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密室內,杜翁坐在彷彿供桌的小石臺旁邊,凝視着石臺上的腥紅色蠟燭,微微發怔。
然後,他扭過頭去,眼光掠過一個個鐵籠子。
籠子裡,是被下了迷藥後,陷入沉睡的嬰兒。還差最後一個,就能集齊二十四個嬰兒,然後進行儀式。
杜翁的眼神中,若隱若現的閃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但是這種痛苦神色,被某些黑霧纏繞着。最後,甚至連臉龐也扭曲起來,一絲絲黑霧,就像是皺紋,覆蓋在他的臉上。
“你是不是心軟了?”
一個極其怪異,帶着沙啞,甚至帶着某種令人寒慄的扭曲聲音,從杜翁的嘴裡飄出來。
杜翁抱着頭,渾身開始在顫抖,彷彿打擺子一樣。
但是片刻之後,他又再擡起頭,臉龐上的黑霧皺紋更加深厚,彷彿縱橫的溝壑,觸目驚心,又猙獰無比。
突然,黑霧迅速扭曲幻變,形成彷彿是一層人皮的臉孔。但這張新的臉孔,沒有鼻子,中間僅兩道縫,只有空洞的眼眶和咧開的嘴。
杜翁此刻的額頭上,都彷彿覆蓋着一層樹皮般的黑鱗,甚至有凸起的堅硬棱角。整個形象看起來,就相當於擁有兩張臉目,極其詭異可怖。
“心軟不能成大事!”杜翁臉上那張新臉,咧開嘴緩緩蠕動,發出那種怪異而沙啞的扭曲聲音。
“你究竟能不能助我脫離?爲什麼要二十四個嬰兒的命,去構建那個通道?”杜翁本來的臉目,浮現出來,用自已的聲音說道。
“只要你按我說的做,我與你,就能融爲一體。穿過構建的通道,你就能順利到達‘墮落世界’!”
“新的生命!新的修行路徑!新的神國!你將會封神,長生不老,永世不朽!難道,這些都不值得你付出?幾個嬰兒而已......”
那張扭曲的醜惡的臉,又佔據杜翁的臉目,咧着嘴沙啞說道,充滿着誘惑力,立即讓杜翁的表情一陣顫動。
“好,新的修行路徑,‘求魔之道’!我願意,我願意......”杜翁本來的臉目,眼神從迷離逐漸轉爲冷靜,然後兇殘,冷冷地自語。
他站起身,正要拿着蠟燭,去巡視鐵籠子裡的嬰兒。
突然,杜翁對面的牆壁上,彷彿融化一樣,顯現出一個“門戶”。
司馬襄手中拿着一枚,奇形怪狀的“鑰匙”,身邊緊隨殷鋒,從打開的“門戶”裡跨步出來。
“你們可真是陰魂不散哪......”
杜翁的眼神變得森然,放下蠟燭,絲毫也不慌亂地面對着二人,搖頭道:“你們在這裡動手,就不怕老夫誤殺了這些嬰兒?”
司馬襄收起那枚“鑰匙”,冷冷的說道:
“做爲修行者,你擾亂人間秩序。做爲人族,你殘殺無辜!我代表‘聖庭’,宣判你死罪。”
“哼哼......嘿嘿......自不量力!”
杜翁眼中暴起殺氣,隨即身體急速一扭。
就彷彿有四支手臂,同時在他的身體上揮舞甩動。
一蓬藍光閃爍,帶着厲嘯的飛刀片,就如同連環快弩,迅捷無比的射向司馬襄和殷鋒,避無可避!
嗡!
司馬襄手一抹,面前出現一道彷彿星光般的遮幕。
咻,咻,咻,咻,咻的微響,數十支飛刀片,全都射在遮幕上,瞬間就彷彿粉末一樣,全都潰散於無形。
但是杜翁已經從原有位置消失。
“引星燭照!”
司馬襄低吟,雙腳踏出扭動頓地。
整個室內的地面,頓時盪漾起一片星光漣漪。一圈又一圈的小漩渦,就彷彿游魚一樣,到處亂竄。
杜翁的身影在某個角落裡,重新顯形出來。
“我說過,這些根本就困不住老夫!”
杜翁一聲獰笑,瞬間,星光漣漪的圈子裡,就被劃出一個方正的洞口。當他正要踏出時,突然一愣。
從他的腳下,浮現出一枚蠶蛹狀的灰白色指套。
大量的“蠶絲”噴涌而出,就彷彿炸窩一樣,不過眨眼間,就全都盤纏在杜翁的腳上,而且迅速向上盤纏。
殷鋒已經蹲下,從他的指節間,一根虛幻絲線,連接到那些蠶絲堆上面。他默默拈動着指頭,彷彿是撥弄琴絃一樣。
“縛孽陣紋”被髮動,再加上“後盾蠶石”的凝固效果,再加上“引星陷阱”的束縛效果,三相疊加。
杜翁第一次感覺到,自已居然真的被困住了。
他迅速將身一抖,整個人彷彿扔掉的衣服一樣,癟着垮下。一個稻草人佔據了他的位置,而他本人則是在原地消失。
蓬!
一聲悶響,杜翁的身影再次顯現出來。
雖然他暫時脫離束縛,但卻被牆上急速盤纏的“蠶絲”,又給撞了回來。“後盾蠶石”就在他身後,不斷地噴濺出蠶絲。
杜翁再纔有些驚慌,他一聲低喝,周身劇烈抖動。
然後又是四支手臂影子揮舞,比之前更多更大量的藍光飛刃,彷彿是蝗蟲成羣一樣,撲襲向殷鋒和司馬襄。
司馬襄仍是準備抹起一道星光遮幕。
但是殷鋒的瞳術中,警兆大起,他毫不猶豫地一把扯過司馬襄,兩人彷彿是滾地葫蘆一樣,向旁閃避。
咻咻咻......蝗蟲似的藍光飛刃,急驟扎滿了剛纔位置。每一片藍光飛刃,都不是實體,而是介乎於毒液和晶體的混合體。
即使是殷鋒和司馬襄躲避得再快,背上也是被插中了幾片飛刃。瞬間衣服上腐蝕一片,騰起腥臭的濃霧。
好在二人都有貼身絲甲,並沒有傷及肌膚。
但這個兇險,也是讓二人臉色蒼白,暗喊僥倖。
杜翁迅速在牆壁上揮指,切割出方正的洞口,正要趁此機會逃竄。但是從洞口外,突然就飛竄進三條“矮腳猛犬”。
“矮腳猛犬”並非是真實野獸,而是木偶製成,但是活靈活現,無聲無息中,三張血盆嘴撕咬向杜翁的腿腳。
杜翁有些猝不及防,但他仍是周身一扭,四支手臂又再甩出實體飛刀,全部紮在三條木偶猛犬身上。
蓬,蓬,蓬,每條木偶猛犬都身中數刀,崩成木塊散落。
但被阻礙了一下的杜翁,舊力剛去,新力未生,在這個稍瞬即逝的時刻,兩把飛刀盤旋而來,繞着彎的切割向杜翁腳下。
飛刀來得太快,杜翁完全沒有閃避的可能。
瞬間,他腳下就是鮮血飛濺,整個人踉蹌着幾乎摔倒。
嗡!地面大量的星光陷阱,伴隨着蠶絲的輔助,彷彿潮水一樣,把杜翁的腳底淹沒,甚至開始凝固收緊。
一個乾瘦的身影,彷彿扭曲一樣飛竄進來,只是從杜翁身上擦身而過,就閃現到司馬襄身邊。
杜翁的胳膊腿,立即就變得僵硬滯澀,難以掙動。看情形,應該是幾個重要關節,都被某種秘法瞬間給傷害了。
“是你個叛徒!!”杜翁眼裡彷彿噴出血火,憤怒地盯着司馬襄身邊的曹洪。
曹洪臉色紫脹,但卻沒有退縮,護在司馬襄旁邊。
幾隻木偶老鼠,已拖着許多墨線,圍繞在杜翁身邊。然後就彷彿穿針引線一樣,將杜翁渾身上下綁縛得像棕子。
姚浠揹着方型箱子,從洞口現身出來,謹慎地盯着杜翁。
到了這個時侯,結局已定。
杜翁的臉目上急劇的扭曲,一層黑霧似的人皮浮現,然後大量的黑霧從杜翁身上掙脫,立即就像水一樣,潑灑在地面,瞬間消失不見。
“噩魔之影!!”
司馬襄、姚浠、曹洪、殷鋒,四人都是同時驚呼。
任誰也想不到,杜翁居然已經被“噩魔之影”附身!
隨着“噩魔之影”的逃離,杜翁的臉上顯現出灰敗的狀態,就好像所有精氣神,在這個瞬間被抽離,整個人呈現出瀕死之相。
曹洪立即竄到杜翁的身旁,只是一眼,就黯然搖頭。
看這個情形,肯定是活不了。
但是杜翁不知是否迴光返照,居然顫抖着,指向牆角那些鐵籠子,喃喃道:“老夫......沒......殺......”
從他的表情和反應來看,應該將死之際,幡然醒悟,表示自已並沒有犯下濫殺罪行,但已經悔之晚矣。
司馬襄神情複雜地走過來,從懷裡掏出一枚指甲殼大的龜甲,塞進了杜翁嘴中。
幾縷流光,從杜翁嘴裡溢散,漸漸滲入他的體內。
杜翁掙扎着想說什麼,但生機已逝,最終頭一歪,氣絕身亡。
曹洪伸手將他的眼皮撫上,半晌再才喃喃道:“杜翁,應該是處於失控墮落狀態,再才被‘噩魔之影’,有可乘之機......”
其他三人皆是沉默。
修行者,只要進入失控墮落狀態,無論身心還是精神理念,都會發生不可測的詭變,極度混亂。因此,也會被妖魔詭怪附身,造成不可挽回的罪行。
當然,真正品潔高尚的修行者,肯定是有,也能避免自身失控墮落。甚至即使失控墮落,也能避免被污穢、被附身,從而能體面的離去。