉。安然在前面走着,我在後面跟着,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至於工作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建議她。
等過了一會,我手裡的手機震了起來,本來我想馬上給安然的,但是此時她正在與一家公司互相瞭解。本來想把手機掛了,但我又不敢擅自做主。我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赫然寫着兩個字——媽媽。我又想起了那身黑色的衣服,和閃電一樣的眼神。
等我示意安然有人來電的時候,安然看了一下就急促地對我說:“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看着安然離去的背影,我感覺到一陣寒冷。
我沒有站在原地,慢慢走到了門口,看着安然打着電話來回踱步。她的高跟鞋在水泥地面上噔噔作響。
“你怎麼過來了?”打完電話後,安然微笑着朝我說。看着她煞白的臉,我大約可以知道是什麼事兒。或許這就是人的宿命。
“你怎麼不說話呀?”安然推了我一下說。我不是不想說話,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眼前的這個人似乎已經變得模糊了。
“走吧。我們去海邊轉轉,在我們去過的那家漁家樂吃一條魚。”等我要說話的時候,安然接着說,“還有,拿來你的榴蓮酥,我現在感覺好餓。”看着安然的不自然,我也微微笑了,我怕她看出我已經知道些什麼了。這樣對誰都不好,該發生的終究會發生。不管到底怎樣,關於那天的招聘會我再沒提起一個字。
我載着安然從學校一路騎向海邊,車子就像安了電池一般,我們很快就到了海邊。天藍得就像鳶尾花一樣,海鷗在天空中自由的飛翔。(
“林峰。我很快就要工作了,你說你會想我嗎?”安然突然回過頭來看着問我。她的眼睛緊緊盯着我,讓我不能喘氣。我遲遲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在那裡我看見了自己。
“你說話呀!今天這是怎麼啦?你沒事吧?”安然拍了拍我的臉頰說。她拍我的時候,就像幼兒園的阿姨拍小朋友一樣,和藹可親。
“安然。我愛你!……”我朝着大海竭斯底裡般地喊去,一直喊道嗓子啞了爲止。安然朝海而泣,似乎有一種悲傷深深留在我們的心上。
我和安然緊緊相擁,在海風裡熱烈的激吻,那是我們的最後一次。
那天晚上,我們在後海喝的一無是處,兩個人抱頭痛哭。楊帆幾次過來勸阻,都沒能將我和安然說服。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追我的時候嗎?你知道你有多可愛嗎?”安然紅着兩隻眼睛用醉醺醺的口吻說。
我追安然的時候正是我第一年高中畢業的時候,我知道那個時候,再不表白就沒有機會了。高考完的第四天,我們很多同學去了一個同學的村子,那個村子離着我們縣城很遠,我們乘坐汽車還用了足足三個小時。
在同學的村子裡,我們總共去了十幾個同學,都是平時班上玩的比較好的朋友。大家都想在成績沒出來之前去好好放鬆一下,要是等成績出來就沒有玩的心情了。
那天我們一起到了村裡的一處水塘,好多同學在羊羣圍繞的水邊逮小魚玩。(
晚上吃過晚飯以後,我把安然叫了出來。我們兩個坐在黑漆漆的院子裡,一起看天上明朗的星星。我們一起數着,這個是什麼星座,那個是什麼星座……
在安然起來要回屋子裡的時候,我一把手把她拉住了。安然說:“你要幹什麼?”我吞吞吐吐地說:“安然。你……我喜歡你。”安然沒有說什麼話,轉身就回到屋子裡了。我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繼續看星星,分明聽見門後面有偷笑聲。
就那樣我第一次表白失敗了。等到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安然已經走了,她連招呼都沒有和我打一下。那個暑假,我連一點兒安然的消息都沒有。
從後海出來後,我踉踉蹌蹌地摟着安然,朝宿舍園區走回去。還沒有走到一分鐘的時候,安然就在我耳邊說:“今天我們不回去了!”我暈暈乎乎中拒絕了安然的說法。我們雖然談了這麼久,但兩個人終於沒有在一起同居過。
見我幾次要求回去的時候,安然就顯得生氣了。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喝多了。無奈之下,只好走進後海附近的一家旅店。
我們兩個躺在了那麼大一張牀上,呼呼喘着粗氣。我感覺腦子在飛速的旋轉。不一會兒安然就在廁所吐了。她在衛生間一遍一遍喊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就進去了。我扶着她起來的時候,她說,要我幫忙燒一點熱熱水,她要洗澡。在衛生間裡,安然毫不避諱我,還沒等我出去她就開始脫衣服。見狀,我趕緊走了出去,順手將衛生間的房門緊緊關上。
本來我也是喝得有點兒暈乎,但從那刻起,我的神經變得極度緊張,要發生什麼事兒,不發生什麼事兒我清清楚楚。
過了一會兒,安然穿着裙子從衛生間出來了,我看着她紅潤的臉,似乎有一種衝動。但也有一種不安,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兒。
窗外的燈還是亮着的,我們穿着衣服躺在牀上十指相扣,安然緊緊地抱着我。夜慢慢的靜了,我們只是淺淺地聊天,有一句沒一句的。曾經也幻想着有一天能和安然睡在一個牀上,但這一天來的似乎太早了。
我們熱烈地吻了起來,就在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我突然停止了。我告訴自己我不能這樣,儘管我知道我和安然在一起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安然也沒有繼續,她也知道的,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得很。
我和安然靜靜地睡着了,直到我被一陣陣驚雷弄醒。看着安然,她正睡得安詳。我已經無心再睡覺了,站在窗前,看着一道道閃電將黑洞洞的天際照亮。雷陣雨整整下了一個晚上。
“那後來呢?”周亞楠問我。
安然最終沒有選擇留在海城,她別無選擇地去了另一個地方。學校舉辦招聘會那天的那個電話是她媽媽打過來詢問情況的,安然也只是來招聘會看看。她媽告訴她,學校的招聘會看看就可以了,等着可以實習的時候就讓安然到她母親的公司來上班。
這一點兒我早就知道了,但一直想不明白既然如此爲什麼安然還要參加招聘會。關於這一點,後來我才知道。
沒幾天後安然在家族企業上班了,留下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校園裡。起初我們還聯繫着,後來就剩下偷偷摸摸了,每次我正和她高高興興說話的時候,話音就戛然而止了。這一定是她母親出現了。後來我們打電話的頻率也變得越來越少,似乎安然每天都很忙。
一個人對一個人的思念是孤獨的,爲了排遣我的這種孤獨,我開始瘋狂的讀書。那個時候我每天有兩件事情要做,一件事是等着安然的電話,另一件就是看書。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回空電話,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書。當你有事可做的時候,日子如同流水,白了我的鬢髮。轉眼我就在海城上班了。
一天,我正在忙着做廣告文案,突然一個陌生電話號碼顯示在我手機屏幕上。看看歸屬地,是屬於我老家的電話。那個時候我已經快有一個月沒有和安然聯繫上了,我高興地以爲是安然的電話。等到接起來的時候卻不是,電話那邊說話的人是另一個女孩子。她說她是安然的妹妹,現在在後海酒吧等着我,讓我過來一下。我和老大說了一聲就趕緊從市區打車過去了。後海,我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似乎快要忘記她了。或許我也不是忘記,而是逃避。
我以爲安然也會在呢,然而眼前的只有一位略顯青澀的姑娘,她就是安靜。見我進來後,安靜朝我揮了揮手。我仔細看着安靜,她和安然還真是像極了。
我坐下來以後,安靜就說:“這是姐姐叫我送給你的!”安靜遞給我一個信封,裡面有厚厚的東西。
“你姐呢?她過得好不?她怎麼沒有來啊?是不是太忙了,我老是打不通她的電話。”我迫不及待地問安靜。
“姐姐……姐姐……”安靜還沒有說什麼話就掩着面哭了起來。“姐姐她……”
安然回到她媽的公司一段時間以後,就有人前來說親。前來說親的這家公司是北京的一家大公司,和安然家的公司有着合作關係。當時安然家的公司正處在財政赤字的時候,急需要大公司幫助,要是沒有這個公司的幫助,安然的父母可能就得坐牢。那個時候,北京大公司的老總有一個兒子,和我們年級一樣,他一眼就看上了安然。安然的父母也看上了這個小夥子,在沒有得到安然同意的情況下,雙方家長就同意了這門婚事。
安然結婚的那天,從十八層的樓上跳了下來。地上的鮮血紅得就像晚霞。安然離開的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就在她離開的前一秒,我收到了安然的短信,她說:“好好愛自己!”等我撥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是關機了。
安靜說完的時候,我已經泣不成聲了,一遍一遍的嚎啕大哭。安然怎麼能離我而去,我們曾經在夕陽下說好了,一定要等我們白髮蒼蒼的時候,還在海城的海邊看夕陽;說好了等到我們老去的時候,互相給彼此撓癢癢;說好了我們老去的時候,天天回憶從前……
“那安然爲什麼還參加招聘會呢?”周亞楠問我。
“本來我以爲安然只是藉機安慰我罷了,其實不是這樣的。本來安然是想留下的,那個時候她每天都會和她媽媽談論。可任憑安然如何,她媽媽死活不同意安然留在海城……”
那天,我拆開了安然留給我的那封信,是安然的親筆書信,我認識她的字體,她的字跡就像紙面上盛開的梔子花兒。那是我們在一起的十年。整整十年。我愛了安然整整十年。
我說完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我給周亞楠說了整整一個晚上,她也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吃過早飯後,我們就和達瓦大叔告別了。那天是我們返程的日子,我要坐車返回故鄉,周亞楠要去另一個地方。我們在拉薩站相擁而別。
一天,我在家裡閒着沒事兒,蹲在院子裡看螞蟻上樹。就在那時,周亞楠給我打來了電話,我們很少聯繫的,只是偶爾發個短信互相問候一下。這次來電,我有些高興,高興的是我懷疑我已經從別人的世界消失了。
“喂?在哪兒玩呢?”我說。
“你猜?”她調皮地說。我們已經一年多不見,這個傢伙還是這麼頑皮。
“我怎麼知道呢?你就像狼一樣,到處瞎逛呢,我猜不到。”我說。
“我在後海等你!”
後海,就那麼幾秒,我似乎在哪裡見過這麼名字,但似乎又是那麼模糊。我終於想了起來,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和爸媽告別後,我就揹着包走了。
我要到後海,我要尋找我曾經最愛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