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築在房間內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明明從緒方二人離開房間到現在,僅過去10餘分鐘而已,阿築卻感覺彷彿有1個小時這麼漫長。
終於——在她的苦苦等待中,房間的房門被拉開。
她迅速轉頭望去,緒方和阿町正順着被拉開的房門,重新回到房間內,坐在了她的跟前。
緒方與阿築四目相對着。
在阿築期待的目光中,緒方緩緩說道:
“如果你能做到不論我與內子去哪,你都能毫無怨言地跟上的話,那你就跟我們來吧。”
緒方的這句話語很簡短。
但如此簡短的話音,卻讓阿築呆了好一會兒。
過去半晌後,她才終於回過了神。
“沒沒、沒問題!”
因爲情緒激動,阿築講起話來都結巴了。
她一邊結結巴巴着,一邊再次以猛虎伏地式向緒方使出土下座。
“一刀齋大人,我保證不論你們去哪,我都會好好地跟着,並絕不說出半點怨言!同時也絕不給你們添麻煩!”
緒方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站起了身。
“我與內子的這間房容納3個人入睡,有些偏擠了,我現在去給你開個單人間,你今夜就睡那兒吧。等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至於我們之後要去哪,等明日出發了再告訴你。”
聽到緒方要給她開一間新房,阿築先是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但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表情一頓,遲疑道:
“那個……一刀齋大人,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現在沒什麼錢……我今夜在外面隨便找個無人經過的疙瘩將就一夜便好……”
“旅店錢,就不需要你來出了。我來幫你出吧。”緒方微笑道,“在船上漂了那麼多天,你肯定也身心俱疲了吧,今夜就在鬆軟的榻榻米上好好睡上一覺吧,等明日出發了,就沒有那麼多可以誰在榻榻米上的機會了。”
得知這住旅店的錢不需要自己給後,種種情緒攀上阿築的臉頰與眼瞳,最終——阿築將她的這種種情緒凝聚爲了一個動作。
這個動作,便是猛虎伏地式的土下座。
不知是不是今日太頻繁地使用這個動作了,阿築現在使出土下座,越來越熟練。
阿築:QAQ“非、非常感謝!我……我已經好久沒有在榻榻米上睡過覺了……”
“行了,快起來吧。”緒方無奈道,“你動不動就對我土下座,會讓我很困擾的,我不習慣看到有人對我土下座。你和內子就先在房間裡慢慢等着吧,我去櫃檯給你開個新房,很快回來。”
緒方轉身前往房門,正欲離開房間時——
“啊,一刀齋大人!”、
阿築這時大叫着,將緒方給叫住了。
“在去開新房之前,可以讓我再問您一個問題嗎?”
還沒待緒方做迴應,阿築便立即拋出了她的問題:
“一刀齋大人,我想知道您是如何做到在數日之內,將運勁練到這個程度的?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啊!你是怎麼在數日之內達到能將運勁所爆發出來的力量自由疊加到武器上的境界的?我練了近10年都沒有達到這個境界!”
“您是之前就有接觸過運勁嗎?”
“還是說你摸索出了什麼速成的秘訣?”
聽着阿築快聲拋出的這問題,緒方在心中無聲地輕嘆了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啊……
緒方就知道——親眼目睹他用運勁將身穿鎖子甲的敵人如砍瓜切菜般斬殺的阿築,絕不可能不問他爲何能在短短數日之內將運勁練到這個程度。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緒方扭頭,一臉正色地看着阿築。
此時一臉嚴肅的緒方,也讓阿築也跟着緊張、正襟危坐起來。
“我是個在武學方面,一點就通的天才。”
“我緒方逸勢正是靠着我的這份聰明才智,才走到了今天,有了今日的成就。”
緒方一本正經地這般說道。
……
……
——終於把這孩子給打發了……
緒方的視野範圍內,已無阿築的身影。
“真是一個有活力的孩子啊……”緒方輕聲感慨道。
她剛剛已經拎着她的行李,前往緒方給她開設的新房了。
緒方給其開的新房,離緒方他們的房間不遠,就在左手邊隔壁的隔壁。
現在,阿築可能已經在鋪有鬆軟榻榻米的地板上打滾了。
不得不說——劊子手一刀齋、修羅、人斬逸勢這些名號,真是好用。
換作是其他人說自己是武學奇才,一點就通,別人可能只會覺得他在吹牛。
但換身經百戰,打過不知多少場他人覺得毫無勝算的血戰的緒方來說,這種話就非常地有可信度了。
緒方當初在從阿町身上學來不知火流忍術時,就是靠“自己是武學奇才”的說辭,來將阿町糊弄過去。
該說是歷史有對稱美嗎?沒想到過去約一年後,緒方便用着同樣的說辭來糊弄另一個女忍。
在緒方言之淳淳的忽悠下,總算是把阿築給忽悠過去,讓阿築不繼續在這個問題上深究。
當然——阿築是否真的信了緒方的這套說辭,緒方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緒方也不在意,只要這孩子別再用這個問題來煩他便好。
緒方有懷疑:這孩子之所以執意請求緒方“收留”她,說不定是因爲這孩子覺得他和伊賀有染。
畢竟在數日之內,達到她用了近10年都沒達到的境界,的確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這孩子懷疑緒方在之前就與伊賀有染,在好久之前就學得了運勁,所以打算潛伏在緒方身邊,看看能不能得到些與伊賀有關的線索,這倒也無可厚非。
但反正——緒方對阿築請求“收留”她的目的,是單純地覺得跟在緒方的身邊,能提高碰上伊賀殘黨的機率,還是爲了什麼別的目的,緒方都不怎麼在意。
他用阿築作餌,將那個正在尋找他的不明勢力給引出來的目的不論如何都不會變。
他們與阿築,說得難聽點,就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但這樣的關係,也沒什麼不好的,各取所需而已。
緒方只希望阿築跟他說的那些都是真的,真的有伊賀殘黨在四處找他,緒方可不想將阿築帶在身旁後,卻白忙活一場。
“是啊。”阿町出聲應和着緒方的這感慨,“的確是一個很有活力的孩子啊。”
語畢,阿町拿過旁邊的放置衣物的布包。
“我打算去澡堂洗澡了,要一起去嗎?”
“現在時間還早,人可能還很多。”緒方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等再晚一點,人再少一些再去。”
沒有人皮面具的當下,去澡堂洗澡也變麻煩了許多。
畢竟進了澡堂,緒方就沒法再用斗笠、圍巾等物來遮掩面容了。
阿町也知道緒方現在不方便在澡堂這種地方出入,所以道了聲“那我先去洗澡”後,便開始收拾着待會要換洗的衣物。
“你可以去找阿築,問她要不要現在跟着你一起來洗澡。”緒方提議道,“明日之後,我們就要一起同行了,你們可以趁此機會,熟悉一番彼此。”
阿町點點頭:“好。”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你會那麼痛快地就同意讓阿築與我們同行啊……”緒方擡起手抓了抓頭髮。
“嗯?爲何這麼說?我同意讓阿築與我們同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因爲……阿築畢竟是既年輕,長得也不算難看的女孩子嘛。”
雖然緒方講得很隱晦,但阿町還是瞬間聽出了緒方的言外之意。
“我的心胸纔沒狹窄到連你身邊多一個女性同伴都不容許。”阿町沒好氣地道,“之前你和瓜生小姐的關係不也很好嗎?你有見我因此說過什麼嗎?之前在蝦夷地,和亞希利、阿依贊他們一起行動時,我有因爲亞希利而說過什麼嗎?”
“啊,說得也是……”緒方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緒方此時並沒有發現——阿町的眼底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阿町剛纔其實騙了緒方。
緒方的身邊出現新的年輕貌美的女孩——阿町對此自然是不可能做到心中沒有半點疙瘩的。
但她還是痛快地答應了讓阿築同行——主要原因,便是阿築長得讓阿町很有安全感。
此前在紅月要塞,緒方親口跟阿町說出了他鐘意什麼樣的女孩。
對於阿築這種長得遠比她小的女孩,阿町只有一種感想——這有什麼好怕的?
此時此刻,阿町下意識地挺了挺腰與胸。
……
……
阿町與阿築一同去澡堂洗澡時,順便幫緒方問來了澡堂關閉的時間點。
對緒方來說,最好的洗澡時機,自然是澡堂空無一人的時候。
所以,直到還差約半個小時方到暮五時(下午10點)之刻,緒方纔拿起了他的換洗衣物,直奔這座旅店所自帶的澡堂。
江戶時代的日本,暮五時已毫無疑問是深夜了,走在通往澡堂的走廊上,四周萬籟俱寂,只聽到時有時無的鼾聲,或是某些不能讓小孩子聽到的聲音。
好在這座旅店的走廊每隔一段距離便放有照明用的油燈,因此並不用擔心看不清前路。
很快,緒方便來到了澡堂的門前。
——這旅館自帶的澡堂還挺有模有樣的嘛……不愧是高級旅店。
——現在這個時候,澡堂內應該都沒有什麼人了吧。
緒方一把撩開寫着“男”這個字的藍色門簾,大步走入男浴之中。
和緒方所想的一樣——裡面安安靜靜,浴池裡面多半也沒有外人了。
按照這個時代的洗澡規矩:來澡堂洗澡,得先擦洗完身子才能進到浴池裡面泡澡。
所以絕大部分的澡堂,都嚴格劃分着“擦洗身體的地方”與“泡澡用的浴室”這2個區域。
這旅店所自帶的澡堂,便是這種最大衆的佈置。
緒方一直是個洗澡遵循“短平快”這一原則的人。
往身上潑了2盆熱水,迅速將身子都擦了一遍後,便快步走向了連接浴池的大門。
在將大門給拉開後,緒方驚奇地發現——浴池裡,竟有一道人影。
——嗯?這個時間點了,還有人來泡澡嗎?
心中一驚的緒方,連忙隔着層層水霧,看向這道正坐於浴池中的人影。
濃郁的水霧,阻礙着緒方的視線,緒方眯細雙眼後,才勉強看清了這道人影的模樣。
在看清這道人影的五官,緒方下意識地挑了挑眉,脣舌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嗯?一色君?”
緒方鬆了口氣。
原本因害怕有陌生人在場,而導致沒法安心泡澡的心這時也放了下來。
“真巧啊,你竟然也在這個時候來洗澡啊。”緒方移動着視線,掃視着浴池,確認浴池內除了一色之外再無他人後,他朝浴池大步走去。
因爲水霧的遮擋,再加上一色脖頸以下的部位都浸泡在池水之中,所以緒方並沒有注意到——那對被掩藏在水面之下、讓一色每天都不得不錘揉發酸雙肩的罪魁禍首……
……
……
一色的眼珠……現在彷彿隨時都會從眼眶中掉出……
她瞪圓着雙目,傻傻地看着大步朝浴池這兒走來的緒方。
直到緒方近半個身子都進到池水中後,一色才終於如條件反射一般,擡起雙手,交叉捂着自己的胸口,然後猛地轉過身去,將自己的後背對着緒方。
“嗯?”緒方一臉奇怪地看着突然背過身去的一色,“怎麼了?”
“沒、沒事!”此時腦子已成一團漿糊的一色,驚慌敷衍着。
雖然一色嘴上說着“沒事”,但緒方還是用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一色的脊背。
過去片刻後,他臉上的疑惑才轉變爲了恍然大悟。
——他是不習慣和他人“坦誠相見”嗎?
澡堂裡常常能見到這樣的人——不喜歡和他人“坦誠相見”,尤其是不想讓他人看到自己的私處。
心中默默認定一色就是因此才背過身去後,緒方不再多留意“一色爲何背過身去”這一問題,默默收回視線,開始專心享受着泡澡。
緒方現在正在享受,而一色此時則是在忍受煎熬——正於同一池水中泡澡的二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兩種體驗。
——怎怎怎怎、怎麼回事——?!
因爲緊張、驚嚇、惶恐等情緒,一色的雙頰此時白得嚇人。
——爲爲爲爲、爲什麼緒方一刀齋會在這裡?這裡不是女浴嗎?
——他是來偷窺的嗎?
一色忍不住扭頭看向後方的緒方。
現在位於她約7步之外,正與她背對着背的緒方,正十分淡定地享受着這溫度正好的池水的浸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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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迅速地做好了計較——倘若緒方真的是來偷窺,不可能這麼淡定地坐進池水之中。
而且若是在女浴中看到本應出現在男浴中的她,緒方應該大吃一驚纔對。
於是……一個可怕的想法,在一色的腦海中浮現。
“我、我說……”
儘管有奮力控制,但一色的聲音還是微微發顫着。
“這裡是……男浴……對吧?”
“哈?”緒方再次扭頭看向一色,一臉疑惑,“這裡當然是男浴了,如果不是男浴,你我二人怎會在此?”
——原來是我走錯地方了嗎——?!!
一色在心中尖叫着。
意識到原來是自己走錯到男浴的一色,臉變得更加地蒼白。
——可、可是……我記得剛纔進來的時候,明明是掀的女浴的簾子啊……!
——現在該怎麼辦?!
在腦子仍是漿糊狀態的一色,奮力思考着現在該如何是好時,緒方冷不丁地突然說道:
“對了,你爺爺呢?你爺爺沒來跟你一起來洗澡嗎?”
“啊?欸……我、我爺爺他已經提早洗過了……”現在已處於一驚一乍的狀態的一色慌忙道。
“這樣啊……”緒方問完這個問題後,便沒有再問別的問題,沉默了下來。
——他似乎還沒有發現我的真實性別……
仍舊用着雙手交叉捂住自己胸口的一色,再一次將腦袋轉過來,看向身後的緒方。
此時,一色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恢復思考能力的腦袋,也漸漸理清了現況,擬好了最適合現在這種情況的對策。
——現在這裡除了我和緒方一刀齋之外,再無其他人……
——只要緒方一刀齋能離開這裡就好了。
——只要他能離開這裡,我也就能趁機逃離。
——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緒方一刀齋離開這裡……欸?
這時,一色因驚訝而小口微張,腦袋也暫時中斷了思緒。
因爲水霧很重,所以一色直到現在才發現——緒方背上,有着許多的傷痕。
刀傷、貫穿傷,新傷、舊傷……什麼傷都有。
緒方的整張背,都因這些大大小小的傷而變得如下雨過後的泥地一般,坑坑窪窪的。
——好……驚人的傷勢……
一色第一次看到身上有如此多傷的人。
——光是背上就有這麼多傷,那他其餘的地方,又有多少傷呢……
一色忍不住地這般想着。
她身爲劍館館主的孫女,可以說是在劍館出生、在劍館長大的。
在劍館長大的她,早已看慣了男人赤裸的上身——他們一色劍館的學徒們,在練完劍後,常常會脫掉上身的衣服,然後直接用劍館院子裡的井水來擦洗身體。
一色還常常給他們遞毛巾、遞水。
他們劍館中幾乎所有的人——包括她爺爺和她父親在內,上身幾乎都沒有一點傷。即使有傷,也只是一些在木劍練習中,不慎被木劍所打到的瘀傷。
僅有一人,胸口處有着條大刀疤——這人是他們劍館的一名求學多年的老學徒了。
他曾在街頭和某個喝醉酒的武士對砍過,還沒打出勝負,就因官差們的到來而不得不中止這場遭遇戰。
雖然沒打出勝負,但那名醉漢有成功在這人的胸口上留下了一道不淺不深的傷痕——此人胸口處的刀疤便是這麼來的。
自胸口處多了這道傷後,此人便常常以此來跟他人炫耀——瞧!看到沒有!我是進行過真刀實戰的人!
不知爲何,一色現在很想將這個只不過是胸口有條刀疤,就四處拿來炫耀的傢伙給抓過來,讓他看看緒方的身體——你這點小疤痕,跟緒方一刀齋相比,算個屁啊!
——真不愧是……天下無雙的緒方一刀齋啊……
——得經歷多少場死鬥,纔會有這種傷痕累累的身體……
——除了誅殺鬆平源內那個暴君,以及攻破京都的二條城之外,他一定還打了不知多少場我不知道的激烈死鬥吧……
一色望向緒方的目光,其中所蘊藏的情緒慢慢變得複雜起來。
——這纔是……真正的武士該有的最棒的身體啊……
在一色眼裡,緒方這種遍體鱗傷的肉體,纔是一名劍客、一名武士所應有的肉體。
對那種身體白白淨淨、沒有半點傷痕的武士,一色一直都抱有着種反感的情緒。
緒方這時隱約注意到身後的一色似乎正在看着他,於是他轉過頭,與仍舊盯着他傷痕累累的脊背的一色四目相對。
“怎麼了嗎?”緒方問。
“啊,沒什麼……”一直盯着別人看,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被緒方給發現了她的這小動作,讓一色原本發白的臉頰因害臊而變得泛紅起來,“我第一次看到身上有這麼多傷的人,所以有些吃驚而已……”
“哈哈哈。”緒方輕笑了幾聲,“抱歉啊,我身上的這些傷,嚇到你了吧?”
一色搖了搖頭:“並沒有。我反而覺得你這種遍體鱗傷的身體很棒,我覺得武士就都應該像你這樣,身上大小傷無數。在我眼裡,細皮嫩肉的武士,並不是武士。”
“謝謝誇獎。”緒方莞爾,“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稱讚我身上的傷呢。”
“要是我們劍館的那些學徒現在都在這裡就好了。”一色接着道,“這樣一來,就可以讓他們看看——真正的武士,應有着什麼樣的肉體。”
“你這就有些太強人所難了啊。”緒方無奈苦笑道,“在這太平之世中,動刀動槍的機會可不多,我這種身上一堆傷的人,純屬異類。”
緒方和一色雖然僅聊了這麼幾句,但這區區幾句的交談,讓二人之間那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稍稍消散了些。
一色她那原本有些慌亂的心,現在也稍稍平復了些。
——仔細一想……現在是個好機會呢。
一色嘀咕着。
——現在這裡只有我和緒方一刀齋2個人……
——若是不趁此機會,一吐爲快的話,我日後一定會不甘心的吧……
心中打定主意的一色,連做了數個深呼吸,平復心情過後,朝緒方出聲問道:
“那、那個……”
緒方:“嗯?”
“謝謝你……”一色把腦袋稍稍垂低,“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今日,在迎擊那夥海賊時,若不是緒方及時現身,幫一色擋住了那一刀,那一色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沒事。”知道一色在謝什麼的緒方灑脫一笑,“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而已。”
“我真是被你騙得好慘啊……”
話說到這,一色忍不住朝緒方投去幽怨的目光。
“你的劍術,明明是天下無雙,竟還說自己劍術平平……你未免也謙虛過頭了吧……”
話說到這,一色停頓了下,隨後換上只有她本人才能聽清的音量,低聲囁嚅:
“害我……說出那種那麼丟臉的話……”
語畢,一色的臉緩緩變爲了詭異的紅色。
一想起今日緒方在船上說自己“劍術平平”的那一幕幕,一色不知爲何便感到有股無名火在腦海中亂竄。
尤其是聯想到自己當初還對緒方說什麼“遇到麻煩就喊她”後,這股在她腦海種亂竄的無名火便變得更加旺盛。
她不討厭謙虛的人。
但在她眼裡,過度的謙虛,就顯得有些虛僞了。
一色原以爲緒方會說些什麼客套話來對她進行敷衍。
可誰知——緒方竟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並沒有謙虛哦。我是真心實意地覺得我還差得遠。”
“欸?”一色朝緒方投去驚詫的目光。
“我曾經……進入過一種奇妙的境界。”緒方面露回憶之色,緩緩道,“感到整個身體都與世界融爲一體。”
“周邊萬物的任何動靜——樹葉的飄落也罷,隨着微風起舞的飛花也好,都逃不過我的眼睛、耳朵。”
“就連敵人骨骼與肌肉的運動方式、血液的流向,我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僅觀看敵人的肌肉、骨骼的身體狀況,就能看穿敵人之後的所有動作,接着進行從容閃避。”
“在那種狀態下,說得直白點,我感覺自己簡直無所不能,就像是掌控世界的神明。”
“因爲在進入這種狀態後,整個世界都像是通透的、無所遁形的,所以我的一個老前輩,將這個狀態命名爲‘通透境界’。”
“我直至今日,都沒能徹底悟透‘通透境界’。”
說到這,緒方擡起頭,仰視着頭頂的天花板。
“而在‘通透境界’之上,還有沒有什麼新的仍未涉足過的境界呢?”
緒方聳了聳肩,換上半開玩笑的語氣:
“一想到這,就感覺自己着實還差得遠,只不過是只井底之蛙啊。在劍術上,我說不定還只是一新人。”
“騙人……”一色失神道,“和世界……融爲一體?這是騙人的吧?”
“我可沒騙你哦。”緒方道,“我已經先後2次進入過這種奇妙的狀態了。但直至今日,我仍未弄清楚進入這種狀態的條件是什麼。”
如果是其他人跟一色說存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境界,一色一定會覺得此人是隻會吹牛的騙子。
然而……說出這種話的人,是赫赫有名的大劍豪緒方一刀齋。
這便讓這番話的可信度,可謂是直線上升。
——通透境界……這個世上,原來還有這麼神奇的狀態嗎……
一色突然不自覺地,再次回想起了他們一色劍館的學徒,以及她所認識的其餘劍術界的年輕俊傑。
身爲大阪一色劍館的千金,一色自然是認識不少在劍術界小有名氣的年輕俊傑。
她所認識的這些同樣也是在學劍的人,仍在思考着該如何才能把劍握得更緊實時,自己身前的這個男人,已經達到了他們無法理解的境界,並仍舊把頭仰高,仰望着天空之上……
忍不住將自己所認識的那幾位被公認爲“逸才”、“劍術天才”的俊傑拉來跟緒方做了番對比後,一色忍不住抿緊嘴脣,在心中發出長長的嘆息:
——明明年紀都是差不多的……爲什麼就差得這麼遠呢……
——唔?!
一色這時猛地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腦袋。
因爲在剛纔的一瞬間,一色感到自己的腦袋在發暈。
而這股突如其來的暈眩感在一色的腦海中冒出後,並沒有就此消散,反而還有愈來愈烈的趨勢。
一個讓一色的臉色再次變得煞白的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我這是……泡昏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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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一提:女式和服的腰帶是很寬大的,一般都勒到胸脯的下方,並不是恰恰好勒在腰上。我看上一章似乎有讀者誤以爲一色的歐派是垂到腰間的,所以特此註明……垂到腰間的話,那太恐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