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娉娉完全沒有半點猶豫就接納了宓八月的提議。
她並沒有賣假貨這件事是缺德的意識,正如她打假歸打假,卻從未說過一句那些賣假貨的賣家們的不是。在打假期間,碰到假貨中不錯的技藝時還會當面說出來。
當然,這種指出對方技藝優秀之處的言語並不被賣家領會,只會將現場和劍拔弩張的氣氛一度拉昇,讓賣家受到的嘲諷刺激加倍。
這些都被作爲陪同者的宓八月看在眼裡,卻沒有提醒過蘇娉娉去改變——沒有那個必要,這份單純對匠藝癡迷專注的精神,本就是蘇娉娉的優勢天賦之一。
蘇娉娉將桌上的成品和瑕疵品都交給宓八月,“會不會麻煩你?”
“不會。”宓八月說:“反倒恰好幫了我一個忙。”
蘇娉娉疑惑道:“什麼忙?”
宓八月這才把之前經歷的事和她簡單講述了一遍。
蘇娉娉注意到她說話語氣的快意,再聯繫兩個二星就能把宓八月綁架了,便明白這一切都是宓八月喜而樂見的。
“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麼,”蘇娉娉在這個問題上去深想,淺笑一下,“但是隻要我能幫上忙的,你一定開口。”
宓八月點頭。
正好蘇娉娉現在有空,兩人就一起出門把她這批作品銷售出去。
蘇娉娉沒做過這種生意,就乖乖跟着宓八月走。
兩人走進之前常去的街道,一出現就收穫四周明處或暗處的注視打量。
“是他們。”
“又來了!”
隱秘的竊竊私語傳進兩人耳中。
無論宓八月還是蘇娉娉都目不斜視,絲毫不受影響。
走了一段路後,宓八月在一個攤主面前停下。
這個攤主頓時低頭罵了一句髒話,怨毒的目光掃過宓八月的臉,捲起攤位就打算離開這裡。
“稍等,我有筆生意想和道友一談。”宓八月客氣道。
攤主停在原地,臉色難看道:“所謂事不過三,這麼多人,你們逮着我薅兩回,這都第三回了還當如何。”
不是他硬氣的不想走,而是不知何時他雙足被陰影纏繞固定原地。
攤主不知道這是面前老是擺着張親和笑臉的無牙子所爲,還是旁邊不說話的盲女乾的。
宓八月沒有過多解釋,將蘇娉娉的作品傾倒在他的攤位上。
四周響起一陣低呼。
攤主也一愣,隨即更警惕對宓八月說:“你什麼意思。”
宓八月道:“這些都交給你,賣出所得三七分。”
攤主沒想到還能得這樣大便宜,頭個念頭不是高興,而是陰謀。
他下意識就要拒絕,話到嘴邊擔心得罪人,轉了一圈後婉轉道:“你不怕我將這些捲走了?”
宓八月微笑道:“除非你覺得自己的性命只值這些。”
攤主危險的感知瘋狂的跳了兩下,他默不作聲的又端詳了宓八月和蘇娉娉兩眼,便將攤位上的東西都收起來,並主動交給宓八月一份私人靈紋傳音符。
宓八月接過,淡笑道:“合作愉快。”
攤主的臉上極快的劃過一抹微妙神色,恰好被宓八月他們擋住了,並沒有被外人看見。原因是在宓八月說完那句‘合作愉快’的同時,還有一句隱秘的話鑽進他的耳中:那些法器都是假器。
——在收到這句提醒之前,他完全沒發現那些法器是假的,收下後還倍感壓力,心想等會走的時候還得小心被人打悶棍。
宓八月兩人準備離開時,攤主一下喊住她們。
攤主的視線轉到蘇娉娉的臉上,問道:“那些……法器,都是你的作品?”
蘇娉娉答道:“是。”
攤主咧開嘴角,從脣縫泄露出幾聲古怪的笑聲。
那雙狹小的眼睛看兩人的目光也不如一開始的怨毒,竟生出幾分和善來,笑呵呵的好似對多年好友一樣目送他們離開。
蘇娉娉原以爲宓八月是要佔用攤主的位置自行對外販賣自己的作品,發現是自己想差了後仔細想想宓八月的操作,覺得這樣做更省時省力,還能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她剛往宓八月投去視線,就被宓八月察覺到。
對上蘇娉娉一雙莫名發光的眼睛,宓八月用眼神詢問她有什麼要說的。
蘇娉娉搖頭,不好意思當着好友的面前將心底對對方的誇讚說出。
不過兩日,宓八月就收到那位攤主的傳音。
她到達兩人約見的地方。
在對方一通套近乎又暗藏打探的言行輸出後,兩人也算從陌生人轉變成互通姓名後的道友了。
宓八月來綺飣嶼的假名是路乙,和蘇娉娉的路丁放在一起,只差當面和人說這名字是假的。這也是綺飣嶼傳出兩人名號後,不說他們的名字,反稱她們惡名外號的原因。
至於這位攤主則自稱關通達,聽起來也就那麼一回事。
兩人誰都沒資格說誰,對方親切稱宓八月‘路兄弟’,宓八月則稱他‘關道友’。
前面浪費許多時間在客套,在進入主題時雙方都犀利得多。
關通達把交易單子和靈晶拿出來,當着宓八月的面把賬目對好,給她三七分賬。
關通達道:“雖是頭次合作,但我向來不欺合作者。”
宓八月道:“我相信關道友。”
關通達笑到一半,聽到宓八月說:“這世上並不缺判人言語真否的法器。”
“哈,哈哈,路兄弟這是底蘊深厚不知散人苦啊。你說這種法器,我莫說是摸過,見都沒見過。”
宓八月笑而不語。
關通達在心裡暗罵無牙子,不就是傍上個器師。
面上向前湊近,壓低聲線道:“這不過是我剛售出兩件法器的所得,好東西總是要吊一吊人胃口,我也需避一避風聲。不過路兄弟放心,後面的所得只會更多不少。”
宓八月點頭,擡眸看着湊近的人臉。
這張臉是假的,她一眼看破。
關通達本欲說的話卡在喉嚨裡,他也不知爲何會在對上對方目光一瞬感到心頭髮悸,那種頭皮發麻的顫慄感叫他不自覺重新挺直腰板,不敢繼續保持這個暗含哄騙和壓迫的姿勢。
等他再細看,對方依舊是個才一星的丹修,相貌也未出衆到哪去,不過氣質斐然。
關通達暫時放下疑慮,說出這次約見的目的,“路兄弟能否搞到更多丁師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