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日本的婚禮主要分成3種:神前式婚禮、佛前式婚禮、人前式婚禮。
這3種類型的婚禮,光看它們的名字也能大致推斷出他們之間的差別。
神前式婚禮,顧名思義便是在神社裡面舉行的婚禮。是三種類型的婚禮中程序最複雜的那一個。
而佛前式婚禮則是在佛堂中進行的婚禮,是3種類型的婚禮中,最少人使用的婚禮。
不論是神前式婚禮還是佛前式婚禮,其環節都相當地複雜。
就以最複雜的神前式婚禮舉例——若是要舉辦神前式婚禮的話,光是將那複雜的程序走完一遍,可能都要花上半天的時間。
首先是參進儀式。
在雅樂的伴奏下,主持祭典的齋主、巫女在前方引導新娘喝其他人進到神社的本殿。
在巫女和陪嫁者的引導之下,進到神殿的內部後,新郎的親戚坐在面向神明時的右側,而新娘的親自則坐在面向神明的左側,親戚們按照血緣關係的親近度依序由最靠近祭祀神明的地方開始入座。
接着是修祓儀式。“修祓”意爲洗淨身心的除諱儀式,新郎、新娘和所有與會者都會受到由齋主進行的除穢祝福。
再接着是齋主宣禮,由齋主進行典禮開始的宣禮。所有與會者都要跟着齋主一同向神明鞠躬,然後齋主斬開“祝詞上稟”儀式,向神明報告新郎和新娘將要結婚一事。
直到這個時候,婚禮纔算正式開始,新郎新娘接下來則要舉行三獻意識、誦讀誓詞、巫女跳祈福舞、玉串奉尊……等一系列複雜的活動。
論婚禮的複雜程度,佛前式婚禮和神前式婚禮相比也不遑多讓。
因爲神前式婚禮和佛前式婚禮的環節相當多、陣仗相當大,所以只有那種家裡稍有餘財的人才有那個能力在神社、佛堂中舉辦婚禮。
所以絕大部分的平民、一部分的武士,所舉行的婚禮都是程序更簡單、幾乎沒有什麼成本的人前式婚禮。
人前式婚禮基本是在新郎的家中舉行。
新郎將新娘接到自己的家中,然後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舉行三獻儀式、宣讀誓詞。在宣讀完誓詞後,婚禮便可宣告結束了。
如果嫌麻煩的話,甚至連三獻儀式都可以省略,將新娘接到自己家中後,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宣讀誓詞,接着就可以宣告婚禮結束了。
因爲人前式婚禮幾無成本的緣故,所以絕大部分的平民所舉行的婚禮都是人前式婚禮。
你再怎麼窮,把新娘接到自己家中,以及把親朋好友都請過來的能力總有吧?
因爲環節少的緣故,一場人前式婚禮舉辦下來,往往只需10-15分鐘的時間。
緒方和阿町於今日所舉辦的婚禮便是人前式婚禮。
日本這邊結婚,也講究良辰吉日。
雖然緒方不太講究這個,但幾番思量過後,還是決定入鄉隨俗,儘可能讓婚禮更有儀式感。
在決定要趕在正式動身前往蝦夷地之前於江戶舉辦婚禮後,緒方和阿町便開始尋找着適合結婚的日子。
最終——他們選中了今日,也就是11月11日。
因爲婚禮是在下午舉辦舉辦的緣故,所以他們二人在今日早上起牀後,便決定趁着上午還有時間,在外面稍微逛一逛。
於是,纔有了二人於今日上午在兩國廣小路遊玩,然後一起在那聽談樂說書。
二人舉辦婚禮的地方,自然便是這座他們從東城屋那裡借來的房子裡舉行。
在這座房子中最寬敞的那個房間裡舉辦。
此時此刻,緒方、阿町他們請來的親友都已齊聚。
阿町目前唯一的親屬慶叔,以及以琳、源一爲首的葫蘆屋一行人自然都在場。
除了慶叔和葫蘆屋一行人之外,緒方將近藤和瓜生也都請了過來。
慶叔、葫蘆屋一行人、近藤、瓜生,總計9人——這便是參加緒方和阿町的婚禮的全部宴客。
全都已穿好了正裝的他們,分坐在房間的兩側,靜靜地等候着今日的兩名主人公到場。
緒方之前一直沒有跟葫蘆屋的一行人直接說過他與阿町的關係。
但緒方說不說,其實都沒有所謂。
琳他們也不是笨蛋,他們老早就看出了緒方和阿町的關係並不一般。
所以“緒方和阿町的關係匪淺”這一事在葫蘆屋等人的心中,一直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因此——在緒方和阿町於前些日跟葫蘆屋一行人宣佈他們準備要在離開江戶之前舉辦婚禮時,琳他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琳相當地豪爽。
在緒方宣佈他要和阿町舉辦婚禮後,直接撥出一筆錢交給間宮他們,讓他們即刻去買禮服。
幾日前,近藤和瓜生在收到緒方的邀請後,毫不猶豫地表示一定要去。
近藤雖然爲人有些憨厚,但也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邋里邋遢地參加別人的婚禮——而且還是自己師傅的婚禮,這種事情,近藤做不出來。
於是,近藤這幾日四處去拜託那些住在江戶的好友,成功借到了一套正裝。
而瓜生在江戶住了那麼多年,都已不知參加了多少場朋友的婚禮了,所以參加正式場合專用的正裝她自然也有。
雖然琳、牧村、淺井他們身上的傷距離痊癒還久得很,但是穿上正裝、正坐着參加婚禮這種事情,他們還是做得到的
在所有人都各就各座後沒多久,兩名主人公終於來了。
首先進房的,是緒方。
上身披着一件長袖長下襬的黑色羽織,在羽織背面等5個地方繡有桔梗紋。羽織下面的底衣同爲黑色。下身穿着黑白條紋的袴,腰帶綁爲十字結,腳上穿着白襪——這便是緒方現在的裝束。
緒方現在的這套裝束,便是十分標準的“紋付羽織袴”。
所謂的“紋付羽織袴”是江戶時代最高級別的男性禮服,一般只有在像結婚這樣的特殊重大場合纔會穿。
家紋原先只有公卿貴族才能使用,到了戰國時代,家紋開始被武家子弟們廣泛使用。
再到現在的江戶時代,連很多平民都擁有着家紋。
緒方雖然出身自廣瀨藩的一個窮酸武士家庭,但怎麼說也是武家子弟,所以緒方自然也有着家紋。
桔梗紋便是緒方家的家紋。
至於爲什麼自己家族的家紋是桔梗紋,緒方就不太清楚了。
也許只是因爲他的祖先覺得桔梗紋很帥,所以就選用桔梗紋來做緒方家族的家紋了。
很多家族對家紋的選用就是這麼隨便。
在家紋變得大衆化後,除了代表皇室的菊紋、代表幕府將軍的葵紋等家紋不能亂用之外,其他的家紋都有被濫用的趨勢。
很多武士、平民家族都是看什麼家紋比較帥,就將這個家紋定爲了自己家族的家紋。
在決定舉辦和阿町的婚禮後,緒方便立即找到了一家能夠定製衣服的衣服店,讓店家幫忙準備一套繡有他緒方家家紋的紋付羽織袴。
緒方當天定製,第二天就收到衣服了。
因爲紋付羽織袴非常好準備——提前準備大量沒有家紋的羽織袴,客人要求繡什麼家紋,立即繡上去就可以了。
手腳快的,說不定只需1、2個小時就能準備好符合客人要求的“紋付羽織袴”。
緒方訂衣服的那家衣服店還非常地良心。
在緒方來取衣服時,還附贈了緒方一個小禮物——一把在扇柄刻有他們緒方家的桔梗紋的扇子。
在緒方的印象中,這似乎還是他第一次穿繡有自己家紋的服裝。
緊隨着緒方進房的,自然而然便是阿町了。
阿町微低着頭,將雙手交疊放置在身前,跟在緒方的後頭,緩步走入房內。
頭髮梳成文金高島田髮髻,和服、打褂、褂下、腰帶、布襪皆爲如雪般的白色,胸前的懷劍、花邊、末廣等配飾也皆爲白色,頭上戴着名爲“角隱”的頭飾——這便是阿町現在的打扮。
阿町身上的這套服飾,自然便是女孩在結婚時纔會穿戴的婚服——白無垢。
白無垢的頭飾一般有兩種:白棉帽與角隱。
“白棉帽”就是一個很大的橢圓形的帽子,戴“白棉帽”有在婚禮結束前除新郎外不讓其他人看到新娘面容的意思,同時也有不給新郎家帶去新娘頭髮中隱藏的“靈力”,除災禍的意思。
至於“角隱”,便是在新娘的髮髻上圍繞一圈白絹,再佩上珊瑚簪或銀簪來做裝飾,有“收其棱角、溫柔順從”之意,蘊含着對新娘賢良淑德的希冀。
當初在選購白無垢時,阿町嫌“白棉帽”太醜了,戴上去像戴了個頭盔一樣,所以選擇了“角隱”來作爲自己白無垢的頭飾。
終於到場的二人,以不急不換的速度走到了房間的最北端,然後並肩坐定。
緒方的右手邊往下依次坐着源一、牧村、近藤、瓜生。
阿町的左手邊往下依次坐着慶叔、琳、牧村、淺井、島田。
一般來說,位置離新郎新娘最近的都是新郎新娘的父母。
緒方和阿町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慶叔和阿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二人的關係親若叔侄,阿町也一直將慶叔視爲自己的半個父親,所以慶叔坐在離阿町最近的位置上,一點問題也沒有。
但該由誰來坐距離緒方最近的位置?這就令人犯難了。
經過琳等人的討論,最終決定由源一來坐這個位置。
源一也算是緒方的師傅。
前陣子,緒方纔剛在源一的指點下開發出了“龍尾·閃身”和“水落·二連”這2個新招數。
所以源一毫無疑問是最適合坐這個位置的人。
在緒方和阿町這兩個主人公到場後,婚禮也正式開始了。
首先是三獻儀式。
緒方和阿町的身前擺着一個小桌案,桌案上一早就準備有了有着小、中、大三種尺寸的紅色淺底酒杯,以及一壺酒。
緒方先拿起那個最小尺寸的酒杯,倒了差不多半杯的酒水後,然後端着這個小酒杯朝自己的嘴脣遞去。
這些酒該怎麼喝都是有規定的。
不能一口悶,得先分三次飲用。
前2口都只讓嘴脣輕抿酒水,直到第3口才將杯中的酒水徹底喝下。
喝乾淨杯中的酒水後,緒方將手中的這個小酒杯遞給身旁的阿町。
將這個小酒杯重新倒滿半杯酒後,阿町重複了一遍緒方剛纔的步驟,分三次飲用完杯中的酒水。
二人都用這個小酒杯喝完酒後,阿町將手中的小酒杯放下,拿起那個中尺寸的酒杯。
這次換成阿町先喝酒。
阿町往這個中酒杯倒了半杯酒水後,像剛纔那樣分三次飲用,接着把這個中酒杯遞給緒方,並往這個中酒杯中重新倒上了半杯酒,然後緒方也分三次把中酒杯的酒水喝淨。
將中酒杯中的酒水喝淨後,緒方放下中酒杯,拿起那個尺寸最大的酒杯,接着把剛纔的喝酒步驟又重複了一遍。
自己先分三口喝淨酒杯中的酒水,然後再將這個大酒杯遞給身旁的阿町喝酒。
這便是“三獻儀式”,“三獻儀式”也被稱爲“三三九度”,有點類似中國的“交杯酒”。
三個不同尺寸的酒杯象徵天、地、人。
“三”在日本文化中是吉祥的陽數,所以這三個酒杯中的酒水都得分三次飲用。
三個酒杯都分三次飲用,所以新郎和新娘都得喝九口酒,而“九”在日本文化裡是極陽數,代表了無上的喜悅和吉祥。
舉行完“三獻儀式”後,下個環節便是“誓詞奉讀”。
誓詞由新郎負責朗誦,新娘只需要在最後唸誦宣誓人的名字時念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順便一提——緒方他們的誓詞是間宮負責寫的。
在緒方打算找專業人士來幫忙謄寫誓詞時,當時剛好在緒方身旁的間宮幽幽地說了一句:
“我以前參加過很多人的婚禮,所以我會寫誓詞。”
於是緒方便抱着試一試的態度讓間宮來幫忙寫誓詞。
而間宮寫的誓詞竟還真的十分正規……
正規到什麼程度?
正規到整篇誓詞都是用千年前的那種古日語寫成的……
緒方當然不會念什麼古日語,倒不如說就沒有幾個人能念古日語,只有那種經受過極高等教育的人才懂古日語。
這些天,緒方一直有在偷偷練習誦讀這篇誓詞,一直讀到舌頭都快打結了,才勉強將這篇全是古日語的誓詞給讀順。
舉行完“三獻儀式”後,緒方掏出了間宮一早就替他寫好的誓詞,開始大聲誦讀起來:
“選此良辰吉日,舉行婚禮。”
“從今以後,必互相敬愛,組織家庭,同甘共苦,永生不變。”
“願我倆永遠幸福,謹以此共同立誓。”
“寬政二年,十一月十一日。”
“夫:緒方逸勢。”
在緒方的話音落下後,阿町緊跟着朗聲道:
“妻:町。”
誓詞一般都很短,但因爲這篇誓詞是用複雜的古日語寫成的,所以緒方這篇簡短的誓詞也足足唸了近半分鐘才唸完。
在緒方和阿町宣讀完誓詞後,婚禮便宣告結束了。
從緒方和阿町進場再到舉辦完婚禮,前後不到10分鐘——人前式婚禮就是這麼地簡短。
一些較窮苦的庭在舉辦人前式婚禮時,可能會將“三獻儀式”給省略掉,如果將“三獻儀式”給省略掉的話,用時能更短,只需宣讀誓詞就夠了,速度夠快的話,只用2分鐘就能舉辦完婚禮。
婚禮結束了,緊接着自然而然便是宴會了。
阿町暫時先退下,換下身上的白無垢,換上了以紅、黃兩色爲主色調的色打褂。
所謂的“打褂”,其實就是女性的禮服,只在各種正式場合穿着。
白無垢也被稱爲“白打褂”。
而“色打褂”便是有着色彩斑斕的打褂。
按照規矩,新娘在舉辦完婚禮、開始宴會的時候,得換下白無垢,穿上色打褂。
而色打褂上面必須要有夫家的家紋,表示受到夫家家風的感染,在新的家族中重生。
阿町現在換上的這套以紅、黃兩色爲主色調的色打褂上面便繡有緒方家的家紋:桔梗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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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町的這件色打褂自然而然也是新買的,然後讓衣服店的人在上面繡上緒方的桔梗紋。
在阿町換好了衣服後,宴會便也可以正式宣佈開始了,原本肅穆的房間也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
……
“話說回來,我還是直到前幾天緒方老兄去定製紋付羽織袴的時候,才知道緒方老兄的家紋是桔梗花呢。”牧村一邊大口往嘴中灌着酒,一邊朝仍舊坐在主座上的緒方這般說道。
牧村是那種傷口恢復很快的體質,雖然離痊癒還遠着,但是也可以勉強活蹦亂跳並大口飲酒了。
“畢竟我之前從來沒有說過嘛。”緒方一邊小口抿着杯中酒,一邊接着說道,“說實話,我自個都忘記我上次穿着繡有家紋的衣服,或是使用刻有家紋的器具是什麼時候了。”
在緒方的印象中,這是他在穿越到江戶時代後,第一次穿着繡有他們緒方家的桔梗花紋的衣服。
平日裡,需要穿戴擁有自己家紋的衣服,或是使用刻有自己家紋的器具的機會其實很少。
“桔梗花嗎……”間宮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沒想到緒方君你的家族使用的竟然是以美麗而著稱的‘花型家紋’呢。”
“‘桔梗花’是你祖先受賜的家紋,還是你祖先自己選定的家紋啊?”
間宮的話音剛落,緒方便苦笑着聳了聳肩,道:
“不知道。我覺得應該是我祖先覺得桔梗紋很帥,所以就把桔梗紋作爲家族的家紋了吧。”
亂用家紋這種事,在江戶時代其實非常地普遍。很多武士、平民都是看什麼家紋很帥,就將其作爲自己家族的家紋。
因爲家紋的濫用,經後世日本的統計,江戶時代的日本共有12000多種家紋。
“桔梗紋還蠻好看的。”牧村認真打量了會繡在緒方的羽織上的桔梗紋,咧嘴笑道,“看上去很文雅。緒方老兄穿上紋有桔梗紋的衣服後,整個人都變得文雅起來了。”
“我也這麼覺得。”坐在緒方身旁的阿町笑着附和道。
對於牧村剛纔的這句話,緒方還是很贊同的,他自個也覺得桔梗紋挺好看的。
倒不如說——“花型家紋”就沒有難看的。
每一種“花型家紋”的顏值都很高。
……
……
牧村和近藤都是那種活寶型的人物。
尤其是近藤。
此次婚禮,除了慶叔、葫蘆屋一行人之外,緒方還將近藤與瓜生也邀請了過來。
瓜生倒還好,之前和慶叔一起合夥解救不知火裡中的“垢”,所以和慶叔很熟。此前也和葫蘆屋一行人有過簡短的相處。
而近藤他除了緒方和阿町之外,就不認識誰了。
換做是其他不怎麼擅長與人交流的人,參加這種基本不認識誰的婚禮,一定會尷尬死,都不知該找誰交流。
但在近藤身上卻不會出現這種事情。
本就是自來熟的近藤,以快到讓人訝異的速度很在場的所有人都混熟了……
在跟在場衆人混熟的同時,他還不忘記推銷一下他現在正在打工的地方——北風屋。
也正是多虧了自來熟的近藤,以及與近藤同樣是自來熟的牧村,令這個人數並不多的宴會漸漸熱鬧了起來。
本來大家都還規規矩矩地坐着。
在宴會的氣氛漸漸熱鬧起來後,大家慢慢地也不再坐在各自原本的位置上坐着了。
緒方和阿町從主座上走下,和琳他們坐在一塊暢飲、暢聊。
琳他們也不再規規矩矩地分坐成兩排,大家全都坐到各自想坐的位置上。
緒方和阿町他們的婚禮是在差不多15點的時候開始舉辦的。
現在是秋天,天黑得快,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天色就慢慢黑了下來。
緒方已經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了。
今日是自己的喜事,是自今年以來最高興的一天,再加上自己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近7成,稍微多喝點酒水也無關緊要,因此緒方稍稍放縱了下自己。
對於源一、牧村、近藤他們的敬酒,緒方是來者不拒。
而源一、牧村他們也非常地不客氣,一輪接一輪地給緒方灌酒。
雖然緒方的酒量還行,但是這麼個喝法,也着實有些頂不住。
到夜幕降臨時,緒方已經感覺自己的腦袋開始發疼了。
反觀源一、牧村他們——仍舊非常地精神。
他們本都是那種酒豪,尤其是源一,源一平常就是那種把酒當水喝,能夠喝上一天酒的猛人。
這麼點酒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能讓他們微醺的程度而已。
爲了讓自己稍微振作一些,緒方打着上廁所的名義,暫時離席,打算到外面吹吹風,提振提振自個的精神。
房子的某條走廊剛好開有着一扇窗戶。
暫時離席的緒方快步走到這條走廊上,打開了這條走廊的窗戶,然後將頭伸到窗外。
冰涼的夜風撲面而來。
因爲已經喝了不少的酒的緣故,緒方現在的臉呈淡淡的酡紅色,摸上去有些燙。
微燙的臉接觸到這冰涼的夜風,說不出地舒適。
讓緒方回想起在前世的夏天,從炎熱的戶外回到空調房的那種感覺。
在這冰涼夜風的吹拂下,腦袋的疼痛感也稍稍減輕了些。
就在緒方默默享受着夜風的吹拂、默默恢復着精神時,一道語氣中帶着幾分驚訝之色的女聲在緒方的身側響起:
“緒方大人,您也是來吹風的嗎?”
是瓜生的聲音。
緒方扭頭看去,只見臉同樣紅撲撲的瓜生正緩步朝他這邊走來。
瓜生在前段時間便讓生活重回了正軌。
繼續一如既往地在吉原那邊工作,繼續頂着遊女們送給她的“吉原裡同心”的名號保衛着吉原。
爲了參加緒方的婚禮,瓜生今日特地請了一天假。
“是啊……”緒方苦笑道,“源一大人他們太能喝了,所以我出來稍微歇口氣。”
“我也是出來休息的。”瓜生也跟着露出苦笑,“我的酒量不是很好,剛纔稍微多喝了點酒,所以現在感覺不是很舒服,因此也想出來透透氣……”
緒方將旁邊一站,讓出部分位置給瓜生。
瓜生緩步走到緒方剛纔讓出的那部分位置,與緒方並肩站在這敞開的窗戶旁。
在一起默不作聲地吹了一陣夜風后,一抹笑意緩緩地在瓜生的臉上浮現。
這抹笑意出現後,瓜生出聲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
“這段時間感覺就像做夢一樣呢。”
“一直尊敬、崇拜着的一刀齋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跟崇拜的一刀齋一起在吉原工作了一段時間。”
“然後一刀齋還幫我報了仇,並將不知火裡那種可惡的地方給毀了。”
說到這,瓜生頓了頓。
隨後偏轉過頭,將佈滿認真之色的目光投向緒方。
“想感謝您的地方實在太多了。真的非常謝謝您。”
“我也要謝謝你哦。”瓜生的話音剛落,緒方便笑了笑,“多虧了你,在吉原工作的那段時日,我也過得相當開心。”
“我只是做了身爲一個前輩該做的事情而已。”瓜生笑着,用開玩笑的口吻應着。
在又沉默了一陣後,瓜生接着問道:
“現在和阿町小姐的婚禮也辦完了,你是不是也要準備動身前往蝦夷地了?”
“嗯。”緒方的表情稍稍變嚴肅了些,“我們準備再過幾天就出發。”
瓜生的表情也多了幾分嚴肅:“我雖然不怎麼了解蝦夷地,但也聽說過蝦夷地是多麼危險的地方。”
“據說去年的時候,蝦夷們纔剛發生過一場暴動。”
“所以——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嗯。那是當然。”說到這,緒方嚴肅的表情漸漸消去,然後打趣道,“我可是抱着前往龍潭虎穴的心情前往蝦夷的。”
“等什麼時候把你自己的事處理完了,隨時歡迎您再回江戶。”
瓜生臉上的嚴肅之色也跟着消褪了下來。
“等您什麼時候再回來了,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會盡東道主之誼,請你們吃上一頓好吃的。”
“到那時,你也跟我講講在蝦夷地那邊的見聞吧。”
瓜生的臉頰上,笑意漸濃。
“除非發生了什麼事情,否則我一定都會在吉原的。”
“你打算一直在吉原那邊工作下去嗎?”緒方問。
“當然。”瓜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吉原現在對我來說,就是我的家。”
“而且,就像緒方大人您現在有您該做的事情一樣。”
“我也有……我該成就之事。”
瓜生將視線投到窗外,看向遠方。
“雖然我的力量相當弱小。”
“雖然我對吉原遊女們的幫助,只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但我還是想盡我所能地去幫助這些弱勢的女孩們。”
“畢竟前陣子纔剛有人告訴過我嘛。”
瓜生將帶着笑意的目光重新投到緒方身上。
“‘能發一份光就發一份光吧,即使這光芒如同螢火一樣,也可以給黑暗帶來一些光亮。不需要去等待有把火炬將這黑暗照亮。’”
瓜生將緒方之前告訴給她的這句話,輕聲吟誦了一遍。
“我決定要留在吉原。”
“盡我所能地發光下去。”
緒方望着身旁的瓜生,眼中浮現出幾分驚訝。
這句話,是當初和瓜生一起被派去支援某座茶屋時,他跟瓜生說的。
那一夜還遭遇了在茶屋鬧事的瀧川——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那時,瓜生碰到了以前相識的某名“原遊女”,觸景生情,對自己一直以來所做的工作產生懷疑,不知自己的工作是否有意義,到底有沒有幫到吉原的遊女們。
當時,望着面露迷茫的瓜生,緒方順勢說了這句前世的某個大文豪說過的這句名言。
現在的瓜生,和那個時候的瓜生,眼神完全不一樣了。
現在的瓜生,眼中滿是堅定,沒有一絲迷茫。
望着和之前判若兩人的瓜生,笑意不受控制地在緒方的眼瞳深處浮出。
“看來你似乎不再迷茫了呢。”
“因爲我受到某個人的鼓舞了。”
瓜生看向緒方。
“一藩的大名也好,強大的不知火裡與幕府也罷,那個人面對這些龐然大物從不退縮。”
“我決定要學習他的勇氣。”
“一往無前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筆直地走下去。”
緒方的眼瞳深處多了幾分驚訝。
在直直地看了瓜生一會後,緒方將眼瞳深處的驚訝之色緩緩收斂。
取代“驚訝”的,是淡淡的“欣慰”。
“……說得好。瓜生。”眼中、臉上多了幾分欣慰之色的緒方輕輕地點了點頭,“在我於蝦夷地或者其他的什麼地方奮戰時,你也要努力啊。”
等日後所有的事情都塵埃落定後,我會再回江戶的。”
“到那時,你可要請我們吃點好吃的啊。”
“如果是帶我們去那種只有江戶本地人才知道的美味餐館吃飯,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會的。”瓜生跟着笑起來,“屆時,你們就放心大膽地吃吧。我的存款還是有不少的。”
聽到瓜生的這句玩笑話,緒方和瓜生同時輕聲笑了起來。
……
……
在夜色漸濃後——
江戶,北町奉行所——
因爲江戶實行着“月番交代制”的緣故,南、北町奉行所以“月”爲單位,輪流管理京都。
上個月,也就是10月份是北町奉行所負責管理江戶。
而現在已經是11月了,管理江戶的權責自然而然地也就落到了南町奉行所上。
不過——雖然北町奉行所這個月不管事,不代表北町奉行所現在就是人去樓空了。
現在仍舊有着少量的官差留在北町奉行所,謹防外人擅闖奉行所。
換算成現代地球的時間單位,現在差不多已是23點多。
在這個時代,已是妥妥的深夜。
北町奉行所的大門的左右兩側,各站着2名手持刺又的官差。
因爲夜已深的緣故,睏意不受控制地上涌,讓這4名官差頻頻打着哈欠。
同時也因爲現在是深夜的原因,4人身前的街道上已經沒有任何行人。
除了夜風吹拂的“呼呼”聲之外,再無其他的聲響。
這過於寂靜的環境,更是加重了他們4人的睏意。
就在他們集中精神與腦海中的睏意奮力做抗爭、苦苦等待着換班時間的到來時,一陣奇怪的音樂突然傳進他們的耳中。
這陣奇怪的音樂自他們左手邊的街口盡頭傳來。
音樂聲越來越響——這陣音樂正在朝他們4人靠來。
4人紛紛皺緊眉頭,循聲朝左手邊的街口望去。
今夜的溼氣較重,四處瀰漫着薄薄的霧。
一道人影以不急不緩的速度從薄霧瀰漫的街道口緩緩現出身形。
在看清這道人影的模樣後,4名官差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道人影的打扮不可謂不怪異。
頭戴能將整個腦袋給罩住的深草笠,這種深草笠名爲“天蓋”。兩隻手都穿戴着手甲,頸部掛着袈裟,腳上套着一雙骯髒的白襪,小腿綁着腳絆,後腰間掛着一柄沒有刀鐔的打刀。雙手端着根尺八,在那吹奏着。
此人的身材極其魁梧,應該是個男性,而且是那種特別強壯的男性。
望着此人這怪異的打扮,一名官差挑了挑眉,用疑惑的語氣嘟囔道:“虛無僧?”
日本的佛教有着相當多的支派。
在這諸多的支派中,有一非常有名的宗派:普化宗。
人們將普化宗的僧人慣稱爲“虛無僧”。
虛無僧可以說是最特別的僧人。
虛無僧皆頭戴名爲“天蓋”的能夠將整個腦袋給罩住的深草笠,雙手戴着手甲,不剃度,不着僧衣,只在頸部掛着袈裟。
他們雲遊四方的時間,遠遠多過待在佛寺裡面的時間。
虛無僧一年下來絕大部分的時間基本都是在雲遊中度過。
在四處雲遊時,常常會端着名爲“尺八”的樂器。
一邊吹奏着尺八,一邊漫無目的地流浪,在雲遊時基本靠乞食過活。
虛無僧之所以特別,並不僅僅是因爲他們的穿着打扮非常怪異而已。
他們的特別之處還在於——幕府給了他們相當多的特權。
普化宗並不是一個什麼人都能皈依的宗派。
只有武家子弟才能皈依普化宗。
也就是說平民是沒法進入普化宗、成爲虛無僧的。
因爲普化宗只收武家子弟,所以每個虛無僧都是“原武士”。
幕府給了普化宗的虛無僧們兩大特權。
第一個特權就是佩刀的權力,每名虛無僧都能佩刀。
第二個特權便是能自由地周遊日本各地,不受任何的阻礙。
幕府之所以給虛無僧們這兩大特權,原因也很簡單——幕府與普化宗是合作關係。
普化宗自誕生以來,便一直有着鼓勵麾下僧人們四處雲遊的風氣和文化。
於是江戶幕府索性便和普化宗合作——給予他們這兩大特權,讓他們能更加方便地四處雲遊。
普化宗只需做一件事來回報幕府。
那就是充任幕府的密探,偵察各藩大名的動向、民情。
也就是說許多虛無僧其實都是江戶幕府的密探。
借修行之名四處雲遊,行間諜之實。
江戶幕府還特地幫普化宗建了個新的佛寺——鈴法寺,就坐落於江戶。
這名突然在薄霧瀰漫的街口現身的虛無僧,一邊吹着手中的尺八,一邊邁着不急不緩的步伐朝守在北町奉行所門前的4名官差走去。
官差們所聽到的那奇怪音樂聲便出自於這名虛無僧手中的尺八。
望着這名緩緩朝他們走來的虛無僧,4名官差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停下!”一名官差將手中的刺又一橫,直指這名虛無僧,“如果你是來乞食的話,請你離開,我們現在身上沒有多餘的食物。”
“即刻離開!”
在這名官差將手中的刺又指向這名虛無僧時,另外的3名官差也趕忙跟上,像是如臨大敵般將手中的刺又一橫,將刺又對準這名虛無僧。
這4名官差之所以這麼緊張,也是有原因的。
虛無僧最近的名聲越來越差。
究其原因,便是有很多賊人假扮成虛無僧,以虛無僧的身份四處雲遊,然後四處作奸犯科。
誰也不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名虛無僧到底是不是真的僧人。
現在是深夜,此時街上連條狗都沒有,這個虛無僧竟然在這樣的深夜突然一邊吹着尺八,一邊朝他們這邊走來——真的是怎麼看怎麼可疑。
在那名官差剛纔喊出“停下”時,這名虛無僧就已經停下了腳步。
不過——雖然已經停下了腳步,但他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
他站立在原地,繼續吹奏着手中的尺八。
因爲這名虛無僧戴着能夠將這個頭都罩住的“天蓋”的緣故,所以官差們連這名虛無僧的臉都看不清。
“沒聽到我們的話嗎?”剛纔那名官差再次用不耐的語氣大喊道,“別吹了!快點離開!再不離開,我們就視你爲可疑人物!讓你吃上一陣子的牢飯!”
官差的話音落下,虛無僧終於停下了手中吹奏尺八的動作。
然後……
噌!
利刃出鞘的聲音猛地炸響。
虛無僧以極快的速度將雙手一鬆,放開手中的尺八,然後將手探向背後,拔出掛在後腰處的那柄沒有刀鐔的打刀。
他的握法很奇怪,不是正握,而是反握。
在反手拔出後腰處的打刀的同一瞬間,虛無僧化爲一道殘影,朝身前的這4名官差撲去。
刀光閃動。
虛無僧手中的打刀連揮4次,潑出4捧血水。
在揮出第4刀後,虛無僧敏捷地向遠處一跳,避開從官差們的體內噴出來的鮮血的同時,將手中的打刀朝地面用力一揮,附着在刀刃上的鮮血順着刀鋒向外灑出,滴落在地上,在地面上化爲一條暗紅色的弧線。
啪。
尺八的落地聲響起。
在這名虛無僧將自個刀刃上所附着的鮮血灑去後,他剛纔鬆開的尺八剛好落地。
在虛無僧收刀歸鞘時,一道讚美自他剛纔現身的地方響起:
“樓羅,你的身手似乎更好了呢。”
這道讚美剛落下,一名青年緩緩地自薄霧瀰漫的街口現出身形。
這名青年的面容清秀,腰間佩着一柄有着紫色刀柄的精美打刀。
一名身材的魁梧程度絲毫不輸給這名虛無僧的壯漢緊隨在這名青年的身後。
在這名青年現身後,虛無僧立即躬身朝這名青年行禮。
“豐臣大人。多謝您的誇獎。”
青年——也就是豐臣笑了笑,然後換上帶着幾分無奈之色在內的口吻接着說道:
“不過你每次殺人都一定要先吹你的尺八嗎?”
“這是我的習慣。”被豐臣稱爲“樓羅”的虛無僧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在殺人前若不吹奏我自創的喪樂,那麼在殺起人時,我會感覺非常地不習慣。”
“算了,你喜歡就好。”說罷,豐臣大步地朝身前的北奉行所大門走去,“高晴,樓羅,隨我來,我們一起給幕府一個驚喜。”
“是!”*2
那名跟隨着豐臣一起現身的壯漢正是高晴。
他與樓羅一起異口同聲地高喊一聲“是”後,便跟隨着豐臣大步地朝已經沒有任何人再防守的北町奉行所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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