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書上增添我們的頁面!”
——鬆平定信/於大軍出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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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素瑪他們的胃口此時都已被奶奶給吊了起來。
所有人都一臉期待地看着奶奶。
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的奶奶,在清了清嗓子後,以一種像講英雄史詩般的語調,緩緩說道:
“那個真島吾郎到底是斬了10個人,還是斬了100個人——這種事情其實根本無關緊要。”
“完全不需要去糾結這種事情。”
在聽到奶奶說出“完全不需要去糾結這種事情”這句話後,艾素瑪也好,其餘人也罷,紛紛面露驚訝,不明白奶奶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而奶奶接下來所說的話,便解答了他們的疑問。
“那個真島吾郎真正最厲害的地方,不是他在我們村子遇襲的那一夜,斬了多少個人。”
“也不是他救了多少個人。”
“他真正最厲害的地方——是他當時選擇衝進我們村子,對我們伸出了援手。”
奶奶以前也常常跟圍坐在她膝邊的村裡的年幼孩童們講述他們阿伊努民族的英雄史詩,所以奶奶也是一個很擅長講故事的人,不論是講話的語調還是講話的節奏,全都恰到好處。
不論是艾素瑪等人,還是那名剛纔跟着奶奶一起來搬肉乾的小夥子,現在都已經聽得入迷,聚精會神地看着、聽着。
“我們村子與他非親非故。他本不需要來救我們。大可直接袖手旁觀,或是直接遠走高飛。”
“即使他袖手旁觀或是遠走高飛,也不會有人能批判他什麼,畢竟他的確是沒有任何對我們村子伸出援手的理由。”
“但他並沒有那麼做。”
“他選擇了幫助我們村子,即使這麼做可能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甚至還會有受傷、死亡的風險。”
“在我眼裡,評判一個人的武勇,並不是看他有殺了多少個人。”
“一個人即使技藝超羣,殺了上百個、上千個敵人,但那人也極有可能是個懦夫。”
“相對的,一個人即使連只殺雞的本領都沒有,連一人也未殺,但他也極可能是真正的勇者。”
“在真島吾郎選擇衝進村子裡,與我們一起並肩作戰的那一刻起,他就是真正的勇者。”
“跟他當時義無反顧地衝進我們村子裡的身姿相比,殺了多少人、救了多少人——這些事情完全只是細枝末節,無需多做探討的小事而已。”
奶奶的話音落下。
艾素瑪等人、那名剛纔跟着奶奶一起送肉的小夥子,現在都怔怔地看着奶奶。
那名跟着奶奶一起送肉的小夥子,現在把雙眼瞪得渾圓。
他剛纔還以爲奶奶是打算亂講,說真島吾郎斬了數百個人什麼的……
奶奶面帶溫淡的微笑。
艾素瑪他們沉默着,臉上掛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過了片刻,艾素瑪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出聲打破了沉默。
“……感覺腦袋像是被一口大錘給狠狠錘了一下呢。”艾素瑪露出苦笑,“婆婆你說得對……去糾結真島吾郎到底斬了多少個人的我們……的確是有點愚蠢啊……”
“我們應該多去關注的,不應該是真島吾郎到底殺了多少個人……”
包括艾素瑪在內,在場的不少人紛紛面露愧疚之色。
“嚯嚯嚯……”奶奶擡頭掩嘴,發出輕笑,“孩子們,不需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好了,你們還想聽真島吾郎在那一夜的詳細故事經過,對吧?”
“婆婆我現在就講給你們聽。”
“可能會有些長哦。”
奶奶的這番話,讓艾素瑪等人立即收起了臉上的慚愧之色,如剛纔一般,聚精會神地看着奶奶。
……
……
此時此刻——
“和傳聞中的一樣呢……”阿町一邊給葡萄梳着毛,一邊低聲朝旁邊的緒方說道,“紅月要塞的阿伊努人真的擁有着火槍……而且還是燧發槍,真想借他們的火槍來看看。看看他們的火槍具體是什麼樣的……”
阿町那顆熱愛火器的心,此時正熊熊燃燒着。
在阿町正給她的葡萄梳着毛時,緒方也正給他的蘿蔔梳着毛。
“我覺得這很難。”緒方苦笑道,“我總覺得他們不會那麼輕易地將他們的火槍借給我們看的。”
“這種事情,不試一試怎麼知道。”阿町說,“我看那個名叫艾素瑪的女孩好像性格挺好的,說不定人家就願意把他們的火槍借我們看看呢。”
“剛纔,我本來還有些擔心這幫突然來訪的紅月要塞的人,會不會是一幫不歡迎我們和人的人呢。”
“好在我的擔心是多慮了,他們對我們挺和善的呢。”
“尤其是那個叫艾素瑪的女孩。”
阿町的話剛講完,一旁的緒方便立即出聲補充道: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對我們和善。我剛剛有發現有幾人看我們的目光就不怎麼友好。”
“還記得之前切普克村長跟我們所說的嗎?”
“紅月要塞近段時間剛收容了一批在庫那西利美那西之戰中打了敗仗而失去家園的阿伊努人。”
“剛纔那幾個用不友好的目光看着我們的人,說不定就是曾敗給和人的阿伊努人。”
“這樣的人,在紅月要塞可能還會有很多……”
“總而言之——不要掉以輕心咯。”
“這種事情,我知道啦。”阿町朝緒方吐了吐舌頭。
……
……
鬆前藩,鬆前城——
今日雖然是個沒有下雪的晴天,但天氣卻格外地冷。
冰冷寒的風呼呼地吹着。
此時此刻,一架從外表上看便知造價不菲的轎子,正以極快的速度,在鬆前城的某條街道上快速行進着。
在這輛轎子的周圍,足有33名騎馬武士緊隨在這轎子左右。
這33名騎馬武士中,只有一人未穿鎧甲。
未穿鎧甲的這人有些年輕、清秀的面龐,僅在腰間佩着武士刀。
而另外的32人,則全數身穿赤盔赤鎧,手中提着長槍。
一架華麗的轎子再加上33名緊緊護衛在這轎子左右的騎馬武士——這自然是引來了不少的目光。
街道上的老百姓們紛紛讓到了街道的兩旁,一邊打量着這支由轎子與騎兵組成的隊伍,一邊細聲討論着坐在轎子裡的人是誰。
這32名赤甲騎兵是幕府的精銳騎兵——赤備騎兵隊。
赤備隊是幕府歷史最悠久的部隊之一,在戰國時代末期,江戶幕府初代將軍——德川家康就仿照着武田的赤備隊,組建了德川赤備隊。
而赤備隊自組建後,也一直延續至今,並一直歸將軍直接管轄。
鬆平定信此次北上,將軍德川家齊特地從麾下赤備隊中派出32名最精銳的騎士來擔任鬆平定信的貼身侍衛。
這32名負責保衛老中安全的赤備騎兵拱衛在這轎子的周圍——那這轎子裡面坐着的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
……
“真冷啊……”
坐在轎子內的鬆平定信長出了一口氣。
每一口吐息都凝成了白霧。
氣候雖冷,但好在天氣還算不錯,太陽高懸在天空,並且也沒有下雨、下雪。
“老中大人。”
這時,轎外傳來立花的聲音。
“我們已經出了鬆前城了!”
緊緊拱衛在轎子周圍的那33名騎馬武士中的那唯一一名未穿鎧甲的武士,正是立花。
立花雖是鬆平定信的小姓,但也沒有資格與貴爲老中的鬆平定信同乘一轎,所以他只能策馬緊跟在轎子的周圍。
“嗯。”鬆平定信輕輕地點了點頭,擡手拉開設於轎子左右兩旁的窗戶。
鬆平定信將目光投到窗外。
負責給他擡轎的那幾人是富有經驗的老手,以這麼快的速度擡轎,轎子卻幾無晃動,讓鬆平定信坐得非常舒服,同時也讓鬆平定信能清楚地看清窗外的景色。
原野上的白雪、林木、溪流、以及遠方的山嶽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後退去。
因爲出了鬆前城的緣故,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座房舍。
確認了自己真的已經出了鬆前城後,鬆平定信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終於不用再看見鬆前藩的君臣們的上書與面見請求了呢……
鬆前藩的君臣們被那場“歸化蝦夷暴動”給嚇得夠嗆。
在幕府的二把手就在鬆前藩的當下,城內的歸化蝦夷們竟然發生了暴動——沒有比這還要糟糕的醜聞了。
所以自暴動發生後,上到鬆前藩的藩主,下到鬆前藩的一干有資格面見鬆平定信的臣子們,統統都去向鬆平定信請罪。
這個時期的日本官員,可沒有現代的日本官員那麼舒服。
現代的日本官員,在辦錯事的時候,往往只需要鞠個躬、道個歉就能了事——江戶時代的官員可沒有這個待遇。
若是犯了很嚴重的錯誤,切腹自殺只能算是小意思。
最嚴重的懲罰,就是你本人不僅要切腹自殺,並且你的家族還要被剝奪武士的戶籍,整個家族貶爲平民。
在這個武士們重視榮譽的時代裡,因犯錯而沒了武士身份——這是一件屈辱到能讓人都擡不起頭來的事情。
在暴動事發後,不少鬆前藩的重臣上書鬆平定信,請求鬆平定信容許他們切腹謝罪。
而鬆前藩的藩主也親自面見鬆平定信,請求鬆平定信容許他以退位的方式來謝罪。
鬆前藩的藩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動給嚇壞了。
在幕府二把手就在鬆前藩的當下,竟然連治安都維持不好——若是幕府有意,都可以用這個來作理由,給鬆前藩降下嚴厲的懲罰。
鬆前藩藩主寧願退位,將藩主的大位讓給已經成年的兒子,也不願讓鬆前藩遭受削地、轉封之類的懲罰。
他們鬆前藩本就不算多麼富裕,因地理位置太靠北,所以良田極少,農業極不發達,全藩總石數只有1萬石。
若不是因爲可以和蝦夷展開大規模的貿易活動,有商業上的輸血,否則他們鬆前藩都可以和米澤新田藩這種著名的“窮光蛋藩國”競爭一下誰纔是全日本最窮的藩了。
不論是削地還是轉封,對本來就不是多麼富庶的鬆前藩都是極大的打擊。
那段時間,鬆平定信一直能頻繁收到鬆前藩君臣們的上書與面見請求。
次數之頻繁,讓現在的鬆平定信光是回想一下當時的那段回憶,就忍不住直抽嘴角。
對於該怎麼處置鬆前藩的君臣們,鬆平定信也是思考了好些時日。
最終,鬆平定信決定——放鬆前藩的君臣們一馬。
鬆前藩的君臣全數進行口頭批評。
藩主禁足2個月。
部分大臣罰俸3個月。
這個時代的禁足,其實只是要待在自個的房間裡,哪都不能去而已。
除了沒有自由之外,睡覺、飲食、娛樂——這些事情統統不受限制。
鬆平定信的這處罰,可謂是極仁慈的了。
本來,即使鬆平定信要求藩主退位、部分大臣切腹謝罪,也不會有任何人感到不妥。
鬆平定信之所以放鬆前藩的君臣們一馬,一來是因爲瑪卡鬧他們所發動的暴動,間接幫助了他們,讓他們有了更充分的對紅月要塞的宣戰理由。
二來是因爲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鬆平定信也不想在戰爭馬上就要開始的當下多生事端。
於是,在鬆平定信的恩赦下,鬆前藩的君臣們只被降下他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極輕處罰,統統喜極而泣。
順便一提——被俘的瑪卡鬧等人,已經統統於3天前,在鬆前城中當着城中許多老百姓的面斬首示衆了。
瑪卡鬧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的讓他們繼續活着的價值了。
他們僅剩的價值,大概就只有將他們推出來斬首,藉此來平復民憤了。
視角回到眼下——鬆平定信現在正在前往鬆前城郊外的某地。
在那個地方,正有一支800人的大部隊正等着他。
鬆平定信將拉開的窗戶重新關上,閉上雙眼,開始閉目養神着。
過了小半個時辰後,轎子緩緩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轎外再次響起了立花的聲音:
“老中大人,我們到了。”
立花的話音剛落,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鬆平定信緩緩睜開雙眼。
“把轎門打開。”
立花:“是!”
轎門被緩緩拉開。
光線順着被拉開的轎門,照進昏暗的轎內,照亮了鬆平定信他那已有了不少皺紋的臉。
鬆平定信緩步走出轎子。
立花、以及那32名負責貼身護衛的赤備騎兵此時都已下馬,恭立在轎子左右。
在轎門前,則站着十數名全部頂盔貫甲的武將。
而站在這些武將最前方的,是一名正處中年的年紀、有着魁梧身材,直如一尊聳立的巨塔的老將。
而這名老將,正是稻森。
見鬆平定信從轎子內出來了,稻森以及他身後的其餘武將,立即向鬆平定信躬身行禮。
“老中大人!”稻森用中氣十足的聲音高喊道,“恭迎駕到!”
“稻森。”鬆平定信揹着雙手,擠出一抹微笑,“部隊集結得如何了?”
“整裝待發!”稻森的回答簡潔明瞭、鏗鏘有力。
“帶我去看看吧。”鬆平定信接着說。
“是!”
在以稻森的引領下,鬆平定信來到了不遠處的一處山坡上。
站在山坡頂上,向下張望。
寒風從天空掠過,也從山坡下那一名名頂盔貫甲的將士們身側掠過。
山坡下,800名幕府軍士兵組成密集的方陣。
根根長槍自陣中透出,直刺向天空,組成密密匝匝的槍林。
身上的盔甲在蒼穹下閃爍着寒芒。
一面面繪着“三葉葵”的大旗在風中呼啦啦掣動。
這800名幕府軍士兵無一不是面容肅穆,軍陣周遭的空氣的溫度,彷彿都因這整肅的軍容而下降了幾度。
這是他們幕府的士兵。
這是馬上就要提兵北上,討平紅月要塞的士兵。
站在山坡上,向下打量着這支軍陣的鬆平定信,其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滿意、自信的笑。
山坡下的軍陣,僅僅只是一支800人的軍陣、只是他們的1萬大軍的其中一支部隊而已。
他們的1萬大軍目前雖仍四散在各處,但他們無一例外都已經開始向北方集結。
速度最快的先頭部隊已經跨過了鬆前藩的北部邊疆,鬆前藩以北的蝦夷的地盤之中。
“軍容整肅。”鬆平定信輕聲道,“幹得不錯,稻森。看來選你鎮守北方,並且讓你擔任全軍總大將,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這並非我一個人的功勞。”站在鬆平定信身後的稻森趕忙說道,“有老中大人的傾力相助,有麾下部將們的鼎立支持,我稻森雅也才能練兵有成。”
身爲武將的稻森是個粗人,不擅長文縐縐地講話,那種委婉且高級的馬屁他拍不出來。
聽着稻森這簡單直接的馬屁,鬆平定信露出淡淡的笑意。
身爲實幹家的鬆平定信,並不是很喜歡底下的人拍他的馬屁。
但稻森畢竟是他的親信,所以鬆平定信也不多說什麼了。
鬆平定信現在的心情極好。
望着身前這800人的軍陣,他現在只感覺心潮澎湃。
再過些時日,到一萬大軍全數集結時,出現在他眼前的將不再是800人的小小軍陣。
而是能從大地的這一頭,鋪展到另一頭,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的名副其實的大軍!
豪氣翻涌,壯志凌雲。
“稻森,我們出發吧!”
鬆平定信大手一揮,意氣風發。
“在史書上,增添我們的頁面!”
……
……
“嗬……嗬……嗬……嗬……”
祖父江倚靠着一棵大樹,用力喘息着。
他現在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要炸開了一般,肺已經徹底化爲了無底洞,不論吸入多少空氣入肚,都只覺得不夠。
喉嚨很乾,口腔裡充溢着用力奔跑過後特有的血腥味。
待胸口稍微舒適了一些後,祖父江才解下掛在腰間的一個裝飲用水的竹筒,將筒內的飲用水大口灌進乾涸得感覺都快裂開的喉嚨裡。
清水入喉,祖父江只感覺不僅是喉嚨,就連自己的靈魂都獲得了滋潤。
就以他目前的乾渴程度,他完全可以一口氣將竹筒內所裝的水給一口氣喝乾。
祖父江腦海深處的一個名叫“慾望”的小人,不斷地跟祖父江說:快喝吧,喝個痛快吧。
雖說這小人的話語充滿了誘惑。
但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慾望。
在僅喝了竹筒內一半的水後,祖父江便強忍住再喝下去的慾望,放下手中的竹筒,蓋上蓋子,掛回到腰上。
現在的環境,並不容許祖父江去盡情地喝水。
他現在正置身於一片完全陌生的環境之中,這裡是哪兒、哪兒有可飲用的淡水——他完全不知。
所以每一滴水都是非常珍貴的,能不喝就不喝。
祖父江現在之所以會大汗淋漓地靠着一棵大樹喘到肺都快從喉嚨中掉出來,全是因爲——他剛纔偶遇到了一頭熊。
就在大概半個小時前,祖父江在一棵大樹的樹根旁發現了不少的蘑菇。
而這些蘑菇,祖父江也全都認得。都是能吃的蘑菇。
興高采烈的他,屁顛屁顛地跑去採蘑菇。
然而採着採着,他突然聽到身側傳來詭異的踏雪聲。
循聲轉頭看去——只見在他的不遠處,一頭大棕熊正直立着身子,兩隻前肢倚靠在一塊體積不小的巨石上,將上半身自石塊的後面探出,用黑溜溜的一雙小眼看着他。
換作是有經驗的獵人在場的話,那麼在遇到熊後,絕不會亂動。
然而——祖父江並不是有經驗的獵人。
被嚇了一跳的祖父江驚叫了一聲,然後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那頭本在不遠處觀望着的熊不知是被祖父江的驚叫聲給嚇到,還是被祖父江手中的刀,總之這頭熊朝祖父江發出一聲咆哮。
然後如奔雷一般朝祖父江撲去。
身手平平的祖父江那有可能是熊的對手。
祖父江甚至都來不及出刀,便被熊給撲倒了。
在被撲倒時,他手中的刀也掉落在一旁。
熊張大嘴巴,銳利的牙齒對準祖父江的腦袋,祖父江都能聞到熊嘴中的腥臭味。
大概是因爲求生欲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吧,祖父江猛地想起——自己在和同伴們一起淘金時,某個曾當過獵人的淘金同伴曾跟他介紹過被熊撲倒後的自救方法。
那名獵人朋友所說的自救方法非常簡單——將胳膊搗進熊的嘴巴里,堵住它的喉嚨,最好還要抓住它的舌頭來回拉扯。
據這位獵人朋友所說——熊一旦被堵住喉嚨,就會非常難受,身體會使不出力氣,不僅咬不斷你的胳膊,還會因發覺這人類不好惹而趕緊逃走。
(作者君注:這個自救方法不是作者君瞎掰的,是真實且可靠的自救方法,詳情請見章末)
自從這名獵人朋友那聽說了這被熊撲倒後的自救方法後,祖父江就一直很懷疑這方法是否是真實可靠的。
畢竟把胳膊搗進熊的血盆大口裡——這怎麼想都覺得相當危險……
然而此時此刻,已經沒有那個餘裕再讓祖父江去另作他想了。
若不趕緊做點什麼,他的腦袋就要被壓在他身上的大棕熊給咬斷了。
於是祖父江咬了咬牙,將所有能求的神佛都求了一遍,祈禱那名獵人朋友所說的自救方法是真的有用的後,他將右手握成拳頭,直直搗進熊它那正張大着的、正朝祖父江的腦袋咬來的血盆大口裡。
奇妙的溫熱觸感包裹着祖父江的整隻右臂。
將右臂搗進熊的血盆大口裡後,祖父江摸到了一條軟軟的東西——是熊的舌頭。
在摸到熊的舌頭後,祖父江立即按照那名獵人朋友跟他所說的那樣,緊攥住這條舌頭,然後用力來回拉扯。
“嗚……!”
喉嚨被又大又粗的胳膊給堵住、舌頭被抓住並且被來回拉扯的熊發出痛苦的吼叫。
一人一熊在雪地上纏鬥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分出了勝負——熊從祖父江的身上跳下。
見熊似乎是想離開了,祖父江也放開了熊的舌頭,並將胳膊從熊的嘴巴里縮回來。
在自個的喉嚨與舌頭重獲自由後,熊立即然後落荒而逃。
在熊逃跑後,祖父江也顧不上去擦自己右胳膊上的熊的口水了,直接朝與熊完全相反的方向逃跑。
一直跑到熊要炸開,雙腿都開始發顫後,祖父江才終於停了下來。
於是,纔有了現在祖父江倚靠着一棵大樹喘息的這一幕。
雖然現在將竹筒內近一半的水都給喝了,但祖父江還是非常地渴。
但他不敢再多喝一點。
——該死的……
祖父江在心中破口大罵着。
他在心中瘋狂詛咒着在前些日突然出現了那幫蝦夷。
他之所以淪落至今,都是拜前些日突然出現的蝦夷所賜。
之前,祖父江還是不死川統領的淘金隊伍裡的一員。
然而就是在幾日前,他們隊伍正在一片樹林裡休息時,一幫蝦夷突然從四面八方殺出來。
這幫蝦夷全都身穿大紅色的鮮豔服飾。
若是普通的蝦夷也就罷了,但要命的是——這幫蝦夷的手中有着火槍。
他們從四面八方殺出後,立即槍聲大作,僅一個照面,祖父江的不少同伴被倒在了槍下。
祖父江他們遭到了奇襲,而且他們的人數也遠少於對方。
所以戰鬥剛開始就結束了。
祖父江他們被打得潰不成軍。
對於這段遇襲的經歷,祖父江其實沒有太多的記憶。
他只記得他不斷地逃跑、逃跑、逃跑……不要命地逃跑。
上一次這樣不要命地逃跑,還是在去年夏天的京都,上了二條城的天守閣,發現緒方逸勢根本是個怪物,然後倉皇逃出二條城的那個時候。
而祖父江的運氣也真的很不錯——竟還成功逃出了這幫蝦夷的圍剿,並且還逃過了追殺。
紅衣、火槍——居住於紅月要塞的蝦夷的兩大特徵。
襲擊他們的,毫無疑問是紅月要塞的蝦夷了。
在遭到遇襲之前,祖父江纔剛跟他的首領不死川討論過紅月要塞的蝦夷。
在這幫紅月要塞的蝦夷來襲之前,不死川首領用篤定的口吻跟他說:沒有那麼容易在野外碰到紅月要塞的蝦夷……
一回想起不死川首領,祖父江便感覺悲愴不已。
在遇襲時,只顧着逃跑的祖父江,完全沒有那個餘力去看不死川首領以及其他同伴是否有順利逃走。
而現在成功逃出來的他,也沒有那個能力去尋找其他人,因爲他現在也是自身難保。
雖然成功逃過了那幫紅月要塞的蝦夷的攻擊,但因爲倉皇逃跑的緣故,祖父江逃到了一片自己完全不認識的地方。
手頭也沒有地圖,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哪,不知該往哪兒走有水喝——簡而言之,就是迷路了。
在這樣的荒郊野林迷了路——這可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
這些日,祖父江一直在試圖擺脫迷路的困境,試圖回到熟悉的地方,或是回到鬆前藩。
祖父江並沒有多麼豐富的野外求生知識。
他僅會根據太陽的位置來辨認方向。
他現在所能的,就只有一路向南。
一路向南的話,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順利返回鬆前藩。
祖父江倚靠着大樹,又休息了片刻,確認自己這副因剛纔躲避棕熊而滿是疲憊感的身體稍稍恢復了些後,低聲朝自己說道:“好……走吧……!”
祖父江站直身子,通過太陽辨清了哪裡是南方後,緩步朝南面走去。
他想活着。
他還不想那麼快英年早逝。
祖父江擡手抹了抹自己懷裡的一個布包。
這個布包裡面裝着這段時間跟隨不死川四處淘金後所攢下來的金砂。
當時從那幫紅月要塞的蝦夷們的槍下、弓下逃跑時,祖父江爲了跑快一些,將身上所有能扔的都扔了。
唯獨只有這包金砂沒有扔掉。
他要活下去。
活着回到和人社會中。
用這包金砂來換取嶄新的人生。
……
……
一段日子後——
在好幾天前,緒方就沒有去數日子了。
沒有去記現在是出發前往紅月要塞的第幾天。
每日只跟隨着隊伍緩緩向前、向前、向前……
今日的天氣不怎麼好。
厚厚的雲層將天與地隔斷,感覺隨時都有可能會降雪。
今日的天氣雖是一個糟糕的天氣。
Wωω •тт κan •¢〇
但今天所遇到的事情,卻是一件好事。
就在剛纔、就在緒方如往常一般與阿町策馬並肩向前同行時,阿依贊一臉興奮地朝他們倆奔來。
一邊朝緒方他們奔來,一邊興奮地大喊:
“真島,阿町!我們到了!已經可以看見赫葉哲了!”
緒方眉毛一挑:“赫葉哲就在前面了嗎?”
阿依贊用力點了點頭。
緒方一勒馬繮,驅使着胯下的蘿蔔停步。
隨後緒方將雙腳從馬鐙中抽出,站在馬鞍上,拿出之前從瓦希裡那裡贏來的望遠鏡,朝前方張望着。
透過望遠鏡的鏡頭,緒方看到——就在他們的前方,有一排巍峨的木製圍牆。
緒方僅僅只是看到了圍牆的一面而已。
但那大小、那高度,讓緒方在看到這面圍牆的下一刻,便忍不住發出低低的驚歎。
“終於到了嗎……紅月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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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這段時間一直在苦讀那本《遇到熊怎麼辦?》,現在作者君已經擁有了大量的熊的知識,都可以自稱一聲“熊博士”了。
我從這本書中學到的最硬核的知識,就是——被熊按倒後的自救方法。
而本章中祖父江所用的自救方法,就是這本書中所提及的方法。
這本書是一名在北海道獵了數十頭熊的硬核獵人口述,某人編纂而成的科普書籍。
據那名硬核獵人所述——他曾有一個同爲獵人的同伴在獵熊時,不慎失手,被熊給按倒。
當時熊正好張開嘴巴要咬過來,於是他就把手握成拳頭,一口氣將胳膊搗進熊的嘴巴里,抓住熊的舌頭來回拉扯,熊被堵住了喉嚨,難受得不行,所以就直接逃跑了。
人怕熊,熊也怕人。在熊的世界觀裡,人類是可怕的動物(除了那些吃過人肉的熊),所以只要人類進行劇烈的反抗,熊往往會受驚逃跑。
熊若是喉嚨被堵住,就使不上什麼力氣了,所以不用擔心胳膊會被咬掉。
那名硬核獵人還在書中貼心提示道:在將胳膊塞進熊的嘴巴里時,最好將整隻胳膊都塞進去,最好是抓住熊的舌頭來回拉扯,只要你求生意志夠強,這種事情不難辦到。
當然——這種方法僅限於對付沒吃過人肉的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