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晴,你真的看到了嗎?”
介正朝身旁的阿晴急聲問道。
“嗯。我不會看錯的。”把雙手放在眼楣上,眯細雙眼朝自己的西北面看去的阿晴沉聲道,“紅、白色的吳服,身上濺有着不少的血跡,腳上也沒有穿鞋襪,熊也很大……條件完全吻合。”
阿晴的視線盡頭,正是此時正急急忙忙往旅店趕的阿町。
阿町所在的那片城區,人幾乎都走光了,空蕩蕩的街道上除了阿町之外幾無行人,因此襯得正在這條街道上疾跑着的阿町格外顯眼。正因如此,阿晴才能在剛剛注意到了這抹格外顯眼的紅白色身影。
“終於發現她了嗎……”介正面露欣慰與喜悅,隨後連忙從民房的房頂上跳下,“阿晴,麻煩你幫我們指路了。”
阿晴:“知道了。”
在阿晴的指引下,介正領着他的部下們朝阿町追去。
爲避免被阿町發現,介正有意地與阿町拉開一定的距離。
阿晴的視力很好,即使雙方的距離較遠,她也能將阿町的位置給看得一清二楚。
阿町除了柔術和槍法之外,就沒啥別的特長了。反追蹤什麼的,她更是極不擅長。
一直沒有發現有人正遠遠地跟在她身後的阿町,就這麼在阿晴的注視下,進到旅店之中。
“介正。”蹲伏在一棵大樹上的阿晴,在看到阿町進到旅店後,立即朝介正彙報道,“那女人進旅店了。”
介正連忙爬上阿晴所在的那棵大樹,蹲坐在阿晴的身旁:“哪座旅店。”
阿晴往前一指:“就那座掛着‘天池屋’的門匾的旅店。”
介正望着阿晴所指的旅店。
露出思考狀,沉默片刻後,低頭朝候在大樹底下的部下們喊道:
“準備戰鬥!”
阿晴一驚:“介正,你打算直接衝過去抓人嗎?”
“嗯。”介正一邊點頭,一邊從樹上跳下。
“那女人能將長之助給殺了,其身手一定不會差到哪去。”
阿晴連忙朝跳到樹下的介正喊。
“所以我覺得先向本陣通報一聲,讓本陣派點援兵過來,在靜待本陣迴應的同時,我們看住那女人的動向。這樣的方法更穩妥一些。”
“那樣太費時間了。”介正沉聲道,“向本陣傳令,然後再收到本陣的迴應,這一來一去之下,不知要花多久的時間,時間若是拖得久了,極有可能會出什麼意外。”
“而且……若向本陣討要援兵,功勞會被稀釋。”
介正這時抿了抿嘴脣,然後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阿晴幾眼。
“……我現在需要功績。”
“再說了——我也不認爲抓那個女人需要搬救兵。”
介正朝阿晴露出溫柔的微笑。
“我麾下共有火槍手46人。算上你和我,共有48人。那座旅店內就算有那女人的同伴,人數上肯定也比不過我們。”
“論人數,優勢在我。”
“更別提我們這邊的戰士,還人手一支先進的燧發槍。”
“遭到40多名火槍手的圍攻——在我們豐臣軍中,也就只有豐臣大人、吉久大人等寥寥數人能夠全身而退。”
說罷,介正不再言語,領着他那40餘名部下,朝離這兒只有幾百米遠的阿町所住的旅店趕去。
阿晴朝介正的背影投去不解的目光,嘟囔了句“他這是怎麼了”後,從樹上跳下,向前追趕介正的背影。
這些火槍手,都是用重金請來英吉利國的陸軍教官來親自訓練的。
都不需介正去怎麼下令,在得知要包圍前方的那座旅店後,這40餘名火槍手立即散開,從各個方向朝旅店圍攏而來。
在阿町發現了旅店外的異樣時,介正和他的部下們已經完成了對旅店的包圍,如一張漸漸收緊的蛛網,將這座旅店包住……
……
……
“阿、阿町小、小姐……”
幾乎和阿町在同一時間發現了旅店外有奇怪聲響的阿築,在阿町將窗簾拉開一條縫隙向外瞧看時,阿築也連忙把頭湊過去。
定睛向外一看後……阿築講起話來立即變得結結巴巴的了。
那麼多人拿着火槍——這樣的場景,阿築還是生平首見。
“這這、這些人是什麼人啊?”
“……身份不明的敵人。”以難看的臉色道出這句話後,阿町將窗簾猛地拉上,然後用只有她本人才能聽清的音量低聲道:“我剛纔被跟蹤了嗎……”
阿町從馬裡亞納海溝中掏出素櫻。
“阿築,行李先別拿了,拿上武器跟我來,我們去看看旅館的另一面有沒有敵人。”
沒見過啥風浪的阿築,現在早已是六神無主的狀態,一臉懵懂地跟着阿町奔出房間。
他們的房間的窗戶正面着西面。
阿町記得房間外的走廊最東側,有着扇正對東面的窗戶。
在奔出房間後,阿町趕忙領着阿築奔向房外走廊的最東側,順着走廊盡頭的這扇朝着東面的窗戶向外一看——旅店的東面,也有着大量的火槍手。
見東面也有人,阿町又去找朝着北面和南面的窗戶,結果發現不論是在哪個方向都有拿着火槍手的敵人。
——被包圍了嗎……
阿町緊了緊手中的素櫻。
——我今晚這是怎麼了……爲何總是被人給包圍了……
一番週轉之下,阿町和阿築又回到了他們的房間裡。
“阿町小姐。”阿築現在也稍微鎮靜了些,但其臉上仍舊掛着濃郁的焦急之色,“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緊抿嘴脣的阿町,沒有立即迴應阿築的這焦急詢問。
因爲她也不知現在該怎麼辦……
據她剛纔的觀察,她和阿築已經被包圍了,旅店的東南西北面皆有敵人,每面的敵人都不少於10人,每個人都是人手一挺燧發槍……
她此前是靠着計謀與運氣,才險之又險地從拜鄉的包圍中脫困。
而現在,包圍她的人數,是剛纔的拜鄉等人的好幾倍。
阿町捫心自問——她可沒有那個被四十多名火槍手包圍還能全身而退的身手,她並沒有躲子彈的那個本領。
嚓嚓嚓嚓……
腳步聲在逼近。
這是敵人們正在朝旅店不斷逼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阿築臉上的焦急之色也愈來愈濃郁。
在緊要的關頭——阿町原本緊抿着的嘴脣,此時反倒鬆開了。
只見她盤膝坐下,然後從馬裡亞納海溝之中掏出了剛纔一直沒有那個時間再裝彈的緋櫻。
“阿築,拿上武器,準備戰鬥。”阿町一邊說着,一邊拿出火藥和彈丸,開始往緋櫻裡面裝彈。
“我們要和敵人硬拼嗎?”阿築瞪圓雙目。
“當然不是。”阿町裝彈的手法非常熟練、利落,正說話的功夫,她已經往緋櫻的槍管裡面塞好了彈丸,“和他們正面硬拼,我們肯定沒啥勝算。”
“待會你跟我一起躲到天花板上,在天花板上藏起來。”
“外面的敵人是衝着我們來的,爲了抓我們,勢必會放人進旅店。”
“這樣就給了我們逐個擊破的機會。”
“我們先伺機將衝進旅店內的敵人給幹掉。削減敵人的人數。”
“進來抓我們的人,被我們殺得七零八落,旅店外的其餘敵人多多少少應該會感到慌亂。”
“屆時,我們再瞅準機會逃離這裡吧。”
“可……被派進旅店內抓我們的人,一定不會少……”阿築遲疑道,“就憑我們2個,有辦法將衝進旅店裡的人給全部打敗嗎……?”
“……阿築,你知道嗎?自打跟了阿逸,陪着阿逸熬過了那麼多風浪後,我悟出了一個很深刻的道理。”阿町這時擡起頭,朝阿築微微一笑,用半開玩笑的口吻緩緩道,“‘在危機之中,能否把握住生機,全靠你的實力與運氣’。”
嘭!
阿町的話音剛落下,旅店的一樓處恰好傳來了大門被踹開的聲音。
也正好在此時,阿町完成了緋櫻的再裝彈。
“阿築,跟我來。”
將素櫻和裝好彈的緋櫻暫時塞回進馬裡亞納海溝裡,阿町拿過旁邊的一張小桌案,踩着桌案,踮着腳尖,將頭頂的天花板給搬開,然後順着被搬開的洞進到天花板上,接着朝天花板下的阿築伸出手。
阿築在猶豫了一會後,咬了咬牙,伸出手抓住阿町朝她伸來的臂膀,在阿町的幫助下進到天花板上。
這座旅店的工作人員不知有多久沒對天花板的上層做過清理。
灰塵、蜘蛛網,俯拾皆是。
阿町默默地將掛在她頭頂的蜘蛛網給撩開,然後將剛剛放進馬裡亞納海溝中的雙槍再次拿出。
心跳——不受控制地開始加速。
阿町一邊奮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減輕自己呼吸的聲響,一邊靜靜地聆聽着自一樓傳來的紛雜腳步聲……
……
……
介正和阿晴現在正在旅店的正西面。
正西面是旅店的大門所在的方向。因此介正對旅店的西面特地“關照”了一番,在這個方向佈置了最多的兵力。
在對旅店的包圍完成後,介正立即大手一揮,派出一支由16名最精銳的戰士組成的小隊衝進旅店內抓人。
嘭!
旅店的大門被“突襲小隊”踹開。
藏身在暗巷內的介正,揹着雙手、一臉平靜地看着順着被踹開的大門魚貫而入的“突襲小隊”。
進到旅店內的“突襲小隊”,分成4個4人小組,每個小組的人端着槍、互爲犄角,保護着彼此的後背。
旅店裡的人早已跑光了——這大大方便了“突襲小隊”尋人。
“突襲小隊”的行進很慢。
因爲他們沒往前走一寸,定會用手中的燧發槍捅捅天花板——這是介正嚴令要求他們那麼做的。
若是天花板上藏了人,那麼用槍去捅天花板時所傳出的聲音,勢必會和用槍去捅頂上空無一物的天花板時所傳出的聲音截然不同。
此舉就是爲了確認天花板上有沒有藏人。
聽着自一樓處傳來的“突襲小隊”用槍捅天花板的“篤篤篤”的聲音,阿町下意識地因心情沉重而將嘴脣抿緊。
“突襲小隊”的行進速度雖然不快,但他們所住的這旅店也不大,統計只有2層,每一層的面積也都很小。
不一會兒的功夫,阿町便聽到“突襲小隊”的腳步聲已經出現在了連接1樓和2樓的樓梯口處。
“……阿築。”阿町扭頭朝身後的阿築悄聲道,“在敵人進到我們下面的房間後,我們一起跳下去攻敵。”
“這房間不算寬敞,這樣的地形對我們有利,對使用燧發槍的敵人不利。”
“在房間內開戰,我們的贏面更大。”
“可是……聽腳步聲,敵人的數量起碼在10人以上啊……”阿築囁嚅,“雖說在房間裡開打,地形對我們有利,但我們兩個對付十來個端着燧發槍的敵人……這也太……我之前從沒和使用火槍的敵人做過對手啊……”
“巧了。”阿町朝阿築莞爾一笑,“我和用火槍做武器的敵人交手的經驗也很少呢。”
言畢,阿町屏住呼吸,一邊認真傾聽着敵人的腳步聲,據此來判斷敵人目前所處的位置,一邊悄悄將身前的天花板的板子給弄鬆一點,方便待會她們跳下去。
慌亂與畏懼之色在阿築的眼瞳中閃爍了一會後,她也漸漸穩住了心神。
擺出了一副“我豁出去了”的神情,將佩在其左腰間的脅差緩緩拔出。
敵人的腳步聲——已經出現在了房間外的走廊。
在發現自己又被包圍後,阿町也很慌、很焦急,但她一直在強作鎮定。
但強作鎮定,終也有個限度。
聽到敵人的腳步聲已經出現在房間的走廊外時,點點緊張的冷汗還是自阿町的額間與脊背冒出。
連阿町都冒了冷汗,那阿築就更不用說了。
明明現在今夜是個溫暖的晚上,阿築卻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溼溼冷冷的,像掉入冰窟一樣。
敵人的腳步聲——已經出現在了房間門外。
阿町用力地嚥了口唾沫,將剛纔因緊張而乾涸的喉嚨潤溼。
譁……
紙拉門被拉開的聲音響起。
敵人的腳步聲——已經出現在了房內!
無比清晰的腳步聲傳入耳中。
人數在10人以上的敵人……現在就在距離阿町她們4步之遠的榻榻米的下方。
篤篤篤……
“突襲小隊”仍舊在一絲不苟地用手中的火槍捅着天花板。
他們一邊檢查着房間包括天花板在內的各處,一邊緩緩進到房內,原本空蕩蕩的房間,漸漸擁擠起來。
篤篤篤……!
阿町和阿築縮在房間的西南角。
阿町前方3步遠的天花板,傳來篤篤篤的敲擊聲。
篤篤篤!
篤篤篤的敲擊聲,距離阿町僅剩2步遠。
篤篤篤!!
敵人……已經在阿町的身下!
——就是現在!
阿町咬了咬牙,將手中雙槍猛得攥緊。
而蹲坐在阿町身旁的阿築,此時不用阿町吩咐,也咬緊牙關,攥緊了刀。
但是就在阿町準備跳出天花板,和下方的敵人搏一搏、決一死戰時——
“你們被我們包圍了!乖乖地把武器扔掉,這樣對你我都好!”
旅店外突兀地傳來了一道男聲。
聽着這道男聲,阿町先是一怔。
然後下意識地露出欣喜的笑容。
那是道蒼老的男聲。
這是在聽了後,會令人不禁感到安全感爆棚的蒼老男聲。
……
……
藏身在暗巷處的介正,揹着雙手,面無表情地看着不遠處的旅店,靜靜地等待着負責衝入旅店內抓人的“突襲小隊”的消息。
站在介正身旁的阿晴,這時面露不耐:“怎麼那麼久都沒動靜啊……”
“阿晴,別急。”介正寬慰道,“畢竟是要在一座旅店抓人,自然是要花上些許時間。”
“放心吧,那女人跑不了的。”
“抓住戰場主動權的,是我們。”
介正的嘴角揚起自信的弧度。
“我們進可攻,退可守,一旦發現那女人不好對付,我們暫時避戰便是了。”
“反正這裡地形寬廣,逃路衆多,我們若想跑,難道還有誰能攔住我們……”
“源一,我們算是勉強趕上了呢……”
“嗯,是啊……嗯咳……你們被我們包圍了!乖乖地把武器扔掉,這樣對你我都好!”
介正還在得意洋洋地表示戰場主動權在他們手上呢,兩道蒼老的男聲便十分突兀地在他的頭頂響起。
被嚇得瞳孔猛地一縮的介正,連忙朝自個的頭上看去。
只見在他藏身的暗巷後方的民房屋頂處,站着2個老頭。
其中一個老頭留着把大鬍子,沒有一根頭髮的錚亮腦袋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令人難以正眼直視的強光。
另一個老頭,雖然也是臉上皺紋衆多的老頭子,不過頭髮卻非常濃密。
濃密的白髮紮成工整的髮髻,身披酒紅色的羽織,雙手套着雙黑色的全指手套,腰間佩着刀柄與刀鞘皆爲暗紅色的打刀與脅差。
酒紅色的羽織下襬,在晚風的吹拂下微微搖曳着。
其模樣,好不瀟灑。
“你們是什麼人?”介正一邊領着身邊的人快速後退,拉開與這倆神秘人的距離,一邊急聲問道。
“你們不乖乖放下武器,就會把你們統統砍翻的人。”那個十分瀟灑的老頭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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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本書的緒方、源一等人,一個個打火槍手都跟玩似的,但大家可別忘了——在常人眼裡,火槍仍舊是極強大,可以將高手輕鬆撂倒的神器。
(指着緒方,滿臉惆悵)“就是像你這樣的人太多了,才讓讀者對火槍的威力產生誤解。”.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